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有需要就用。”傅沛令直接将现金和卡都扔在了餐桌上,他走进客厅,在铅灰色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吧?”
“就是和我的养父母闹了点矛盾。”薄荧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想回去了。”
“这不像是你的做法。”傅沛令看了薄荧半晌后,突然说道:“是孟上秋对你做了什么?”
薄荧的瞳孔猛地扩大了一下,但是面上,她却维持住了平静,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吃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就算了。”傅沛令淡淡地道:“你还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薄荧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还会去顺璟上课吗?”傅沛令问。
“不去了。”这个问题薄荧早就考虑过了,她摇了摇头,回答道:“他……他们一定会找到学校去的,离高考只剩六个月了,你能不能每个周帮我复印一下课堂笔记,来的时候带给我?”
“你的养父母会不会一气之下给你办理退学?”
薄荧顿了顿:“不会的,还有三个月……只有三个月,我就满十八岁了,只要躲过这三个月……”
“你在害怕什么?”傅沛令皱起眉头。
沉默许久,薄荧才开口道:“……我怕被送回福利院。”她虽然面色不变,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
薄荧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再回到北树镇。
单单只是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心脏就一阵痉挛。
“有我在,谁敢把你送回福利院?”傅沛令不以为意地冷笑:“就是回了福利院,我也有办法让那里的人对你恭恭敬敬。”
薄荧把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扳断后扔进了垃圾桶。
“明天我给你带一个新的卡过来。”傅沛令说。
“今晚你要回去吗?”薄荧看了眼时间,已经深夜三点。
傅沛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可以留下?”
他的目光火热,若有所指,薄荧愣了愣,在这短暂的几秒愣神里,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顺璟的、傅沛令的、北树镇的、福利院的,她似乎想了很多,但是她一个都抓不住。
薄荧的心里只有两个念头,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北树镇,以及,除了傅沛令外她一无所有的事实。
人在绝境中的时候,就连一根稻草都想抓住。
薄荧抓着这枚稻草,一起在海浪中浮沉,这根稻草能否拯救她,她不知道,她只是像任何一个溺水的人那样,拼尽全力想要握住什么。
就算结果还是会沉入海底,但她至少伸出了手,挣扎过、抱有希望过。
搬出孟家后,薄荧过上了隐居般的生活,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习一小时钢琴,然后马上开始高考的复习和自学,偶尔休息的时候,她会上网看一看新闻,孟上秋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夺得银狮奖后,近半个月的时间国内的媒体都在铺天盖地地报道这一事件,月底的时候,《尘与雪》就在国内首映了,因为前期电影节获奖的影响和发行公司在国内人为的炒作,《尘与雪》作为一部偏纪录片的冷门文艺电影,上映当天就获得了8000万票房,虽然在国内首映后,网络上的评论呈两极分化,一半认为自己花费65分钟除了瞌睡什么也没有得到,一半则认为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作为一个俗人,我看不出所谓的永恒主题,这部电影除了用来截图作桌面以外,毫无意义。”
“我走进电影院是为了看电影的,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却是被扫地阿姨给叫醒的。感谢这部电影治好了我的失眠症。”
“孟上秋试图在每一秒的画面中都营造出高度风格化的诗意氛围。他不仅是一个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他还是造梦师,是时光雕刻家,是本雅明所说的那种灵韵艺术创造者。”
“拆出任何一个片段都精妙绝伦,从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中国的电影界有救了。”
作为《尘与雪》中唯一的演员,薄荧自然也引发了大量议论。
“片子没看懂,全程都看脸去了,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一个元玉光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薄荧,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和她们两人是不是同属一个物种。”
其中她是孟上秋养女的事也被频频提及,触电的首部电影《地狱与玫瑰》也在网络上火了一把,电影爱好者忙着吹捧新上任的“文艺片之王”,普通吃瓜群众则忙着在论坛盖起了“地狱里盛开的玫瑰,图解《地狱与玫瑰》”、“孟上秋的御用女主角薄荧和元玉光,多年后谁会笑到最后?”等高楼。
但是比起网上一天一个样的风向,薄荧还是更在意实际生活中的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不论她用什么颜色的原材料下锅,最后都会成为盘子里的一道暗黑风景线?
