斑驳的墙顶差不多有二十余步宽，足以容下两辆四轮马车并排行进。在布满青苔与藤蔓的墙体上，还能依稀看到几处圆形破孔，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道，才能在巨石上留下这样的损伤。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小姑娘走过来说道，“这里原本属于女巫帝国的最后防线，可惜她们没能抵挡住魔鬼的攻势。”
    也就是说，灰烬曾提到过的，能活上四百多年、并永远不会死亡的女巫，实际上便是女巫帝国幸存下来的成员？正因为她们的覆灭，才有了如今的四大王国，以及将女巫视作异端的教会？
    狼女并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话问出来，既然从未听旅行商人讲述过这段历史，就连无冬城的居民也对此一无所知，只可能是知晓它的人不希望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的缘故。她始终记得自己并非女巫联盟的一员，有些事情没必要知道太多。
    她从怀里掏出闪电昨日交给她的地图，摊开在眼前，“塔其拉就是你们平时侦察的边界区域？魔鬼若要进攻无冬城，一般会从哪个方向来？”
    “遗迹以西都有可能，不过再想深入蛮荒地就会变得很危险，即使待在空中也不一定保险。”
    “为什么？”她问。
    “因为雾。”麦茜嚷嚷道，“有时候天都会染成红色咕！”
    “那是……什么？”洛嘉皱起眉头。
    “魔鬼生存所需的必需品，就像我们呼吸的空气一样。”闪电望向西北方向，“今天天气很好，所以看起来天际很蓝，但有时候遇到阴雨天气，特别是乌云密布时，往高处飞就能看到地平线边缘弥漫的红雾。这东西对女巫来说有剧毒，即使不吸入体内，光是碰触也会造成严重伤害。由于不知道它究竟能飘多远，所以我们很少越过塔其拉一线。”
    接着小姑娘将魔鬼的弱点大致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狼女抖了抖耳朵，“只要拔下它们身后的管子，魔鬼便只能任人宰割了么。”
    “不过这并不容易做到，而且像我昨晚所说的高阶魔鬼，浑身上下就几乎没有破绽。”闪电叮嘱道，“如果真的遇到了敌人，最好还是立刻撤退，并把消息告诉给罗兰陛下。”
    “放心，我自有分寸。”
    洛嘉拍了拍胸口，斗志满满地说道。
    诚然对手很可怕，但正因为这样才具有挑战的价值，而且族群的强大不代表个体也无法战胜，她相信只要找准机会，总能狩猎到落单的目标。即使魔鬼暂时不会出现，她还能用混合种邪兽作为替代——之前搭乘麦茜飞行时，她已经在丛林中看到了好几只大型邪兽的身影。
    望着这片杳无人烟的荒野，洛嘉感到自己又找回了前行的感觉。
    绿茵取代了黄沙，那条路却愈发清晰，并开始向着更远处延伸。
    接下来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想。
    ……
    自从出征命令下达后，罗兰几乎每天都要开上一两场会议，无论是作战方略还是后勤调给，都需要他点头同意。一开始他还十分享受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但随着内容的深入和复杂化，他便觉得到有些吃不消了。
    无冬城发展到现在，控制范围早已不是一城之地，之前一人能完成的计划和报表也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团队来负责。面对这些琐碎的内容，罗兰渐渐对历史上那些不爱处理政务的“昏君”心理有了一丝理解和同情——想想看，每天都要听人唠叨上半天基本记不住、弄不明的报告，时间一久自然会产生抵触之情。如果不是还有书卷替他整合、筛选方案上的数字，他估计也会想着当一个甩手掌柜，把这些全部丢给手下去处理。
    毕竟他穿越前只是一名机械工程师而已。
    比起繁杂的后勤事宜，罗兰在防卫部拟定的作战方略上投入了更多关注。
    第一军的主攻方向无疑是墙高城厚的赫尔梅斯圣城，不仅火炮和弹药管够，其模式也是根据雪山探险积累下来的经验，由军队、女巫与塔其拉遗民统一行动。
    不得不说，北地珍珠展现出了她傲人的才华，在这份方略中，她提到了协同作战的理念，譬如利用女巫和塔其拉遗民的能力，可以从各个方向发起出其不意的突袭，令敌人首尾不能相顾，并把天空和地下也纳入了进攻范围——虽然许多想法还不成熟，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能有如此眼光已称得上是不凡了。
    看来把她放到防卫部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当然，想要让这些方案顺利实施，其关键就在于确保塔其拉神罚女巫愿意听从指挥，而不是接到命令时依然我行我素。
    众人都在忙碌备战的日子里，罗兰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这个问题。
    而方法也格外简单明了。
    比如，让所有参与战斗的遗民进入一次梦境世界。
    第八百五十四章 梦境世界中的突发事件
    入梦的过程罗兰已熟能生巧，只要在闭眼前思索梦境世界中的特有事物，便可“触发”那道直通天际的光柱，之后他会自然苏醒，并迎来另一个世界的清晨。
    不过这一次出现了小小的意外，他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一串电话铃声吵醒的。
