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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进了三月,寒尽冬消,大地春回。
    今年的天气暖和的早,才是三月初,便有了几分暖春的意思。
    三月初四这日,黄历上是个宜动土、搬迁的好日子,易家选定了这一天举家进城。
    秦春娇已换下了冬日里厚实的棉服,改穿了夹的。
    她将一头秀发判了个圆髻,没有多做修饰,只拿了一支玛瑙蝴蝶鎏金钗绾着,鬓边簪了一朵芍药通草。
    如今,她这样的首饰也有几匣子了,除了陈长青给她的陪嫁,过年之前易峋也陆续为她添置了不少。
    但今天搬家进城,里外要忙不少事情,路上车拉马拽的,戴多了首饰,反而累赘。
    她站在自家院中,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初春的清晨,日头暖融融的,住了将近一年的青砖瓦房静静的矗立着。
    院中的地,已经冒出了些绿意,门口的槐树也钻出了几许新芽。鸡舍里,去年年初买来的鸡雏,都已长大,连同那一口下崽的母猪,都留了下来。
    城中的宅邸,易峋请人新做了家什,连同秦春娇陪嫁的床铺妆台,已是足够了。易家人带走的,只有各人的衣裳用品,以及钱粮,余下的那些,便都留给了赵三旺和董香儿两口子。
    至于骡子、马匹以及那头叫豆子的小母驴,都是要带进京城里去的。大黄自然也跟去,它性子凶,除了易家的人,谁也不认。
    这是她住了一年的地方,也就是在这儿,她完成了从一个少女到女人的蜕变。
    一年来太多的人事回忆,都发生在这里。如今要走了,她心中忽然有些怅然和不舍。
    赵三旺、丁虎、董香儿和黄玉竹过来帮忙收拾,将箱笼搬上车子。
    即便留了那么多家什,还是足足装满了两大车的物件儿。
    董香儿今儿穿的艳丽,盘起的发髻上戴着一朵大红牡丹花。
    她和赵三旺在二月成了婚,暂且住在赵三旺的那间老房子里。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倒是挺甜蜜。
    她拉着秦春娇的手,满是依依不舍,说道:“妹子,等空闲了,我就进城去看你。”
    秦春娇笑着答应,看向一边的黄玉竹。
    黄玉竹和易嶟定了亲,差不离算是易家的人了,在自己未来大嫂面前,一改往日大胆的性格,羞涩忸怩起来。
    秦春娇浅笑着说道:“你安生着在家等着,到了四月,就娶你过门。”
    待东西都搬妥当了,易家三口人便向这些人道别。
    易峋同赵三旺说道:“我们到城里去了,油坊和地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两位兄弟。还请两位多多上心,咱们过得好与不好,就看这平日里下的功夫了。”
    赵三旺和丁虎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大哥,你放心,下河村的事儿,我们保准给你看的好好的。”
    易峋微微颔首,又向赵三旺说道:“三旺,你如今也是娶了媳妇的汉子了,往后要好好的干,好好的香姐儿。这日子好坏,全都在自己身上,别辜负了当家汉子的声明。”
    赵三旺连连点头:“哥,你的教诲,我都记着。”
    秦春娇也跟董香儿和黄玉竹说了几句话,易峋就来催着上路了。
    她坐上了马车,照旧是易峋驾车,易嶟则骑着骡子,赶着豆子,启程上路。
    秦春娇坐在马车中,搂着大黄,从车窗里向后望去,就见那些好友们正招着手,且渐渐远去。
    直至都看不见了,她才缩回了身子。
    大黄在她怀里,倒是乖顺的很,将头埋在她膝上,一动不动。
    她心里既有几分不舍,但更多的则是期待。
    其实在哪儿都是没关系的,她的峋哥在哪儿,她就在哪儿。但是能和易峋一起,在京中开始新的生活,新的经营,往后又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际遇,这都让秦春娇兴奋不已。
    这一路走的不快,到了京里时,已经是将近晌午时分了。
    秦春娇在府邸门前下了车,抬起头看着那高大宽阔的门户,屋顶的瓦片在日光下泛着光泽,屋檐下的铁马随着微风不住发出钉钉声响。
    朱红的大门厚重结实,门扇上的铁叶钉闪着银光。门顶上,悬着一方崭新的匾额,刻着方正肃穆的两个大字“易府”。
    这气派庄严的府邸,往后就是她和易峋的家了,她就是女主人。
    易峋走来,向她笑着,伸出了手。
    秦春娇看着阳光下,这俊美脱俗,犹如神祗一般的男人,不由回之一笑。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两人牵着手,踏上了宽阔的台阶。
    三人到了正堂上,立时便有五个家人上来请安见礼。
    这是两对夫妇,和一个光棍汉。
    其中一对两口子,是之前那老翰林的家人。老翰林举家迁徙,不想带那么多人口,就把他们留了下来,问易峋肯不肯用。易峋看他们手脚麻利,为人也老实本分,便留了下来。至于余下的三人,便是从人力集子上雇佣来的。
    这宅院宽阔,需得人手打理照料,秦春娇的铺子,也要人来帮忙做事。
    原本,易峋还想替秦春娇买上两个年轻丫鬟来侍奉伺候。
    但买卖人口,是秦春娇心口的一块疤,她自己好不容易出了这个火坑,不肯再把别人拉下去。另外,她的铺子,需要的是能干活做事的壮实妇人,那些大户人家里打发出来的丫鬟,其实不济事。
    因而,易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五人到了堂上,赶着三个主人叫大爷、二爷、太太。
    易峋神色自若,秦春娇微微有些不惯,但也笑着受了。
    当下,这五人便忙着替主人收拾行李,那两个妇人按着秦春娇的吩咐,将衣裳等物归置安放整齐。
    这两人晓得秦春娇是从乡下来的,其中之前还在翰林府里当过差,心底难免就存着几分轻视。
    但在看见她那些精致考究的衣裳,几大匣子的华贵首饰之后,这心思便全收了起来。
    当晚,还是秦春娇亲自下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在新家中吃了第一顿饭。
    入夜,秦春娇在沐房洗浴过了,拿簪子挽着头发,踏着绣花拖鞋回到了房中。
    这便是新家宽敞的好处,以往在乡下时,洗澡都要在自己房里,接水倒水,都颇为不便。
    回到屋中,易峋在床上倚着,正在灯下看着一本书。
    秦春娇合上门板,轻步走了过去,浅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易峋抬头,瞧着自己的妻子。
    烛火昏黄,为她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才沐浴过的脸白皙水嫩,连着那双眼睛,也水汪汪的,映着自己的影子。
    水红色的扣身衫子,勾勒着曼妙的曲线,令人遐想着底下的甜美。
    他笑了笑,随手将书册合上放在了枕旁,将她拉扯到了怀中,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秦春娇随手拿起那书看了一眼,却见是《策论》,小嘴轻噘,问道:“近来怎么尽看这些?”
