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既然问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资金周转不开了,现在处处捉襟见肘。”何连成说。
我和何连成对视了一眼问:“需要多少?”
沈末说了个数儿,何连成有些犯愁,我手里却正好有一笔卖地得来的钱,满口应了下来对沈末说:“放心,钱的事包在我身上。”
沈末忙感谢何连成,吓得何连成躲开了身子连连摆手说:“不是我,这钱和我没关系。”
沈末看向我,脸色有点变:“你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多钱?”
“我把那几栋写字楼卖了。”我说。
他啊了一声问:“不会吧,那个你不是要留给元元和童童的嘛,当年公司都快倒闭了你都不卖,今天怎么突然卖了?”
“说来话长。”我看了看何连成,觉得这事儿没必要瞒着沈末,就把与刘天合作的事一五一十讲了。
他这才放下心,对我说:“刘天最近风生水起的,滋润了不少。”
何连成又问了一些其它的事,差不多把沈末现在的情况摸了个清楚,最后表示除了钱,还可以帮人。谁知沈末眼睛一瞥不屑道:“别看我们家主要产业都是餐馆,你们那些人来了还真帮不了忙。”
对沈末,我是愧疚的,毕竟是我把他拉进混水的,现在他连无名居都没时间去了。想想从前,整天在无名居的后院喝着茶吃着点心,大把的银子就往家里跑,现在差不多把这几年的盈利都贴了出去,才整顿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产业。
临分别时,他看出我心里的不舒服,宽慰我道:“你别瞎操心了,即使没有你们那些事,我和沈秋迟早都是要面谈的,这事和你们关系不大。”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面子上却装作听了就释然的样子说:“好的,那我就真的放心了啊。”
沈末对我,让我觉得感动。如果他只是想还原来的情份,早就还够了。这几年他还是这样的帮我,只说明在相处的过程中,他把我当成了朋友。
刘天转给我的钱,在我的卡上打了个转儿,又转给了沈末,他拿到钱以后给我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两个字“谢了!”,但是我却觉得一下子就心安了。
到了探望楚毅的时间,我去的时候,有一个穿着西服的人在大门口等我,看到我与何连成下车,迎上来问:“是林乐怡小姐吗?”
“嗯,您是?”我问。
“我是楚毅先生的律师,今天接到通知,要到这边做一个份授权公证。”那个律师说,“我叫赵伟。”
“您好。”我和他握手,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说实话,我今天来是想推掉这一份授权的。不管他楚毅现在有多少钱,都和我没关系了。这些年,在经济上的起起伏伏,我对钱反而看开了。
走进去以后,我们交了身份证办好探望手续,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楚毅被带了过来。
他比上一次更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
我有些吃惊,不由问了一句:“身体怎么了?状态这么差?”
楚毅抬眼看了看我说:“没有,就是最近有点小感冒,过几天就好了。”
赵伟律师也和楚毅打了个招呼,把公文包放在一旁。
何连成陪着我一起来的,此刻就坐在我身边。楚毅看了看我们两个,干笑了两声说:“既然你也来了,想必乐怡也没瞒你。”
“嗯,乐怡对我从不隐瞒。”何连成说。
楚毅脸色一怔,过了几秒才说:“让你们过来其实是为了授权书的事,这件事我想很久,现在已经考虑清楚了。在这几年,想让乐怡辛苦一些,帮我管理公司,每年的公司总盈利的百分之十做为报酬付给乐怡。等我出去以后,再接管。第二呢,是想把股权转让给孩子一些,免得我万一出了什么事,两个孩子什么也拿不到。”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赵伟说:“赵律师跟着我时间很长了,他来做个见证,同时办理一下法律手续,然后我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我们来看你,其实是想拒绝这件事的。”何连成先开了口,“乐怡现在管着自己的那家公司,还在照看三个孩子,没时间管那么多。还有,你自己的公司里有一批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即使你几年不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何况,乐怡现在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她没义务帮你。”
何连成的拒绝理据充分,我觉得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他替我说了。
“我知道,乐怡确实没义务帮我,今天来谈的也是合作。”楚毅竟然把这么难听的话都听了出去,低声说,“我知道,我是想请她帮忙,为了两个孩子。”
“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的,你要想尽为人父的义务,可以等出来再做。”何连成把话说得毫无漏洞。
“我只是不想两个孩子和你们的孩子之间差距太大。”楚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这里面能不能熬到出去的那一天,还不知道呢,想事先把这些安排好。”
