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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他爱苏裴愈深,自我厌恶也愈深。
    苏裴察觉到了贺一鸣的沉默,他笑着问“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事了?”
    贺一鸣看向他,他们四目相对。
    正在这寂静的一秒钟,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就被撞开。一群年轻男女闯了进来。
    “看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苏裴和贺一鸣一下子被惊醒,他们做贼心虚般从小舞台上跳下来。贺一鸣抓起风衣转过身去拍了拍。
    进来的领头男人看到他们,自我介绍说“我是xx届的周泽,以前我们戏剧社在这里活动。”
    苏裴微笑着说“我比你大几届,也是戏剧社的。”
    周泽看着苏裴,突然说“你是……苏老师?是不是?”
    周泽说自己现在做导演,知道苏裴是戏剧社的学长,也知道苏裴在做编剧。两个人都是同校戏剧社的,现在还算同行,当然都说以后有机会要合作。
    戏剧社的后辈都纷纷说,原来这就是苏裴学长,今天总算认识了。
    苏裴毕业之后好几年,戏剧社还在演他写的剧本。
    他们当然也认出来了贺一鸣,大家一番寒暄,苏裴和贺一鸣才从这群热闹的学弟学妹中间脱身。
    他们在学校里慢慢散步。
    苏裴看出来,贺一鸣有些不高兴。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安静被一群聒噪的人打断了。
    苏裴说“说来奇怪,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一回来,重新走在学校里面,当时的感觉居然变得那么清晰……要是小曲奇以后也能来这里上学,我会很高兴。”
    贺一鸣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苏裴笑着说“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上学的时候,常常觉得父母太辛苦了,一直供我读名校。我那时候只想有足够的钱,过轻松的生活,不会为了孩子拼死拼活的。但是有了小曲奇之后,我才发现我和我父母当年是一样的心情,不可能不为孩子拼。”
    他说“遗传的力量太强大了……”
    贺一鸣说“是的。遗传的力量太强了。”
    苏裴知道贺一鸣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问“你母亲最近好吗?”
    贺一鸣点点头“挺好的。她现在已经完全走出来了。没有我爸,她过得安逸多了。”
    他的父亲是个性格严肃又容易暴躁的人。他从小就被“管教”,越是叛逆,越是被“管教”。所谓的“管教”其实就是殴打。
    他高考的时候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考入名校。因为平时成绩一般,高三那年到最后才静心复习了几个月,上考场一点不激动。
    等到考完了出分数,他才知道这叫所谓的“超常发挥”。
    他给贺家光耀门楣了,他的父亲觉得脸上十分有光。从那之后,对他的态度大转变,再也没有打骂,甚至变成了一种笨拙的慈爱。
    但是贺一鸣却觉得空虚。原来只要成绩够好,父亲的爱这么容易得到。
    进了名校,他依然觉得格格不入。他不是那种从小就为名校奋斗的人,他是偶然闯入这个世界的。他看不惯书呆子和势利眼,这些未来的精英阶层。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苏裴。苏裴把他拉进了戏剧社,在这里他平静了许多。终于开始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朋友——苏裴把朋友吸引到身边,他再用锐利的目光一一筛选。
    父亲自杀后,也是苏裴陪着他,度过了那一段充满自我怀疑的时间。
    现在他偶尔还是会问自己,他是不是和他的父亲一样固执?他是不是遗传了他父亲的愤世嫉俗?哪怕他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成功人士了,他的那种自我厌恶是否刻在了基因里?
    幸好现在苏裴仍然在。
    暮色渐渐降临,他们准备离开校园,去晚上戏剧社成员聚会的地方。
    走过操场时候,有一群学生经过他们,他们打扮得非常夸张,是90年代初的sy,不知道是去舞会还是去表演。女生都梳着夸张的大刘海,穿着大垫肩的衣服,男生穿着喇叭裤,还带着大收音机。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
    苏裴看到了有两个男生手牵着手,姿态亲昵,他立刻想,是了,现在的学生真勇敢。
    还有两个女生也是搂着彼此。
    贺一鸣也看出了这是个什么社团。他抿紧了嘴唇。
    有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在后面,提着一袋子物料。她顺手给苏裴发了一枝玫瑰和一个小彩虹贴纸。苏裴微笑着说“谢谢。”
    女孩得意地给苏裴看自己的衣服,说“师兄,你看我们这个90年代s是不是很怀念!”
    等这群人走过去了,苏裴笑着问贺一鸣“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我的青春期也是在21世纪了好吗!这些小孩太不懂事了。”
    贺一鸣拿过他手中的彩虹贴纸扔进路边垃圾箱“别让人误会。”
    苏裴看看垃圾箱,自言自语说“为什么只给我贴纸,不给你?是因为你一看就是直男,而我看起来像gay吗?”
    贺一鸣面无表情“不是。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说话的脸。”
    苏裴哈哈一笑。
    春夜的晚风吹了起来,苏裴心情好像越来越轻松。年轻学生的笑声远去,如同往昔一千多个日夜,都是这般经过。朋友来来去去,不管他和贺一鸣经历了多少,此刻能一起体验,已经是恋恋风尘中的一丝安慰。
    戏剧社的聚会定在了一家酒吧。他们把二楼包了下来。
    苏裴和贺一鸣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大家一看到苏裴,都立刻叫了起来“苏裴!总算来了!”
