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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哎哟,格格,你怎么过来了?”骂得正痛快的时候,苏培盛突然撇下一干人,直接往门外迎了过去,对着刚入门的温凉笑道,“贝勒爷正在里头,奴才带你进去。”这允许温凉直入的命令,早先就说下来了,苏培盛可一直都记得。
    温凉冲着苏培盛点头致意,便随着苏培盛入内,彼时胤禛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屋内点着淡淡清幽的香料,使得人精神一震。胤禛见是温凉过来,放下了手里头的东西,语气温和地说道,“温先生怎么过来了,请坐。”
    苏培盛很快端来两盏茶,然后也没退下去,就守在边上。
    “贝勒爷,某这次来是想问问李荣的情况,若是他无法及时回来,这份信怕是不能够有足够的效果。”毕竟字迹不同,要让人相信可是比较难的。
    “李荣所做的事情比较重要,怕是几年内都不得回来。这信若是无法,那便换个法子吧。”胤禛挑眉,似是没想到温凉是为此事而来。
    温凉凝眉细思,“既如此,那便我来吧。”他这般轻言道,却是让胤禛有点惊讶,“先生也善于此道?”
    “自然。”温凉颔首,“只是术业有专攻,李荣确实比我周到些,只现在他不在,便只能如此了。”
    胤禛轻笑道,“先生大才。”声音难得温和下来。
    第三十三章
    “贝勒爷过誉了。”温凉欠身,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情, “方才弘晖少爷来找某, 此事是经过爷同意的?”
    “的确如此。”胤禛点头, 若不是昨天晚上弘晖忍不住扯着袖子和他说悄悄话,他也不知弘晖这份心意。
    “他寻我之时,说漏了一件事情。说是上次出来,并非他本意。这事爷知道吗?”
    胤禛蹙眉, “此事他不曾提过。”
    上次弘晖的回答是他主动偷跑出来的, 因为彻查下来并没有问题,胤禛只能把这事当做意外处理, 饶是如此,整个贝勒府也被清洗了一遍, 如今在各个位置得用的人, 全都是胤禛的人手。
    “弘晖少爷聪慧, 许是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遇事惊慌想不起来,等事后安定了才想起来,却又不敢告知贝勒爷了。”温凉说道。
    胤禛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片刻后看着苏培盛,“把弘晖叫来。”
    苏培盛领命而去。
    等弘晖过来时,已经一刻钟后, 比起刚才和温凉相见的模样,他身上又披多了件雪白的披风,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团子了,“儿子见过阿玛。”他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 起来又看到温凉,又冲着他欠身。
    “弘晖,过来。”
    胤禛温和了语气,把小团子叫了过来,“这段时间身体如何?”
    “已是好全了,多谢阿玛关心。”弘晖说道。
    “上次我曾问过你关于书楼的问题,你说是自个出门的。如今,你还是这样的意思?”
    若不是上次弘晖差点出事,如今胤禛的语气也不会如此温和。毕竟清朝讲究抱孙不抱子,这儿子是拿来训斥教导的,哪里有这般亲和的道理,况胤禛也不是这般温和的人。
    “儿子回去后,的确是想起了件事情。去书楼的时候,的确是我主动想去的。”弘晖抿唇说道,“然而在去的前几日,我尚不知道书楼,是后来有人告知了我这件事情。那人是额娘院内的小内侍。那日旁人都在为儿子想着好顽的主意,儿子确定是从这人口中得知此事的,余下的几人说的都是后院的事情。可是儿子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人不知去向,儿子、儿子也就没说。”
    他人虽小,说话却非常清晰,说到最后两句话的时候,弘晖显得有点羞愧,若不是他隐瞒,或许就能早点找到真相了。
    胤禛也是如此想法,可距离书楼的事情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即便那人是在清洗中通过贝勒府出去的,要再找回来肯定难上加难。然好歹这是个线索,胤禛训斥了弘晖几句,便让人回去了。
    “依先生看,这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面上来看自是意外,只是这人心……怕是人为的。”温凉轻声以对,“不管贝勒爷是什么想法,如今这人定然是从府中逃脱。即便您有什么想法,还是需要小心应对,毕竟人已经不见了。”
    那小内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故意,他们无法在人不见了时下任何定论,既然如此,也只能蛰伏。
    胤禛的脸色不大好看,面对温凉的意见也只是简单的点头,不过这怒意并非冲着温凉,“先生所言有理,只是这贝勒府,怕是需要再清清了。”
