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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不愿意。”
    宋辞摇摇头,“没人愿意住在坟墓里。”
    她敢保证事成之后主家不会让这些匠人活着离开,他们的下场必定如同自古以来为帝王修建陵墓的前辈一样,殉葬。
    “若是我执意要你留下来呢?”
    他的语气充满了揶揄,就好像是在和熟悉的小辈说笑一样。
    宋辞拍了拍斜挎在身上的小剑,“打败我,或者拿出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软软的童音听上去是如此可笑,但男人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知道世上没有一个孩童会如此镇定的说出这种话,除非她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人。
    “客人从何处而来,欲往何处而去?”男人再问。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宋辞答道。
    男人点了点头,“我姓吴,单名一个明字。是这里的主人。”
    宋辞冷不防问道: “你想造反?”
    “这话如何说起?”男人又笑了。
    他脸上的笑意一如寻常,负在身后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你不光目中无皇,还想把大明一口吞下去。”
    宋辞淡淡说道:“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永远也等不到成功的那一天,哪怕他不仅仅是个秀才。
    吴明叹了口气,“我倒是更想把客人留下来了。”
    不论对方是谁,关于这个小岛的一切,他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流露出去半点消息。
    宋辞照旧握着小剑说道:“可以,只要你愿意和我赌一场。”
    “你想赌什么?”
    吴明的目光扫过那把更像是珍贵收藏品的短剑,似乎是在评估它的价值。
    “我来赌命,赌你们的命。”
    宋辞极为认真地说道:“看看谁能接下我这一剑。赢的人我送他一条命,输的人则便宜多了,只要将最拿手的绝技交出来就好。”
    她认为这个买卖很划算,人拥有的越多就会更加惧怕死亡,只因后者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一切。
    吴明还在心里衡量得失,他的儿子却忽然开口道:“父亲,让我来赌这第一把。”
    谁能想到,不过总角的孩童连眉头也曾不皱一下就决定了一场生死之约。
    虽然有些讶异,可宋辞还是摇了摇头,“你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男童猛地涨红了脸。
    他的眼神只有这时才像真正的孩子那样充满了生机,灵动非凡。
    “宫九。”
    男童冷冷地说道:“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会是取你性命之人。”
    对面的女童也学着他那样轻蔑地一笑,“阿辞。不必费心牢记,因为她会成为许多人挥之不去的梦魇,连同你在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女主又来为祸江湖了。┑( ̄Д  ̄)┍
    故事背景为虚幻与现实混搭,所以还请考据党莫要较真。
    飞啊飞,么么哒~~
    第105章 2、
    吴淞口宝山北岸, 一艘足以容纳千人的三桅三帆福船沿江而上, 一路劈波斩浪驶向了无边无际的海潮。
    这艘让人望而生畏的雄伟巨舰几乎可以媲美郑和水师战队中最大吨位的越洋宝船, 很难想象打造这种仅仅不具备作战设备的民用运输船需要耗费多少数之不尽的钱财物资, 又需要多少体格健壮的船夫才能划动木桨推着庞大的船身逆风而行。
    当它停在港口时, 所有有幸目睹的行人都在感慨天工造物的伟大之处。
    可便是这样一艘足以让世人咂舌惊叹的大船,如今颠簸在汹涌澎湃的蔚蓝波涛中, 也只能像一片坠下枝头的落叶般随波逐流了。
    甲板之上, 由重心龙骨竖起的高大桅杆挂着一面描画着船主家徽的鲜艳旗帜, 而在这随着凛冽的海风飒飒作响的旗子下方则倒吊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说他其貌不扬, 概因此人不胖不瘦不丑不俊,不论是从五官还是身材上都很难找到一个比较妥帖的形容词来归纳分类,全身上下也找不出值得人多瞄几眼或是丑到别致的地方。
    他就像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细沙,平庸到让人视而不见的地步。
    但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男人,竟然能在十余丈高的桅杆上如履平地,甚至能用一双软绵的靴底如同长着利爪的蝙蝠一样轻松地夹住长杆。
    天空中, 一只雪白的海鸟在发出了一道短促的鸣叫声后收紧脚蹼俯冲而下,盘旋着落在了选好的歇脚地。
    男人的眼珠子一瞥,指尖无声无息地点向了正在横杆上专心梳理羽毛的大鸟, 随后便如同轻盈的蜘蛛般悬丝而下。
    他拈了拈手指,心情愉悦地朝着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主舱房走去。
    船舱里, 一扇用叉杆支起的雕花窗口处摆着一盆盛放的铁线莲,而在这盆充满生命力的粉嫩花苞前面则站着一位面庞清秀俊美的年轻公子。
    他披着一件水绿色的斗篷,手指温柔地拂过散发着清雅香气的萼瓣,一双犹如浸润在江南雨雾中的眼眸失神地望着远处的碧海蓝天。
    嗖的一声轻响, 看似陷入沉思的公子忽然出手用两指夹住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温暖如春的笑颜,“司空摘星,你是在欺负我这个瞎子吗?”
    从窗外一跃而入的司空摘星则大笑道:“谁会跑去欺负一个懂得灵犀一指的瞎子?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他边说边踹了一脚躺在藤椅上打盹的另一个男人,“陆小鸡,你从上了船就整日里躲在这里偷懒,难道你要一直睡到月圆之夜?”
    陆小凤懒懒地掀开盖在身上的大红斗篷,露出了那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老猴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躲懒了?我是在转运,我要把这一身的好运气带给花满楼,让他能够在潮汐最盛的时刻遇上龙绡宫的侍者。”
    司空摘星笑得更欢快了,“陆小鸡,你莫不是忘了这江湖上还流传着一句话:‘有麻烦的地方就有陆小凤。’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转给花满楼的是逢凶化吉的好运还是焦头烂额的麻烦呢?”
