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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培罗朝人群靠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赫尔蒙大人,”有人看到了他胸前的金银花家徽,“我们在谈论边陲镇的领主,他没收了要塞贵族们在小镇里的财产。”
    “叫我培罗就好,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我来为培罗先生解释下吧,”西蒙挤上前来,露出讨好的笑容,“是这样的,我们奉公爵大人之命,平时居住在边陲镇,替主家管理北坡矿山。每年冬天我们都会携带镇民一同返回长歌要塞,保护他们免遭邪兽伤害。今年邪魔之月结束,我的一名同僚,弗莱彻家族的寇里斯居然被边陲镇领主告知,他的房子已被镇民拆掉,并且没有任何补偿!”
    “要么承认房子不属于你,要么把你送进牢房,按叛逃罪绞死。”他模仿了遍四王子罗兰的话,“先生您听听,什么叫做叛逃罪,这可是百年来每一任矿山管理者都会做的事。”
    培罗脑中不禁回想出那名年轻灰发男子的模样,尽管外界将王子传得极为不堪,但就他亲身体会的两次接触而言,罗兰·温布顿绝不是泛泛之辈。而这个处理方法中的叛逃罪,不过是对方随口找的一个理由——王子他根本没想过用道理说服这帮人。
    他已经和长歌要塞彻底决裂了,培罗想,或者往深一点想,王子会不知道每年镇民和贵族都要前往要塞避难吗?显然不是。他明明知道,却要强加一个罪名,迫使对方作出选择,还让对方将如此野蛮的处理结果传回给长歌要塞,王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他是边陲镇的领主,”之前嗤笑西蒙的人说道,“领主有权裁定领地内的律法。”
    “边陲镇也是西境执掌所管辖的范围!”西蒙不悦地冷声说,“难道你质疑莱恩大人的权威吗?为监督矿山工作而驻守小镇,是大人的意思。现在罗兰把所有贵族的房子都占为己有,这是在公然对抗六大家,莱恩大人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们谈的,就是那个把希尔斯·梅德绞死后连封文书都不给的刽子手?”不知何时雷恩也凑了过来,“我父亲可是为此大发雷霆过。”
    “梅德大人,”西蒙行礼道,“正是此人。现在他行事更为猖狂,恐怕只有公爵大人才能阻止他,希望您能为我们转达。”
    “不要担心,不管有没有这回事,莱恩大人都准备对他动手了。”雷恩满不在乎道,“我回来就是为了此事,哥哥正在王城洽谈一笔贸易,麋鹿家只有我能带队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西蒙欣喜地说。
    培罗皱起了眉头,他虽然知道自冬天那封文书发出起,王子殿下选择留在边陲镇时,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也要披甲上阵。不顾众人奇怪的眼神,他把雷恩直接拉到一边,劝阻道:“你不要去,那可是王子。”
    “我知道他是王子,山旮旯里的王子嘛,”雷恩·梅德拍拍培罗的肩膀,“放心,莱恩大人也不会伤害一名王室血脉的,说不定我们一过去他就直接投降了。就算想要抵抗,只要我们上马冲一冲,那些农民矿工不就都跑光了吗?四王子又不会舞刀弄枪,我估计他一根汗毛都伤不到。”
    不,我是担心你被他伤害……培罗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对方不会相信自己,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王子能靠着那批矿工,击败公爵大人的联军。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培罗少爷,您的父亲让您回去,他有要事找您。”一名满头白发的管家忽然匆匆走到培罗身边,附耳说道。
    “我知道了。”培罗点点头,和雷恩提前告别后,同管家一齐坐上马车返回金银花伯爵府。
    “父亲。”他走进书房,夏拉非·赫尔蒙正在桌台上写着什么。
    听到培罗的声音,伯爵没有停下笔,“你去把领地的产出、人数和收入分别汇总起来交给我,我好安排春季的出征。莱恩公爵的征召令已经下来了,等雪化后,我们五大家都要提供骑士和佣兵为他出征边陲镇。”
    “要出多少?”