她怀疑是自己时间掌握不好,于是炒虾仁的时候看着秒表计算出锅时间,结果虾仁进嘴后依然半生不熟;她怀疑是自己调料的比例掌握不好,于是买了带筛网的调料瓶,在烧豆腐里一克一克地加,结果豆腐出锅后吃不出咸味;她炒鱼香茄子,这次有经验了,先在网上做好了足够的功课,步骤流程倒背如流,结果油一下锅,锅里直接窜出一团火来!薄荧手忙脚乱地好不容易灭了火,过了好几天依然看着油锅就害怕。
薄荧很挫败,她第一次遇见凭努力也不能掌握的技能。
如果说钢琴和学习等技能她只能算没有天赋,那么在下厨这个技能上,她一定属于欠费状态,即使努力也补不上这巨额欠款。
最后为了人身安全,她只能摒弃了自己下厨的选择,每天都出门在公寓附近的家常馆子吃饭。
周末的时候,薄荧陪还没看过电影的傅沛令去电影院观看《尘与雪》,因为她的脸辨识度太高,所以薄荧还特意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一直到进入影厅才取了下来。
傅沛令利用少东家的身份,让影院腾出了一间空影厅,专门为两人播放《尘与雪》。观影过程中,薄荧时不时看他一眼,担心他会觉得无聊,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傅沛令全程都很认真,薄荧都没有看到他有走神的时候。
电影放完后,薄荧再次戴上口罩和帽子,和傅沛令一起走出影厅。
“电影怎么样?”薄荧问。
“不好看。”傅沛令想都不想地说:“拍得比纪录片还难看。”
薄荧正要接上他的话,说网络上也有很多人这么认为的时候,傅沛令接着说道:“但是你好看。所以……还行吧。”
他们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北方一月份的寒风再加上小雨,冷气可以一直浸到骨头里。大概是考虑了薄荧的因素在内,傅沛令把重机车留在了影院停车场,让傅家的司机把汽车开了过来。
两人坐车回薄荧暂住的公寓,在快到的时候,傅沛令忽然让司机在路边停车,冒雨下车,走进了一家小花店。
薄荧以为他会捧着一束花出来,心里还小小地紧张了一下,结果没想到他空着手出来了,傅沛令坐回车后,什么也没说,薄荧也不好意思问。
回到公寓后,淋了雨的傅沛令进了浴室冲澡,薄荧正在手机上挑选今晚订餐的外卖商家时,门铃忽然被响了。
薄荧从电子猫眼上看到了一个衣着普通,捧着一大束花的青年,青年在门外对着电子猫眼上的通话器说道:“您好,我是绿野仙踪的员工,这里有薄荧小姐的花需要签收。”
薄荧记得傅沛令去的那间花店就叫绿野仙踪。
她打开房,看着眼前因为她的容貌而惊呆的店员,几秒后他依然没有动作,薄荧无奈地笑道:“花。”
“哦……哦!对不起!”青年店员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递出一束主花是白色含苞玫瑰的花束,玫瑰洁白如云,天蓝色的桔梗和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既美丽又优雅。
签收花束后,薄荧关上门,将花束放进了客厅里的一个装饰藤编花篮中,做完这些后,傅沛令正好洗完澡,擦着**的头发走了出来。
☆、第47章
青年店员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递出一束主花是白色含苞玫瑰的花束,玫瑰洁白如云,天蓝色的桔梗和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既美丽又优雅。
签收了白色玫瑰的花束后,薄荧轻轻关上门,将花束放进了客厅里的一个装饰藤编花篮中,做完这些后,傅沛令正好洗完澡,擦着**的头发走了出来。 傅沛令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鲜花,他瞄了一眼,擦着头发坐到了沙发上。
“这么快就送来了?”
薄荧自然地走到他身后,接过了给他擦头的任务。
“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薄荧动作温柔地给他擦着湿发,“你刚刚冒雨下车就是为了去买花?”