    好在这种睡眠并不是真正的入睡，也不会有困顿的感觉，罗兰翻身爬起，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发现打过来的居然是嘉西亚。
    “喂，你知道现在才几点——”
    “六点半，并不算太早。”电话那头打断道，“而且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有亲戚突然来拜访？”
    罗兰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看来上次放她鸽子一事仍让对方惦记在心，“呃……有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侵蚀是怎么回事么？协会定好了新入门者的参观时间，就在今天下午。等吃完早餐，你就来0827吧。”
    “不是说下午吗？”
    “新人不止你一个，赶去和其他区的人汇合也需要时间。”嘉西亚的声音提高了一分，“怎么，你今天又要带亲戚出门？”
    而且还不止一个。当然，他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回答，对方一定会堵到门口来，另外他也确实对嘉西亚口中的“侵蚀”充满好奇，“好吧，不过我昨天睡得有点晚，所以……你懂的，身上可能会有点味道，先容我洗个澡。”
    “……”她沉默下来，即使隔着话筒，罗兰也能感到对面传来的鄙夷气息，最后嘉西亚甩下“请快一点”后挂断了电话。
    那么接下来就得抓紧时间了。
    罗兰穿好衣服走进客厅，洁萝正在厨房里忙碌——她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手中的锅铲挥得有模有样，光看这副动作，几乎会让人忽略她只是一名初中生。
    “早上好。”他打了个招呼，“我先出门一下，很快回来。”
    洁萝露出狐疑的表情，“叔叔，你这是要去晨练？”
    “算是吧……”他随口道，“对了，公司下午有员工大会，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你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
    “知道啦。”小姑娘嘟嘴道。
    出了筒子楼，小区里已经热闹起来，街巷边的米粉店正飘出滚滚白气，早餐摊子则随着一根根下锅的油条嗞嗞作响。即使已进入深秋时节，人们穿得厚实了许多，但在大楼周围依然能看到不少年长的晨跑者，他们身着短袖衫与运动长裤，在广播和商贩的叫卖声中快步前进，其手脚一点儿不比年轻小伙迟缓多少。
    罗兰拐入一条离筒子楼不远的小巷，停在了一间还未开门的店铺前。铺面上贴着的出租告示颇为醒目，只是在出租一词前，被人为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已”字。
    他掏出钥匙，打开侧门。
    走进屋内，里面站着的二十多名女巫同时向他单膝跪下，齐声行礼道，“拜见陛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无冬城。
    仅仅一墙之隔，却恍如隔世。
    “欢迎来到梦境。”罗兰点头道。
    ……
    “您是说，今天有特殊任务吗？”店铺二楼，菲丽丝、法尔媞、灵、潼恩四人围在罗兰身边，认真听着他的交代——作为首批进入梦境的开拓者，她们对这个世界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也成了其余塔其拉遗民的引路人。无论是吃喝享乐，还是猎杀堕魔者，她们都能起到照看与引领的作用，着实减轻了罗兰不少负担。
    而这家店铺正是他利用猎杀所获，托中介租借下来的新据点。比起之前的仓库，这里不仅宽敞许多，活动时也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罗兰将武道家协会的通知复述了一遍，“按照嘉西亚之前的说法，协会组织新人了解内情时，都会把他们带到总部去。此地的具体位置一向不被外人所知，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藏放自然之力的基地找出来，而这需要你们的能力。”
    “让我的虫子跟着您吧。”法尔缇召唤出魔力虫巢，挑出一只甲虫捏在指尖，“这样我就能时刻知道您的位置。”
    得到同意后，女巫将甲虫放在了他的衣领上，虫子很快爬入长发之中隐藏起来，外表看上去毫无变化，他只能隐隐察觉到颈脖后多了一样东西。
    “另外，菲丽丝和灵随我一同行动。”罗兰按捺住心理上的不适感，转头望向另外两人，“你们应该还记得怎么搭乘出租车吧？”
    菲丽丝点点头，“招手，跟车夫说盯着前面那一辆，到了再给钱。”
    “开车的时候少说话，对方问什么一律沉默应对。”灵拍着胸口补充道，“放心吧，陛下，我们记得可清楚呐！”
    “那就好。”罗兰赞许道，“等车停下后，灵你试试看能不能潜入进来——虽说这个世界没有神罚之石，但不知道武道家协会有没有其他干涉魔力运行的手段。如果办不到不要勉强，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隐藏自己，明白了吗？”
    “是，陛下！”三人齐声道。
    “那……陛下，我呢？”潼恩一脸期待地指了指自己。
    “你留在这里，照看塔其拉的姐妹们。”罗兰从钱包里抽出十张百元钞票，交到对方手中，“这是叫外卖的钱，包括早中晚三餐，原定的娱乐活动推到明天进行。”
    “诶……可我也很适合潜入啊。”潼恩不甘道。
