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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
    温凉回到府内时,夜色渐沉,比起平时回来的时间还要更晚。他本是打算回小院,可走了几步后又想起些什么,转身又走去外书房。
    还没等温凉真的走到外书房的时候,他就隐约听到了外书房的些许动静。温凉凝眉,难道是外书房出了什么事情?
    等他到了外书房,门口守着的侍从望见他,面上突然流露出一种谢天谢地的解脱,还未等他们入内禀报,一道白色的身影比谁都要快地冲刺出来,如同小炮弹一般撞到温凉的怀里,那沉重的力道撞得温凉往后退了几步,手上软绵绵呼噜噜的动静,让温凉意识到这是他院子内的大猫。
    苏培盛紧随其后出来,望着那大猫安静地缩在温凉怀里,顿时露出和刚才门口侍从一模一样的解脱感,“先生,您总算是回来了!”如果温凉没有听错的话,他甚至听出了隐约的几分苦闷?
    温凉低头看着大猫,淡声说道,“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满脸苦色地看着温凉,“先生,您走了后,这大猫就溜来外书房。贝勒爷也不曾赶她,便一直留到晚间。可自从贝勒爷去内院后,这大猫就在屋内四处捣蛋,奴才们真的快挡不住了。”
    这院子里头可真的被折腾得不轻,苏培盛险些又挂彩受伤,好在躲避及时。
    温凉刚才两只手都下意识地托住大猫,如今手心里便是那软坨坨的肚子,他无意识地捏了两下,惹来大猫娇娇的叫声。
    温凉一脸漠然,“许是发春了。”
    苏培盛算着日期觉得不大对,这春天都快过去了。可没有其他的解释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温凉把大猫交给身后的绿意,绿意虽不是大猫最喜欢的人,可她总有法子让大猫安静下来。
    “爷不在,那某便告辞了。”温凉冲着苏培盛点点头便打算离开,吓得苏培盛连忙说道,“先生请留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真的是蠢,“爷只是入内去看看,晚间便会出来了,先生若有急事,不若入内等候?”
    要是被贝勒爷知道先生来了,又被他的愚蠢给赶走了,苏培盛不知道他还能剩下几块完整的。
    温凉看着夜色,并不打算停留,只是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胤禛便回来了。
    胤禛眉目清淡,神色温和,望着温凉道,“先生今日算是迟了些。”温凉往日便是被宫中留宿,也不曾到现在才回来。
    温凉颔首,“的确是迟了,太子殿下留膳。”
    胤禛挑眉,似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他的确早晚都会寻到你身上。”旁人许是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可太子却不需要顾忌那么多。
    胤禛不欲温凉在外头冒着风说话,带着人入了屋内。大猫被绿意强行抱走,她身上沾染了不少墨渍,若是不早点清理干净,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刚才那么一会的时间后,屋内被弄乱的部分都被重新整理好,完整如初。
    温凉坐下后便说道,“爷,万岁爷这段时日,并不曾会面阿哥们?”这个阿哥们里面自然也是包括胤禛的。
    胤禛颔首,“的确如此,除了一次特例外,皇阿玛并不曾召见我等。”除了在早朝上的见面外,康熙帝根本不见任何人。
    温凉抿唇,“如此说来,南巡的时候必定发生了不小的事情,这才惹来皇上的忌惮。”
    不见诸子,某种程度上也是种隐秘的忌讳。
    胤禛的指尖敲打着桌面,看起来很是赞同,“的确如此,南巡的时候途径的地方与上次类似,若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只能是江南那边的事情了。”
    只是目前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引起了康熙震怒怀疑。数月前胤禩提出的江南案可不算小事,那个时候康熙帝能忍,又有什么事情是他无法容忍得下的。
    皇位。
    温凉凝神细思,似乎是抓到了一个关键点,可还没等细思,便被窗外猛然扑入的身影所打断,大猫凄惨地在温凉怀里打滚,湿漉漉的毛发把温凉的衣裳下摆尽数打湿,可怜兮兮地瑟缩着。
    温凉抱着这团湿团子没办法,绿意小心翼翼地赶来,看着她身上的模样也知道大猫在洗澡的时候挣扎得多么惨烈的。可惜再如何惨烈,还是被绿意一把给揪回去。
    胤禛看着温凉略显狼狈的模样失笑,“先生不若在此处换了衣裳吧,眼下出去容易着凉。”刚才绿意抱走大猫时,那挣扎的模样差点没把温凉身上的衣服给撕下来,的确很是惨痛了。
    温凉点头,苏培盛入了内里寻来了胤禛的衣裳,这一次的动作可比上一遭安稳多了,苏培盛什么都没想,翻出了贝勒爷里面不常用的衣裳。他隐约记得前几日刚做了一批送过来,寻到那几身衣裳后,苏培盛这才捧着其中一套过来。
    温凉接过衣裳去屏风后换衣裳,只是刚褪下外裳时想起来胤禛的心思,望着那被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又望着身上湿透的衣裳,不过半晌,温凉还是选择了无视。
    庸人自扰,胤禛不说,温凉便不提。