    伯爵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种问题。”他打开桌边一封文涵,“骑士至少二十五人,以及相应的扈从和马匹。佣兵四十人,必须武备齐全。自由民或农奴一百人以上,应配备简易武器。”
    培罗在心底估算了下,这样五大家加起来约有一千人,加上公爵自己的人马,已经算得上披靡西境的力量。即使长歌要塞没有倾巢而出,这支队伍也不是边陲镇所能抵挡的,那里总共才两千多人。
    “父亲,您能不上战场吗?”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怎么了孩子。”伯爵奇怪地问。
    “我担心您的安全。”
    夏拉非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头大象踩死只蚂蚁,会有什么危险?王子殿下只有几名骑士和不到五十人的亲卫队,而我们的人数足有他的十倍!”
    理论上的确是这样,在没有见过殿下前,培罗也会这么认为。可是……“父亲,大家都说,泥巴糊起来的城墙一下雨就会垮塌,可王子殿下主持建设的城墙没有。他们又说,光靠边陲镇的矿工,不可能阻挡住邪兽,然而王子殿下不仅做到了这点,甚至到邪魔之月结束,也没有一个人逃回要塞。”他越说心里越不安,“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公爵战胜罗兰·温布顿,不过是大象碾过一只蚂蚁,父亲,结果真的会是这样吗?”
    “够了!”夏拉非猛拍了下桌子,他摇着头站起身,走到一面墙边——那里挂着历代祖宗的肖像画。“比起上马作战,你更喜欢做买卖、谈生意,这很正常,但商人并不等于胆怯!那些跨洋远航的行商者,天天都要面临死亡的威胁。”他敲着墙面大声说道,“看看这上面,你的祖父,你的祖父的祖父,他们都是靠着刀剑长弓,才在这片充满野兽、流民和山贼的地方站住脚跟。你如此畏惧争斗,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不,父亲。培罗低下头,不再争辩,心中却嘟囔道,您也知道那是祖父和祖父的祖父。看看那些孔武有力的面容,再看看您宽松的腰带和溢出来的双下巴。父亲,您现在还能上马拉弓吗?
    第一百零四章 规划和娱乐
    罗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完成了自己许下的诺言。
    他册封提古·派恩为子爵,领地划分在赤水河以南,和小镇隔河相望。如今那里仍是一片密林,属于待开发区域。为了使他放弃领地内的自治权,罗兰答应以后优先开发提古的领地,并在该地上建立的产业,可以分出一定的股份给子爵和他的后代。当然,罗兰运用嘴炮技能将其描述为既不用管理产业,又可以躺着分钱的好事。
    提古对此欣然同意——他本来就不爱好这些,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骑马战斗更有意思的事了。不过现在有女儿,他就把精力放在了打猎上。加上提古原本领地里的产业早已衰败不堪,他干脆请王子派人帮他卖掉在要塞以东的土地,把全家都搬来边陲镇居住。罗兰自然答应下来。
    另一人便是布莱恩,罗兰授予他骑士身份,并问他是选择土地还是在军队里服役。
    如果选择土地的话,便不能再加入边陲镇第一军。若加入军队,就必须向其他人那样,靠战功晋升,获取奖励的土地。布莱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如此一来,罗兰对土地使用规划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版图。
    以赤水河为界,与绝境山脉所夹的土地为居民区,窄处约三公里,宽的地方则有七八公里。以后既可以建设小区,也可以当作奖励土地,赏赐给晋升军官。
    赤水河对岸,则是未来的工业区和农业区,土地一直可以延伸到南境,只不过目前仍是成片的树林,远处还有起伏的小山头。待到人口满足需求时,罗兰必然要着手开垦这片林地。
    边陲镇以西的迷藏森林也是一个重要的开发点。森林里有各式各样的宝物,如木材、食用菌、野生动物、药材。木材除了用于建筑和工业外,还可以当作燃料使用。这片森林面积大得惊人,罗兰让闪电探查过,飞出三十公里还看不到尽头,就是全部拿来当柴火烧,都能烧上好久。