    易峋说道:“没什么,是岳父叫我看的,我便看看。”
    秦春娇侧脸,美眸微转,睨着他:“我怎么觉着,你好似有事瞒着我?”
    易峋瞧着她这幅样子,脸上含笑似嗔,眼角轻轻的眯起,红润润的唇就在自己的唇边,鼻息间尽是她的香甜气味儿。温热的身子抱在怀中,柔软的仿佛没有骨头。
    他已经没有心思跟她说笑了。
    易峋将书从她手里抽出来,丢在一边,搂着她翻了个身:“房舍大了,二弟也不在间壁了,咱们不用再拘束了?”
    秦春娇晓得他想干什么,春天了,还真是播种的好时节。
    她脸有些烫,低低斥责了一声:“说的好像你以前就拘束过似的。”
    在乡下时候,一家子人住的紧凑。每天晚上,她都担心那声响会不会被易嶟听去。任凭易峋怎么磨着她,都跟哑子似的,多叫两声哥哥都不肯。
    易峋看着她嘴硬撒娇的小模样,忍不住在她的颈子上咬了一口,便就俯下了头去。
    秦春娇嘴上虽然不肯服软,身子却已先软了,任凭他压了上来。
    雕花大床被晃的咯吱咯吱的响着,薄纱帐幔里,依稀可见女人雪白修长的腿,勾着男人精悍强健的腰。
    一家子三口人在京里定居了下来,略修整了几日,秦春娇便张罗着开铺子的事情。
    她早已看好了,宅院东边临街那一排房舍对外打开就能用,里面紧邻着的院子便算作工房。
    那块御赐的“四时一品”招牌,她也一并带来了,打算放在新铺子里。
    那五个家人,每天也都跟在她手下,听她指挥干事。
    起初,他们看新主人年轻,虽没什么坏心,却也疑虑他们不老城,做事不沉稳。但几日下来,秦春娇的精明细致,却叫他们各个心服口服,彻底死心塌地的听她使唤了。
    秦春娇在为新铺子的事忙碌不已,每天由早及晚,没个空闲。
    但易峋却没能帮她什么忙,这兄弟两个自从进了京,也是每日都出去,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干什么。
    秦春娇不是个喜欢管束男人的妇人,轻易不大过问丈夫的行踪,但看他天天如此,也心生疑惑,晚上有时问个几句,也被易峋支吾了过去。
    好在她白日事情也多,也就没那么多精力功夫去琢磨这件事。
    这天,秦春娇正在铺子里,看工匠们把新做好的货架搬进来,安置到位。
    门外不远处,忽然传来家人老胡的喊声:“太太,太太,咱家出大事啦!”
    话音落地,老胡已奔进屋中。
    他跑的急了,到了屋里,却说不出话来,扶着墙壁,大口的粗喘起来。
    他媳妇胡娘子便斥道:“做啥风风火火的,满街都能听见你嚷嚷。大呼小叫,也不怕吓着太太!”又逼问他:“到底啥事,进来了又不说话!”
    秦春娇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先说道:“你别催他。”一面自己也问了起来:“老胡,出了什么事?”
    老胡喘匀了气儿,满脸堆笑道:“太太,咱家可出大喜事啦!大爷、二爷参加朝廷今年新开的武举,高中了!”
    第136章
    秦春娇当即一怔,不由反问道:“什么?”
    老胡笑道:“是真的,太太,今儿朝廷放了榜,咱家大爷中了第一,二爷是第四!”
    胡娘子也满面堆欢,连忙向秦春娇贺喜:“恭喜太太,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武举高中,朝廷就要封官的。咱家大爷、二爷,要做大官啦!”
    老胡也在旁附和道:“是啊,太太,以前我们老主人还在的时候,常听他说,如今朝廷重武,若是能在武举中得个好名次,必定能受到朝廷重视。咱们家大爷、二爷名词这么靠前,必定是前途无量啊!”
    这些事,秦春娇倒也知道。
    往年,她在相府里时,也听府里那几位大爷说起过,如今虽是天下太平,但前朝边疆战事不断,因而朝廷重武的风气延续至今。当今的皇帝,亦是个嗜武之人,身边重用的,大多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这若是谁家的孩子,是学武出身,走仕途可要比科举更占些便宜。武举不似科举,考的科目繁多且极难,多少人熬了半辈子,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再则,皇帝心里,更看重武官,仕途上也好走些。
    原本老相爷也动过这个心思,可惜京城苏氏,除了当初跟着□□打天下的那位老祖宗,无一不是文人,到了苏梅词这一代人,各个更是文弱的少爷身子,也就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