“不然呢?”傅沛令拿起手机浏览着冰球论坛:“我给你定了半年的花,每天都有。”
薄荧笑了起来:“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花?”
傅沛令扔下手机,将头后仰,目不斜视地看着薄荧:“你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他的湿发贴在薄荧身上,传来一阵凉意,薄荧把他的头抬起来,擦拭后脑勺上的湿发,问道:“没想过。”
“你想不想去?”傅沛令继续追问。
薄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终于迎上傅沛令的视线:“你要出国?”
“我家里想让我去。”傅沛令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我想和你一起去,如果你不愿意出国……我也不出国。”
听到这句话,薄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的神情也轻松了:“我需要做什么?”
“准备参加考试,资料我明天让司机送来。”
傅沛令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傅沛令拿起看了一眼,双腿忽然从沙发上挪下,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这么早?”薄荧下意识说道,说完后她就感到一阵羞耻,但是好在傅沛令没有察觉这句话里不理智的抱怨。
“嗯,今晚有一场赛车比赛。”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朝门口走去。
“我能一起去吗?”薄荧追到门口。
傅沛令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里都是男人,你去做什么?”他一边弯腰穿鞋,一边对薄荧说道:“那里治安不好,你就在家等我。”
薄荧只好笑了笑:“……好。”
傅沛令走了。薄荧站在玄关门口,觉得公寓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第二天,傅家的司机送来了参加雅思和alevel的学习资料,傍晚的时候,薄荧又收到了花店送来的一束桔梗花束,她把花束摆在了玄关里。
时间按部就班地流淌着,很快就离高考只剩下四个月了,薄荧只需再等一个月,她就会迎来法律上成年的那一天。
除了外出吃饭的时候,薄荧几乎都没有出门的机会,她没有要好的朋友,也不能回学校,即使出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前的她每次一听傅沛令说要出去玩就心悸,现在她则反而期待傅沛令能花更多时间在她身上,傅沛令不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寂静的公寓里,如果傅沛令不来,不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就和没有病变的阑尾一样,是个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薄荧虽然感到寂寞,但还是努力适应这种生活,只要熬过这最后的三个月,她就是法定的成人,没有人能再把她送回北树镇。
二月十四日的时候,薄荧满心以为傅沛令会来,但是除了短信上来自傅沛令的汇款通知和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薄荧甚至连一条他亲自发的短信都没有收到。
估摸着顺璟已经放学的时候,薄荧忍不住给傅沛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环境嘈杂热闹,人声此起彼伏,和薄荧这里的冷清寂寥形成鲜明对比,薄荧的心忽然抽痛起来,她感到强烈的难堪、羞耻和可怜,在说出第一句话前,她就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喂?薄荧?”傅沛令的声音压过背景的嘈杂,从话筒那面传来。
“阿令……”薄荧呆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收到玫瑰了吗?”傅沛令对薄荧说完后,又冲一旁喊道:“小声点!”
那面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
“收到了,花很漂亮。”薄荧说:“你那里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今天下午有化学实验课,我还在做实验。烦死了。”他抱怨道。
薄荧刚要说话,那面就传来了徐俏的声音:“沛令,你的样品提取出来没有?”
“你先等我两分钟。”傅沛令说。
“不用了,你忙吧,化学实验很危险,小心别受伤了。”薄荧强颜欢笑。
“好,那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薄荧呆坐在餐桌前久久没有动弹。
桌上的菜已经冷得差不多了,虽然外观看起来精致美味,但每一样都是从饭店叫的外卖,只是装成家宴的样子,却始终成不了家宴。就和她一样寒碜。
被饭菜包围的还有一个草莓蛋糕,薄荧拿起刀叉,将它精准冷静地切成六块,用蛋糕铲铲起一块放入自己盘中。
她呆呆看了蛋糕一会,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眼往四周寻去。
寂静的公寓里,除了她外空无一人。
她有多久没看到x了?似乎是从孟上秋和戚容给她过生日的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x,以往的时候,她一遇上什么挫折x就会立马出现,蛊惑她许下愿望,但是这几次她连一面都没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