这句话真正让我与何连成都变了脸色,我听到以后心里还有点钝钝的疼。
对楚毅,我最初的感情里就是带了怜悯的,此刻同样的感觉让我觉得特别难受,不等何连成开口,我先开口了:“你别胡说,不过几年的时间,如果你改得好,或许还能减刑。”
“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墙倒众人推,这句话你又不是不懂。”楚毅苦笑一声,“赵律师,你把合同都拟好了吧。”
赵伟点了点头。
他重新又看向我说:“我家的情况何连成不知道,你知道。如果这间公司你真的不肯接手管的话,或许到了最后这些年我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何况,这里面有你爸爸最初给的创业基金,还有咱们一起经营的那几年的心血。”
往事真的不能在这种场合提起,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了。
第156 楚毅现状
楚毅说的也是实情,那间公司最开始的启动资金是我老爸出的,最初几年的经营也我一半的心血。当年闹离婚时,我心灰意识,没争取一分钱的经济帐,我爸也没在意,说那些钱倒也不算多,不在我面前提这件伤心事。
其实,直到现在那家公司里应该还有一部分我的股份,这些年我没提,楚毅也没说。
如果不是因为他犯了这件事,恐怕他就一直这样下去了。
想到这里,我又是心酸又是心寒,但同时也有隐隐的不甘。
楚毅看到我表情变化,马上说:“原来我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我对公司能够全盘把控,现在不一样了。我再不安排好这些事,将来后悔都不知道去哪儿哭。”
何连成看着我问:“他说的都是真的?”
“对,实情。”我叹了一口气,“当初分开的时候,我真的没想过钱的问题。”
女人就是这样,真正做到“很多很多爱”没有的时候选择“很多很多的钱”并不容易。基本上一灰心,连这人的钱都觉得是脏的。
也可能是我比较矫情吧。
“你先看看合同,考虑一下吧。”楚毅把赵伟拟的那些合同放在我面前说,“不过要快,现在我很多情况不方便说。”他说着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间墙壁上的摄像头。
我正准备细问到底是什么事,桌子底下的手被何连成捏了一下,他问:“现在公司是个什么情况?你手上到有多少控股权?”
楚毅没说,指了指那堆资料说:“都在这里面呢,我之所以敢委托给乐怡,一是因为她是我儿子们的妈妈,二是因为他身边有你照看,不会出大事。”
何连成居然会在听完楚毅的理由以后点了点头说:“乐怡会认真考虑,但是接手你的公司,我们并不太愿意,只不过你想把公司留给孩子,我能理解。”
一场见面,如同会谈一样。
楚毅倒没多计较何连成的语气,认真点头说:“谢谢。”
说完他又问了元元和童童的情况,最后道:“他们也不用经常过来,毕竟我这个样子也不算光彩,让孩子们出去觉得抬不起头,丢脸的都是我……”
说到此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心里挺酸的,女人可能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在最开始知道他造成了我父母的车祸,是我妈妈死亡的直接凶手以后,我恨不得当时就杀了他。但是,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如此落魄以后,我又觉得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拜托了。”
说完把那堆资料往我面前推了推说:“以后没事儿就不用过来了,被你看到我这么落魄的样子,我也不好受。”
我应了一声,去接那堆资料时,却不小心看到他手腕处青紫一片,一惊忙问:“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要伸手掀起他的衣袖时,何连成顺势拿起资料,按住我的手说:“磕磕碰碰难免的,女人就爱大惊小怪。”
他说完又对楚毅说:“多保重,你手里钱也不少,该花就花,别在这个时候省了。”
这句话说得如同耳语,声音极低。
我觉得何连成表现很奇怪,到了外面碍于赵伟律师还在,我就没多问。
我们三人在回城的路上找了一个安静的茶馆,对着资料的内容详细谈了。赵伟说他是从四年前开始给楚毅做私人律师的,很多公司都不知道的事,是他帮忙运作的。楚毅通过自己的渠道捎信儿给他,让他把这些授权转让之类的合同弄好。他还说,他对我很了解,知道我是楚毅的前妻,并且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说到最后,赵伟总结性地说:“你可能不了解男人对于儿子的那种感情,所有的爸爸都想给孩子留下更多。我经手的这种案子也不算少,大部分企业家都是把产业留给儿子,希望男孩子把产业发扬光大。留给女孩的一般都是固定产或者基金现金之类,父母不愿意女儿太过劳累。”
我笑着摇头说:“也未必吧,郭家那么大的家产,不是传给了郭明明嘛。”
赵伟也应该是帝都律师圈里的知名人物,对于这些家族都比较了解,他笑笑说:“十个里边也未必能有一个郭明明那样的才女,心胸肚量见识手段,一样也不能少,才接得下那么大的产业啊。你看白家,现在就乱了套。”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问,“白家最近四处在说你们毁约?”