    最后便是迷藏森林和绝境山脉之间的空地——也是无人涉足的禁区,蛮荒地。按山脉和森林的边界线走向推测来看,中间包夹的地域极为广阔,几乎比灰堡王国还要大得多。面对这样一块无主之地,罗兰心里直痒痒。但他也知道,自己暂时顾不上这块地方了。目前,边陲镇最需要的,便是人口。
    回到城堡办公室,他招来画师索罗娅。
    “最近协助市政厅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
    “我还从没有一天画过那么多画,”她看起来精神比最初见到时好上不少,“到今天基本已经画完了。不过绘画时只留一个脑袋大小的窗口,感觉上有些奇怪。”
    “免得你的魔力之笔吓到镇民,”王子笑了笑,“他们虽然知道有女巫存在,但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容易引起意外,所以干脆采取些隐藏手段,让他们不知道你就是女巫。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索罗娅的照相能力给罗兰的公民登记计划带来了全新的提升。市政厅为该计划空出了一间屋子作为档案馆,用来存放镇民的信息。和户口簿类似,每张纸上都写有他们的名字、年龄、住所、血缘关系等等信息。这些信息巴罗夫曾在冬季简单统计过一次,而这次记录顺带扩充了不少内容。最大的变化是,所有人物户口上,都附带上了“彩色照片”。
    按罗兰的要求,市政厅在大厅内搭设了一间可供单人进出的小屋子,外面包裹上麻布,只在正前方留下一处方形窗口,以供索罗娅看到对方的模样。这样女巫在屋内绘画肖像时,对方也不会看到那支神奇的魔笔。
    至于如何让领地的居民踊跃前来申报信息,罗兰给出的方法很简单,来者都能获得十枚铜鹰的补助——这笔钱由市政厅拨付。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画些别的。”罗兰将裁剪好的纸张摊在索罗娅面前。
    后者注意到那些纸片大小完全一样,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呈长方形。
    “您想让我画什么?”
    “一些娱乐的道具。”罗兰说。
    这个想法早就存在于他脑海中,女巫们每天除了练习,基本无事可做,这样的生活似乎有些枯燥。对王子来说同样如此,特别是等待雪化前,他的活动范围就基本只在城堡内。因此,想出一些娱乐活动,找几个女巫陪自己放松心情势在必行。
    最简单的自然是扑克牌了。不过柔软的普通纸张并不适合立在手中使用,洗牌也是个麻烦事。现在有了索罗娅,他自然可以考虑制作一些更高级的玩意儿。
    “娱乐?”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不明白在方纸片上绘画是哪种娱乐,“好吧,您说了算。”
    “首先,你在这张纸上,画出一名持有重弩的士兵。”
    “想象?”
    “没错,他的盔甲、身材、年龄,包括身处的环境,全部任你想象。只要是手持重弩就好。”
    “呃……我试试。”索罗娅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手中浮现出七彩流光的魔笔。
    很快,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的弩兵跃于纸上。
    “很好,”罗兰称赞道,“让我想想接下来该画什么,嗯……在纸片左上角和中间位置,各画一个小圈,”他在脑中回忆那些卡牌的模样,“第一个圈是白底金边,第二个圈橙底金边。”
    待到这些画完后,罗兰再让她给第一个圈中添上数字,第二个圈中添上弓箭的标志。
    索罗娅能力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无视材质进行绘画,所以空白纸和有图案的纸对她来说并没有区别,后画的图案能完美覆盖前者,如同图层遮盖一般。
    于是,一张精致的“弩手卡”就出现在罗兰面前。
    “这样就好了?”她问。
    “这只是一张单位卡,还有许多相似的卡片要画,最后能凑成一副牌组,我再教你们怎么玩。”
    看着索罗娅闭目作画的模样,罗兰心底升起一种预感,也许这样的对话很快就会充斥于他的城堡——
    “你要去做什么?先来一盘昆特牌吧!”