    陆小凤反问他:“这么说来,你能帮花满楼弄到治眼睛的仙药喽?”
    听了他的话,司空摘星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你觉得我像一个厨子?”
    陆小凤摇摇头,倒了一杯清茶,“我恐怕你倒找五百两银子也没人敢吃妙手空空一时兴起做出的绝世佳肴。”
    比起滋味寡淡的茶水,他更喜欢竹叶青那样的美酒,可惜后者在花满楼的房间里很难找到。
    司空摘星坐到他对面,抢过好友的杯子倒进嘴里,“那你是觉得龙绡宫的主人能看得上我的神偷绝技亦或是易容之术了?”
    陆小凤再度摇头,“我也不觉得号称毒手千面、拥有无数天材地宝的海底龙宫之主会改行去当一个贼。”
    “那不就得了。”
    司空摘星活动着灵巧的十指,“陆小鸡,你明知道她看不上我还问这么多问题?你是不是又想挖蚯蚓了?虽然这海上不可能有六百八十条蚯蚓,可我却不介意你用六百八十条鱼肠子代替!”
    陆小凤却不甘示弱地取笑道:“那你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为什么还要随船出海?”
    司空摘星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为了那颗独一无二的鲛人泪!”
    大约在十数年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关于海底神殿的传说。
    没人知道这座脱胎于《山海经》的神秘之所究竟在什么地方,最先传颂起龙绡宫神异之事的是海疆的渔民,他们曾经亲眼目睹意图登陆掠夺乡镇城邑的倭寇在海上被凄美动人的歌声迷惑了心神触礁沉船。
    在这些朴实的渔民口中,一直将那位庇佑汉民的鲛人称作海中仙。
    可若是有谁因此料定这位仙子只能如同话本中记载的鲛人那样存活在水中就大错特错了。
    许多落在她手中叫苦连天却又勉强保住性命的江湖人士都愿意跳出来证明,这位有着最漂亮的星眸和勾魂夺魄嗓音的女子也极其喜爱流连人间。
    海中仙、毒手千面、赛阎王、龙绡宫主人,每一个名字都是她行走江湖的代号。
    可不管她的容颜如何变换,所有人都不会错认那个唯一能代表龙绡宫的标志,一枚由鲛人眼泪凝固而成的璀璨蓝宝石。
    不过认人是一回事,想要留人却又是另一回事。
    迄今为止,或是求财或是求医的黑白两道都没少费心思在这位行事诡秘的女人身上,可除了极少数符合条件的访客,余者哪怕倾尽所有也别妄想得到她的青眼。
    世人极少不为权势名利所动,唯独她好似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
    若是得了眼缘,便是路边的烂衣乞丐也能受她一助;若是心底厌烦,皇亲国戚当面也照样视若无睹。
    碍于曾经有那么一两个胆大包天的歹人另辟蹊径、从赛阎王救助的普通百姓那抢走了救命的丹药,却又在短短三天之内变成了形同草木的活死人的恐怖先例,不管私下里作何感想,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在一年一度的月圆之夜,也就是海潮最盛之时出海寻找龙绡宫的踪迹,和那位言出必果的主人做交易。
    包括这艘福船的拥有者,天下闻名的江南花家也不例外。
    算起来,这已经是花家第三次派船出海了。
    第一次因为偏离航道错过了时期,一行人在海上漂行了数月才返回内陆;第二次则是因为花家献上的厨子和武功秘籍都不能打动那位挑剔的主人,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虽然花满楼本人对于是否能重见光明并不像父兄那样看重,可经不住家人越来越焦躁急迫的心情,再加上两个至交好友也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这才亲自踏上了寻找海外仙踪的惊险旅途。
    临走前他还不忘从居住的小楼中挑选了一盆最能忍受海上多变天气的莲花。
    只要能时时刻刻闻到花草的香气,听见朋友们欢快愉悦的拌嘴声,花满楼的脸上永远都会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就像现在这样。
    “花满楼,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陆小凤摸了下修剪的极其漂亮的小胡子,“还不赶紧把这个贼猴子丢下海,随便给他一块舢板和白水就行了,至于吃的就更不必为他担心了,我想海里的咸鱼应该够他熬到陆地。”
    “好你个大臭虫!”
    司空摘星掐腰骂道:“难道你就能帮花满楼求到神药吗?我听说那个赛阎王还喜欢和人赌命,你这么够义气的人又敢不敢凭着灵犀一指接她一剑呢?”
    “想要我接她一剑很容易,但要我拿命去赌却是万万不肯的。”
    陆小凤摇摇头,“我若是变成一只死凤凰,那些等着被人怜惜的美人和无人痛饮的美酒又该如何是好呢。况且如果非要用我的命才能换来重见光明的机会,我相信花满楼宁愿做一个快快乐乐的瞎子,也不愿做一个心染尘埃的健全人。”
    “这也能被你辩过去?”
    司空摘星疑惑地看着仍旧满脸笑意的少东家,“花满楼,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他果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其实眼盲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做一些连自己都不能坦然面对的事。”
    司空摘星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又或许真正的朋友本就无需多言。
    大船的旅途依然在继续,在很多久经风浪的好手也开始忍受不住颠簸之苦上吐下泻的时候,轮班守在瞭望台的船员终于发现了一座杵立在海面上的灯塔。
    “少东家,前方有龙绡宫留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