    温凉无言,这府内,怕是如何清理,都会有旁的人前仆后继欲挤进来。皇子府内,哪有那么容易清净的。
    从外书房离开后,温凉原本袖口里揣着的那份信件已经誊写完毕,直接交给了胤禛。出来的时候显得无事一身轻,倒是比来的时候还要悠哉。
    在画廊上,温凉碰到与他对面过来的戴铎,两人停下互相见礼,本来戴铎是要去外书房拜见胤禛的,只是看着温凉秀丽的外表,还是忍不住停下多言了一嘴,“还请温姑娘要小心李荣此人,他心思不正,怕是不怀好意。”
    这等背后说人坏话的行径,本是戴铎所唾弃的,然那日李荣的行为与如今戴铎心中隐隐的猜测,都让他担心温凉的安全。若是因为他没有提点而导致温凉出什么问题,戴铎内心难安。
    戴铎只以为李荣被贝勒爷惩罚派出府外,还想着他回来的时候要好生注意着。
    他却是没想到,胤禛的手段不止如此,这人已经不在了。
    温凉停下看着戴铎,淡淡地说道,“此事我已知晓,多谢告知。”
    戴铎愕然,立刻说道,“李荣去找你了?”虽然曾从绿意的说法中得到这点可能,但从温凉口中真切得知此事,戴铎还是满怀怒意。
    他对温凉倒不是男女间的情爱,只待着敬佩的情感,看着李荣那行径便觉生恶。
    “是。”温凉对无所谓的事情都不怎么关注,既然戴铎问了,他便直接回了,说完后他冲着戴铎点点头,便打算离开。
    戴铎情急之下叫住了温凉,“你知道李荣离开了吗?”他绝不认为李荣的离开只是件简单的事情。
    温凉转身看着戴铎,脸色淡淡,“戴先生,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既然贝勒爷这边说是出门,那便是出门。你还有何话要说吗?”
    戴铎反应过来,摇头苦笑。即便温凉知道又如何,李荣那家伙在沈竹找他商谈过的情况下还能立刻找到温姑娘那里去,本就是贼心不死。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里都是个垫脚石的命,难道他戴铎还要为李荣翻案不成?
    等他回来好好盯着他也便是了。
    “是戴某失礼了。”戴铎回神鞠躬,送走了温凉。
    温凉回到院子后,绿意迎上来说道,“格格,方才内院那边送来了许多物什,说是给格格的谢礼。”那仗势之大,几乎整个前院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温凉略一思索便知道这件事情虽是借着内院的名头,但里面有胤禛的手笔,想来是因李荣的事情要为他造势。“知道了,把东西都收敛起来入库,列个单子交给我便可。”
    绿意点头,和朱宝两人一同去收拾了。朱宝虽是负责守门的,不过门外距离这里十步正好有个侍卫守着,并不需要多么担心。
    温凉撩开下摆跨入屋内,先是把刚才匆匆而走尚未收拾的书桌给收拾了一遍,然后便把所有的毛笔都清洗了一遍收拾到笔架上。
    掀开着的书籍被随意地安放了书签归置到一边,又把没使用过的纸张都收起来。等到书桌变得宽敞后,温凉才在位置上坐下来。
    他的东西都是亲自收拾的,连绿意也不能沾手。可是到了认真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及到桌面上是如何杂乱,因而温凉闲暇的时候便喜欢收拾书桌,让桌面显得清洁些,东西也不会胡乱地堆积到下面去。
    “你这是做什么?”
    屋外,绿意和朱宝都在归置着正院送来的东西,只是突然间朱宝便停下来,拎着个玉瓶摇晃着,让绿意在旁边看着胆颤心惊,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写着珍宝玉器,要是砸碎了他们俩的命都赔不起。
    朱宝疑惑地听着响,把绿意也拉过来了,“你听听看,这玉器是不是有点声音?”
    绿意侧着耳朵听了半天,隐约听到点动静,皱眉说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玉器里面有东西?”若是没有摇晃也便罢了,若是使劲摇晃,就能听到器物里面微微的响声,看起来像是有东西,可是他们两却怎么都看不出来。无法,只能去请了温凉过来。
    温凉看着这冰洁漂亮的玉瓶,仔细查看了片刻,便把这瓶口对着日头,果不其然在这小小的瓶底中发现,这瓶子中间约莫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一道薄薄的透明物体从中间隔开,分为左右两个部分。
    他按住瓶子底端重重按下,这瓶子便直接从中间分开成两个半圆形的长条,这两道缝隙被巧妙地掩藏在玉瓶身的风景上,若不是知道详情,绝不可能从中发现端倪。
    那摇晃的声音,应该是机关的微弱声响,若不是朱宝机敏,常人是听不出来的。可这样巧思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温凉又细细查看片刻,方才发现这瓶身旁的两个把手也是能藏着东西的,只要暗施巧劲,那梅花的中心便是开口,有一条小小的缝隙可以藏东西,温凉从里面闻到了点点墨香。
    这东西难不成竟是用来传递消息的物什?!