    “正因为你适合潜入，才需要你守在这里，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想要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撤离，也只有你能做到了。”罗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你若是把所有人都安置妥当了，下次我专门带你去一回电影院。”
    “我……明白了。”听到“专门”一词，潼恩顿时又恢复了精神，“请交给我吧。”
    打电话叫外卖这种事情，他之前已经让四人尝试过，而塔其拉女巫出众的接受能力则让她们很快掌握了这项技能，只要留下一人，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如此一来，他便算做好了前往武道家协会总部的准备。
    第八百五十五章 力量与责任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罗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筒子楼，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嘉西亚的戒备心。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0825门口的走廊边，正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俯瞰楼下忙碌的众生相。她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t恤，下半身则是宽松的黑色长裤与高帮板鞋，显得青春而富有活力。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罗兰一定会把她当作电视里常出现的那种，既活泼又开朗的邻家少女。
    尽管此刻她的脸上能看到些许愠怒，但没有了记忆中的阴冷与刻薄之感。不得不说，脱下那身华丽的锦缎长袍后，这副休闲简约的运动打扮意外地和温布顿三王女、曾经的碧水女王搭调。
    快到屋门口时，嘉西亚也注意到了罗兰，“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挂了。如果以后只是想劝说我的话，请不要再打过来了。”
    “三叶家又来提拆迁的事了？”罗兰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跟你无关。”她收起电话，露出一脸怀疑的神色，“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要洗个澡吗？”
    “你知道消去异味有哪几种方法么？一种是清洗，一种是用另一个味道掩盖。”他面不改色道，“寄住在我家的那小丫头因为要上学，急着用卫生间，我总不可能跟她争吧？于是就想着干脆下去跑两圈，出点汗也一样。结果没想到这身体几乎不怎么出汗，难怪武道家看上去总是干干净净的——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没有偷溜，而是就站在你眼前，不是么？”
    “……”嘉西亚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太过放纵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这其中还有教育问题。”
    “啥？”罗兰不由得一愣。
    “那些女孩子。”嘉西亚皱眉道，“从你家出去的那些……你就不能在外面了结么？非得带到家里来？我还以为你忘了屋里住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呢。”
    罗兰差点没被这番话呛到——为了瞒过洁萝，他特意错开了时间，等小家伙去学校后再让塔其拉女巫断开意识，进入梦境，至于其他人看没看到并不重要。只是从嘉西亚嘴里说出来时，却完全变了个意思。
    “的确有些武道家在成名后会变得不那么检点——钱和名总是容易让人迷失自我，但别忘了，我们是为了这个世界而战的人，必须时刻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永不松懈。而沉迷于欲望只会让你的身手变钝……”
    “咳咳，我明白了。”罗兰眼见对方要开展一场思想品德教育，连忙打断了她，“这些可以之后再聊，先让我换个衣服行不行？别耽误了出发时间。”
    嘉西亚不悦地闭上嘴，瞪了他一眼，“……快去吧。”
    ……
    一番打理后，罗兰特意穿上了新购置的西装，在洁萝讶异的目光中走出了门。临行前，他还不忘将小丫头做好的煎荷包蛋装进保鲜袋里，准备在路上享用。
    “你这是……”守在门口的嘉西亚眨了眨眼。
    “第一次去总部，自然还是正式点比较好。”罗兰耸肩道，“这也算进入体制内了，太随意显得有些不尊重，你觉得呢？”
    “哈……随你便。”她摇摇头，“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穿成这样居然……也挺不错的。”
    那当然，一分钱一分货嘛，罗兰心中暗想，这件定制的衣服可花了他不少“打劫费”。毕竟人靠衣装，只要不是丑到无可救药，梳妆打扮一番，再套上一身笔挺的衣服也会瞬间有型起来，何况这副身体的骨架本身就很匀称，加上一头灰色长发，换到他原本的世界，说是精灵王子都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