    胤禛的衣裳比起温凉来说大了一号,这已经是温凉第二次穿戴胤禛的衣裳。上一次外面有披风还好,这一次温凉只能蹙眉挽着袖口,着实宽松了许多。
    温凉绕开屏风出来时,胤禛望着温凉的模样,心情很好的模样,“这衣裳的确是大了些,勉强应付便是了。”温凉不语,忍下了说话的想法。
    胤禛如今的模样可丝毫看不出半点勉强的意味。
    胤禛和温凉的对话并未结束,刚才只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所打断。眼见着温凉又重新安整下来,两人又重拾刚才的话题。只是温凉的思路被打断后,的确是想不起刚才灵光一闪的内容了。
    “如果皇阿玛是对江南的事情起了警惕心,那么紧接而来的查探也该是正理。若是出手,皇阿玛的心思怕是定了三分。”胤禛沉思,推断着康熙帝的思路。
    温凉摇头,认真道,“的确如此,可最让万岁爷动摇的不一定是太子爷在江南所做的事情。”照着上次的反应来看,江南的事只会让康熙帝对太子失望,还没到动摇的地步。
    温凉记得历史上太子被废的诸多因素中,促成的直接原因是十八阿哥的死亡。期间太子的诸多表现让康熙帝对太子异常失望,又有诸多皇子在旁环伺上诉,所有的因素促成爆发后,太子被废,也是常理。
    如今这个阶段却是大大提前了。
    难道真的是太子……
    温凉抬眸看着胤禛,“爷,太子在江南的部署,可有任何涉及到军政的问题?”这些紧要的苗头不是温凉派去的人所能够勘破的,唯有胤禛手底下的粘杆处能知道一二。
    胤禛沉吟,而后点头,“江南大部分的盐商与盐官都在太子的掌控下,贩卖私盐不过是最普通的,盐商以贿赂养官,官员为其庇护。借此太子将大量的私盐囤积并售卖,以此养起了铁矿。”明面上的这些动作,某种程度上都掩盖了最深层的东西。
    温凉蹙眉,重复了刚才胤禛最后的那两个字,“铁矿?”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个铁矿该是私底下太子开采的,并没有经过康熙帝的意思。
    “太子疯了不成?”温凉并不认为太子真的会动手做此事。如今太子和康熙的关系再如何恶劣,终究还没到废太子时那么严重。可若是摊上了开采铁矿此事,便是极大的罪孽!
    朝廷对矿山的开采总是谨慎,并且把所有的矿物都收入国库,便是因为铁矿的重要!铁矿除开农具所需,在当朝最大的作用便是支撑军队兵器的生产。
    私人铁矿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当与太子联系在一起,当他真的隐约做出了点什么的时候,对皇帝来说已经足够了。
    是叛国还是忤逆?不论康熙有何想法,对太子来说都极其不利。
    胤禛颔首,“的确如此,这矿山最开始并没有太子参与。是索额图私下自行弄出来的,此事无人得知。后来索额图一死,这联系就中断了。后矿山的人寻到江南去,才转折地寻到了太子门下。”这消息,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泄露出来的。
    温凉道,“若是索额图的手笔,太子既知道此事,若能主动告知万岁爷,虽会惹来责备,也不至于今日的地步。”若康熙帝真的发现了此事,那都是太子的末路。
    胤禛摇头,“若是在索额图还在的时候,太子发现此事,必定会告知皇阿玛以求减轻罪责。看如今索额图已死,太子失去臂膀,此事又无人得知,留下也实属正常。”
    “爷又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温凉望着胤禛,若是连康熙帝对此事都一知半解的话,那么胤禛又是如何知道得那么彻底?
    胤禛含笑,“太子派去接应的人,是我的人。”
    温凉明悟,原来如此!至少胤禛派去的人的确了得,能在太子身边潜伏到如今地位,甚至还得到了太子的信重,若非如此,太子爷决计不可能派遣此人去接应矿山的事情。
    “此事是爷主动挑破的?”温凉问题刚出,自个便摇头,不会是胤禛在其中作弄。
    胤禛也同样摆手,“不是,据消息回报,皇阿玛在江南曾有数日微服私访,回来后便连着两日不曾见人。想来是在其中得知了消息。”
    就不知道康熙帝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事了。
    胤禛本打算把这个后手留到日后再提,可如今已有泄露的可能,那再压着便没有用了。与温凉不过商讨两句,胤禛的思路便越发清楚。
    此事既然压不住,那便不能再压!
    温凉细思,“目前并没有其他的佐证能够证明此事到底是何关系,那不如便以此为试探。哪怕万岁爷最开始生气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坐实了便是。”
    康熙帝定然会生气,但最气恼的人必定是太子,从回京后皇上的一系列动作来看,其实目的都在太子一人身上。若非如此,这些天乾清宫与东宫的关系不会那么奇怪,康熙帝也不必特地派人跟着温凉。
    这种无形的警告令人精神紧绷。
    “若是万岁爷本便是因为此事而勃然大怒的话,爷以为此事究竟是人为,还是皇上自个偶然得知?”温凉淡道。
    胤禛挑眉轻笑,“先生以为,世上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巧合是有,可在皇家,巧合是最不能有的事情了。又有谁会那么乐意去相信巧合呢?每一桩巧合背后都暗藏了无数的心思,才构成了那令人感慨的巧合。
    温凉抿唇,心里思索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康熙所震怒的不是矿山的事情,又会是何事?