    这可不是件小事。
    有墨香,便代表着这东西曾经是被用过的。
    温凉让朱宝把这东西送给苏培盛,内院的事情,还是交给胤禛去处理吧。
    苏培盛接到这东西不敢疏忽,立刻呈给胤禛。胤禛看着那巧妙的机关,冷声喝道,“正院的库房总管还有负责清扫内院的侍从都何在!”
    这正院便是福晋居住的地方,这一批赏赐的物什皆是从那里来的。
    苏培盛立刻说道,“正院的库房总管是跟着贝勒爷的老人刘三元,上个月年老体衰,请示过福晋后被义子接走养老了。清扫内院的侍从清理了十之有七,余下的人不多。”
    “把这东西带上,去正院。”
    “是。”
    不过半日,胤禛便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这玩意儿去年十月的时候被取出来过一次,当时是库房总管刘三元负责清点的。
    然玉瓶虽是出现在库房中,实际上并没有登记造册。
    库房每天都会清点东西的数目,若是没有刘三元这个正院库房总管的包庇,这玉瓶根本不可能到现在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段时日一直负责更换插花的人是丫鬟雅芳,负责清理的人是內侍小六子,小六子是张起麟的徒弟之一。
    雅芳的母亲是府内家生子,负责贝勒府的采买事项,这一大家子在去年清理时被刘三元放到了清单中,俱被送到了庄子上。小六子还在,可是等苏培盛带着人去抓的时候,已经上吊自杀了。
    而那曾和弘晖说话,告知他前院书楼的小内侍,正是小六子的同乡小泉子!
    那小小泉子已然被放出府外,胤禛派人去刘三元义子家中,屋内早已落灰,人走屋空。丫鬟雅芳这一家子人在出府被送到庄子的途中出事,整辆马车从山坡上翻下去,无一人幸存。
    小泉子、小六子、雅芳、刘三元,这一整条线中断的速度如此之快,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某些深处的东西。
    经过胤禛的再三盘查,证实那小泉子便是之前建议弘晖前去书楼的人,然随着小六子上吊,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死而断了踪迹。
    所有的线索又随着这个玉瓶的出现而中断了。
    胤禛肃然,心中早有思路。
    刘三元掌管正院库房,负责着库房登记。这玉瓶必定经过他手!
    在取出玉瓶摆放在正院后,刘三元通过小六子把消息放入玉瓶传递消息。丫鬟雅芳是家生子,她的母亲负责采买,每天都能自由出入贝勒府。她借每日插花的时候取出消息,又通过其母把消息送出去。
    这一连串下来,件件都不是小事!何人竟有这样的方法,顺理成章传递了这么久的消息!
    要知道,这可是皇子府!
    张起麟因不察,挨了二十棍在床上躺着,而整个贝勒府又陷入了肃穆的清洗中,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康熙。
    康熙特地把胤禛召入宫中细细询问,言语中多有宽慰,“老四啊,素日里你向来是沉稳之人,如今可是怎么回事,你的动静,可是连百官都注意到了。”
    胤禛拱手说道,“既是皇阿玛询问,儿臣不敢隐瞒。实属去年……”他如此这般把事情的经过同康熙解释,随后又叹,“儿臣本以为是桩意外,却不曾想到,竟是有这样的事情。”
    这桩事情下来是瞒不住康熙的,胤禛便坦然言道。
    康熙大怒,“把东西送进宫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机关,竟敢暗害弘晖!”他对这个孙儿印象不深,可那乖巧的模样历历在目,岂料到这可爱的孙儿,竟是在去年一脚踏在鬼门关上!
    皇帝有令,禛贝勒府的人立刻把东西送入宫来。康熙又宽和安抚胤禛,赏赐了诸多物什,这才让梁九功把胤禛给送走。
    送人回来的梁九功甫一入殿门便感受到了殿内飒飒寒意,这鸡皮疙瘩便浮现起来了。他佯做不知,低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打算明哲保身。
    可惜康熙还是叫了他过来,“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脚步刚停,一听到康熙的声音,立刻又走到了康熙身边来。
    “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西洋那边过来的巧物?”康熙眯着眼睛看着这已经打开机关的玉瓶,有点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过的。
    梁九功仔细地看了两眼,也觉得有点熟悉,“皇上,奴才也看不出来。若是从宫里走的,那库房都有记载,不若,奴才这就着人去取来?”
    这外头献入宫中的东西都会登记造册后才一一归档入内,等到需要用的时候或者要赏赐出去的时候才能找到当初的记录重新增添几笔,这都是惯例。虽然康熙和梁九功都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能让他们眼熟的东西,回去库房翻翻记录,一下子便能找到了。
    “……不!”康熙突兀地挥手,阻止了梁九功的动作,人却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那样,深深地靠在了榻上枕边,“罢了,罢了……”
    梁九功震撼于康熙骤间颓然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