    第一百零五章 军乐
    回音坐在城堡的最顶端——瞭望塔楼的斜屋顶面上,在这里,可以瞭望到整个小镇。
    她是托闪电把自己捎带上来的,等到太阳落山时,小姑娘会再过来送她下去。现在,闪电应该已经在前往长歌要塞的路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将大地照得明晃晃的,远处的河流就像一条发光的绸缎,缓缓向西流淌,将绿叶和白雪夹杂的土地分成两瓣。躺在阳光下,她觉得浑身上下被柔软的暖意包围,不像极南境的烈日,灼热的光线很容易刺痛皮肤。
    风也大不一样,她想,大陆王国的风多种多样,有碧水港略带咸味的海风,有王都忽冷忽热的潮湿季风,有绝境山脉冰冷刺骨的北风,以及现在小镇带有泥土芳香的微风。不管怎么说,这里的风都是纯粹而单一的。而在铁砂城,要么酷热无风,要么便是铺天盖地的风暴。风是能看得见的,呼啸的气流中夹杂着石子和沙砾,如同一头黑色的巨兽席卷而来。这个时候必须要躲入屋内,或任何可以避开风头的地方。迎风而立只有死路一条。
    回音轻轻吐出口气,现在想起来,自己离开铁砂城已经有近四年的时间。傲沙氏族在权力争斗中不幸失败,父亲投降后仍被敌人杀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她想要冲上去和敌人同归于尽,却遭到了来自背后的一击。
    不知道四年过去了,族里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被当成奴隶卖到碧水港之前,她隐隐听说,傲沙氏族违背了神圣决斗的约定,受到三神唾弃的族人,将被放逐至无尽海角,永远不能再回到铁砂城。但是回音知道,这一切都是铁鞭氏族的阴谋,他们在鞭子上涂抹了流淌于地底的黑油,只要引燃,连水也无法扑灭。正是这一招,让自己的哥哥,氏族里最强壮的勇士在决斗时被活活烧死,导致队伍阵型大乱。
    无尽海角除了滚烫的黄沙,只剩下永不熄灭的火柱和比大地之母更为狂躁的海洋。前往那里的沙民很快便会化作白骨,下场比成为奴隶的自己还要凄惨。
    回音觉醒为神使——也就是大陆王国通称的女巫后,也曾想过要复仇,可她的能力却是毫无用处的模拟声音。不管如何乞求三神,神明也没有给她降下旨意。在碧水港生活半年后,她更是明白,神使受三神宠爱的说法,不过是莫金人自欺欺人的骗局。四大王国所辖范围内,神使都是被教会猎杀的对象。从那天起,回音彻底断绝了复仇的希望。
    此时,远处忽然升起了滚滚浓烟。她向赤水河东岸望去,只见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火焰在小树林中穿行,树木燃烧的黑烟和积雪蒸发的白雾混合在一起,在天边形成了一道灰色的烟柱。
    那是安娜的绿焰。
    初到此地时,温蒂向姐妹们简单介绍了下安娜和娜娜瓦。当时回音就十分羡慕安娜的能力。自由操纵的火焰,能熔化刀剑的高温……如果自己在铁砂城时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铁鞭氏族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回音摇摇头,如今再想这些已没有意义,比起那些很可能已经葬身黄沙的族人,她还活着已是种幸运。既然王子殿下愿意收容自己,那么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完成殿下吩咐的命令。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按对方的要求哼唱歌曲。
    那是一首欢快的小曲,王子殿下只哼了一遍,她就完全记住了整段曲调。
    乐曲对于回音来说并不陌生,被当作上等奴隶教导时,充满诱惑的舞蹈和挑逗似的低吟浅唱都是她需要掌握的技能。但殿下这首曲子完全不同……它极富节奏感,充满一种迸发向上的活力,特别是当他要求自己模拟笛子声来演奏这段乐曲时,每个音符都仿佛跳动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随之起舞。
    难点在于曲子进行的同时,加入鼓点和弦乐。同时模拟三种声音,并相互重叠,这对回音来说还是第一次。她从未想过,乐曲还可以这样来演奏!
    一开始,她还很难保证鼓点不打乱笛声的节奏,试着照殿下提议的方法,用手或脚来打节拍,才逐渐将两种声音融合在一起。
    经过几天的练习,回音逐渐掌握了这种拟声方式。
    试唱了几遍后,她站起身,决定将最后的弦乐也加入其中。
    随着乐曲奏响,回音发现这首小调再次发生了变化——如果说欢畅的笛声构成了它的躯干,激昂的鼓点赋予了它骨骼,那么最后看似点缀的弦乐,则让曲子有了灵魂。她踩着节拍,一遍又一遍,让三种乐器完全融为一体,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忍不住放声歌唱——
    ……
    “我的攻击力比你高,所以我赢了。”
    罗兰将最后一张纸牌放到桌上,而对面的索罗娅捂住脸,发出恍然大悟的低呼声。
    “再来一盘,”她思考了片刻后,将纸牌重新收拢,“这次让我来选你的十张牌。”
    “咳咳,”王子咳嗽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忙,你去找其他人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