    第五十九章
    小院。
    温凉安坐书屋内,手里捧着本书籍读得入神, 看到最后一页才稍稍合眼歇息。
    庭院洒满阳光, 碎芒在树梢闪烁, 大猫在树枝上软趴趴,甩动的猫尾巴带着懒散的弧度,异常勾人。院内剩下的小内侍渴望地望了眼猫尾巴,有种想偷偷摸摸的冲动, 然后又心有余悸地想起了她过往的战绩, 突然觉得手背好痛。
    温凉把书本归回原来的位置,从书屋出来, 方才看完的内容还在脑中回旋着,等他漫步走到书房时, 便基本都记录下来了。
    书房内的窗户打开着, 温热的气息被微风带进屋内, 连桌椅也带着微热的温度。温凉的指尖在边角上滑过,漫不经心地取了根毛笔,然后就着上午还未干涸的墨水随意地在纸上写下几句话。
    看完后不是很满意, 温凉又把纸张丢到纸篓子里去,把毛笔放下,心里掂量着事情。胤禛今日入宫求见康熙帝, 若是康熙帝愿意见他,那么计划便可以按部就班的来了。
    胤禛尚未回来前,这件事情多想无益,温凉只是粗粗考虑了片刻又把此事按下。随即思考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自从尚之隆在康熙帝那里打过报告后, 前几日他便给贝勒府下了拜帖,希望能求见胤禛。拜帖自然是被胤禛给打回去了,可尚之隆的想法也昭然若揭。
    他是打算认回温凉的。
    温凉却不这么认为,不论是为了完成任务也好,还是为了日后的生活也罢,温凉实际上本不该出现在众人眼前。有了康熙帝这个变数后,尚家更是成为一颗不能沾染的玩意,若不是不想惹来怀疑,温凉很想让尚之隆彻底闭嘴。
    只是有康熙帝按着,胤禛阻着,此事当不会递到温凉面前来。
    至于西山的事情,温凉已然有了苗头,这与尚家的事情可以合在一起看。前脚派人暗杀他,后脚有人通知尚之隆关于温凉的身世问题。其实便是连环计,若前者能成事,尚之隆可以成为针对胤禛的棋子。若不能成事,尚之隆若能蹦跶起来,也能给胤禛寻不少麻烦。
    或许幕后的人不曾料到的是,尚之隆本身就是个老滑头,在得知此事的烫手程度后,直接把这件事情捅到康熙帝面前,直接翻了个底朝天,完全不在乎得罪的阿哥是哪位。且以尚之隆的老道,谁告诉他的,他自然不会往上捅,留有三分余地也便是了。
    更何况,尚之隆还不一定知道是哪位阿哥。
    除开八贝勒往上的阿哥们,余下能成事的小阿哥不多,十三十四已经被胤禛确认过,余下的便是九十十二等这几位阿哥。十二阿哥出身一般,禁不起这样的动作,思来想去也只有九阿哥与十阿哥或许有这般可能。
    能和九阿哥与十阿哥混合在一起的,温凉只能想到胤禩。
    胤禩的可能性在温凉的猜想中占七成,余下胤褆胤祉太子三者各占一成。确定了此事,温凉的思绪又滑入了另外一个方向。
    便是太子。
    当太子的位置成为所有人的绊脚石时,东宫本身便腹背受敌。太子若有康熙帝的霸气与运道,也不需要如此了。可近些年来看,康熙帝对东宫的信任几近全无,以往的切实温情都成为做戏,机会快到了。
    温凉的指尖在桌面上律动,自个却是无知无觉,今日胤禛的动作若是能成,那便是给予太子极大的打击,假设南巡时康熙帝遇到的并非此事,那此事后,废太子的目标指日可待!
    废太子后,接下来才是最要紧要的!温凉蹙眉,来回地摩挲着温热的桌面,康熙此刻最为忌讳的便是底下诸子盯着皇位,越老越不服老,切记不能让康熙帝感觉到这点。历史上记载的胤禩失败的过程倒是可以借鉴一二。若是康熙帝提出这个建议,便是无也得生有,让胤禩彻底落败!
    此人心思狡诈,若继续下去,与胤禛前途并非好事。
    温凉思及此处,心中已有腹稿。
    “先生。”绿意进来,悄声说道,“贝勒爷请您过去。”
    温凉望了眼窗外依旧的温暖,难道康熙帝并没有面见胤禛?他起身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温凉入内时,便见到胤禛背手站在窗边,暖光舒适,落在身上带着柔柔温和,还未到夏日焦躁的时刻,微凉的清风很是舒适。
    胤禛转过身来,请温凉在对面坐下,“皇阿玛已然知道了此事。”短短一句话,温凉便知道此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