问完以后,他马上摆手说:“帝都的风云变幻太快了,我也就是这么一听。”
何连成大概是想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很平和地问:“你觉得呢?我们是毁约了吗?”
何家与白家的合作破产以后,各种传言都有。只不过何连成怕我多想,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罢了。
不过,我想也想得出来,外面的风言风语一定不少。
“你们两家都是经商的,听谁的不听谁的,在我们外在看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罢了。不过,这一局你们看似风评受到影响,实际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的,你们从来没说过白家一句坏话,现在满天的流言都在说你家的不是,大家反而不相信了。”赵伟说。
何连成这才笑了笑说:“清者自清,大家的都看着呢。”说着,给赵伟倒了一杯茶,赵伟也笑了笑说:“可不是呢。”
聊到这里,赵伟看着何连成重提起楚毅的委托说:“楚先生这边委托的事情不算太难,论经营规模他没有何家大,林乐怡小姐要是接来以后,对何家不会有不好的影响,而且他指明是要给两个孩子的。这于情于理,都算是合理要求吧。”
“我们要是接下来,又要满天流言飞了。”何连成笑道,“会不会有人说我们故意打压楚毅,霸占人家家产呢。”
赵伟忙摆手:“做生意要考虑这么多,就什么都甭做了。”
说到这里,正事已经差不多说完,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在茶馆门口分开了。
何连成在车上问我怎么样的,我有点犹豫了。
见到楚毅之前,我是想着如何拒绝他的,但是他一提起孩子,我又不得多考虑一些。
如果我真的把楚毅的所有财产都推出去,再过二十年以后,元元童童和宽宽之间的差距我用什么去弥补。
现在孩子一天比一天大,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对了,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在那里说话?”他的问题我没想出答案,却突然想起在探望楚毅的时候,何连成两次阻拦我说话。
“里面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楚毅的状态不对,最近肯定没少吃苦头,甚至下一次你要再见他,都未必见得着。”何连成边开车边说。
“是挨打吗?”我小心地问。
关于里面,我也多少听过一些传闻,只是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大家传出来的。
“要仅仅是挨打,那就简单了。”何连成说,“楚毅在里面,外面除非有几个亲信帮他打点。但是他这个人,我估计维不下太忠心的人,他疑心太大。说不定刚开始有人照看他,后来被人策反了。”
我想想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万一有人不计成本的去砸一件事,总能砸出个结果来。
“如果我没猜错,你说过的楚毅的那些表兄,都不是什么善茬子。”何连成说。
被他这么一点破,我也忽然明白了楚毅现在的状态。
不过那些人也真够不知足了,楚毅给他们的工资已经很高了。一个一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楚毅就给安排到自己公司的重要职位上。现在楚毅出了这样的事,不但没人帮忙打点,让他好受点,反而暗中使坏。让楚毅在这种时候,不得不想起了我。
我真不知道造成这种局面,是楚毅的悲哀呢,还是他咎由自取。
“你尽快考虑吧,要是觉得不忍心让元元和童童的东西落到他人手里,我支持你接下这个。”何连成说。
我认真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还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