    戏剧社的聚会比同班同学的气氛更热烈,因为大家是因为兴趣凑到一起的。除了苏裴,也有几个人也在从事影视行业相关。
    贺一鸣则被大家打趣现在可以做金主爸爸了。大家坐下来先喝上一轮。
    苏裴中午的时候没有喝酒,到了晚上终于禁不住这气氛的诱惑,要了一杯啤酒。
    戏剧社的男男女女,颜值比普通同学高些。不少女同学看起来还更漂亮了,在酒吧灯光和酒精的刺激下,空气中的荷尔蒙乱飞,气氛越发热烈。
    有女生直接暗示苏裴,要不要结束聚会之后,去酒店“休息一下”。
    苏裴差点把啤酒喷出来“你老公怎么办?”
    当年戏剧社里的女主角说“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要不是为了老人孩子……早离婚了。我还羡慕你离掉了呢。”
    苏裴说“那等你离了再说吧。”
    女主角戳戳苏裴的肩膀“你别说你从来没背着你老婆偷吃过啊,我不信。”
    苏裴说“我没有。”
    他这话一出,引得好几人惊叹和怀疑。
    贺一鸣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想,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苏裴。
    因为苏裴的坦白,大家开始玩起了真心话游戏。当然真心话未必都是真的,不过是为了说些刺激的话好玩助兴。
    刚玩了一轮,又有几个人姗姗来迟,加入酒桌。
    “你们怎么不等我就玩起来了!”来的人大声埋怨。
    大家笑着招呼“快坐下吧!别废话了!”
    贺一鸣皱起了眉头,他认出了来的人是章蒙。苏裴也与贺一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章蒙。
    苏裴一开始其实和章蒙关系还不错。
    当年他和章蒙都给戏剧社做编剧,章蒙也写小说,两个人还时不时交流投稿经验。但他投稿成功比章蒙多,一毕业就出版大卖小说。不知道怎么的,这刺激到了章蒙。他说可以帮章蒙看看新小说,帮着介绍编辑,章蒙却说他在故意讽刺,又对几个同学说苏裴的小说并不怎么好,能出版是撞大运。
    苏裴便和章蒙断了来往。
    然而这几年苏裴事业不顺,章蒙却有一本小说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收视率还不错,章蒙收割了一波青少年粉丝,如今在微博上各种指点江山。
    苏裴没想到今天会见面,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和章蒙说过话了。
    “我没想到章蒙会来。”苏裴低声对贺一鸣说。
    贺一鸣说“无视他好了。就当他是个屁。”
    贺一鸣不喜欢章蒙,是另有原因。
    章蒙如今是个已经出柜的同性恋。但是在学校的时候,章蒙还没出柜,所以贺一鸣一开始并不知道,因为苏裴对章蒙不错,所以贺一鸣对他的态度也过得去。
    后来贺一鸣渐渐感觉到了章蒙的不对劲,章蒙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他和贺一鸣说话的时候喜欢挨得特别近,手臂有意无意地碰到他,有时候又格外殷勤给他送这送那。
    有一天,章蒙又那样腻腻歪歪和贺一鸣说话。贺一鸣一把把他推开,低声恐吓“你再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把你头拧下来!”
    章蒙懵了一秒,灰溜溜跑了。从此再不敢靠近贺一鸣。
    这么多年过去了,章蒙好像还记得贺一鸣的恐吓,坐得远远的,没有挨着贺一鸣。
    大家继续边喝酒边聊天玩游戏。
    轮到章蒙出题的时候,他想了想,笑着说“如果在在座的人当中选一个和自己约一晚……”
    大家的目光开始乱飘,都憋不住笑意。
    章蒙把问题说完了“但这个人必须是同性。你会选谁!”
    苏裴哈哈大笑,看向贺一鸣,也许是他的错觉,贺一鸣似乎也瞟了他一眼。周围的直男直女们已经叫了起来“呕!什么破问题!不带这么玩的!”
    章蒙说“行行行,那换一个问法。如果必须在座当中选一个同性和你谈恋爱,先不约,你会选谁。这个不许作废!”
    他转起了酒瓶,贺一鸣盯着那个酒瓶,转了一圈又一圈,速度慢了下来,最后慢慢划过他,指向了另一个男同学。
    贺一鸣保持面瘫,只是手心已经出了汗。
    那个男同学被大家起哄,逼了半天终于说“那选贺总吧。身价这么高,我不亏。或者苏裴,人又帅又温柔,我可以。”
    大家都笑,章蒙笑着骂道“叫你选一个,你还选两个,你来劲了是不是!”
    苏裴也笑着对贺一鸣说“看来我们要做情敌了!”
    贺一鸣笑着抿了一口酒。
    一众人一直闹了几个小时,苏裴到后面终于觉得累了,几乎要趴到桌子上。散场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只是酒吧周围还很热闹。
    但大家都不是十几年前的年轻人了,不可能在酒吧蹦一夜。大家结了帐,走出酒吧。
    大家在路边又聊了几句,顺便等叫的车来。
    贺一鸣叫苏裴和他一起走,他有司机来接。苏裴已经累得晕晕乎乎了,他这一天都情绪高昂,晚上又喝了酒,现在只想快点回家躺下。
    贺一鸣正看着手机,章蒙凑了过来。他喝了不少酒,也醉了,贴着贺一鸣的后背,几乎要把下巴抵在贺一鸣肩膀上。
    “贺总……你怎么就不承认呢……”章蒙嘟嘟囔囔。
    贺一鸣嫌恶地侧过身甩开他,说“承认什么。”
    章蒙仍像没骨头一样靠过来“我们其实是一类人……我那时候就觉得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这么觉得。你干嘛死不承认呀,我有那么不好吗?”
    贺一鸣僵立在那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裴。苏裴正靠在路灯边,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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