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族修士。
一个着儒修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一个着灰色僧袍,手无长物,只是僧袍上血迹斑斑。
他们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迷失了心智。但在那密室中,却又似乎互相感应到了对方。
他们似乎都视对方为陌生的存在,一种未知的危险。
那儒修,把手放在了腰间长剑剑柄之上;那佛修,潜意识地双手合掌。似乎,片刻之后,便有一番恶斗。
“这便是人宠赌斗。”那钱掌柜,见李明珊忽然止住脚步,朝着玉壁凝望,出言解释道。
李明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却是暗中向悟虚发去了询问。
悟虚暂时没有回复,只是在法界中,牢牢的望着那玉璧上的那个佛修。
“这人,似乎是师兄座下的何其峰?”朱元璋,在一旁悄声说道。
何其峰?!
悟虚听着这名字,顿时震醒来。
何其峰?当初人世间,他与张翠露等人,皆被悟虚收服,算是拜入悟虚门下。但后来,何其峰等三人,却是追随了释海。
悟虚想到这里,忽然心神一乱,莫名的烦躁。似乎是因为何其峰等的“背叛”,自己竟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报复心理。
“师尊,这是何师兄?!”张翠露,在法界中,忽然惊声说道,她竟然也隔着法界认出了何其峰!
悟虚忽然摇摇头,清醒了几分。当初自己落难,让他们选择去留,这是自己的本意,何况自己要转法界为道场,众人平等,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再有,悟虚也不由联想到了释海,难道释海也遭遇了不测?人世间,庐山,莲华峰,花莲妙法宗,乃是悟虚转世之后的师门,如今花莲妙法宗蒙难,这个师门似乎便只剩下释海,还有悟虚和朱元璋了,至少在天外天是如此。而且,悟虚隐隐自我感觉,莫说朱元璋,便是自己,可能也很难再说能传承师门香火了,虽然释海也不一定还能如人世间一般,没有变。
悟虚忽然,有些怅然。自从上了天外天,自己好似不知不觉变了许多。似乎,上了天外天,便潜意识地主动遗忘了许多人世间的事情。如果看到故人,却又十分的高兴,但却只有那么一时片刻,然后便自觉不自觉地淡了下来。最开始遇见朱元璋也是如此,还是那蓝玉也是如此。甚至,与赵彤极其神似的虞仙子,自己到关键时刻也是弃之而去。就好像故乡,永远是在深深的脑海里;但现实中,却往往是近乡而情怯般的潜意识逃避,疏远,甚至排斥。
悟虚正如是思乱想着,那李明珊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复又问道,“这如何去救?正主儿都不知道。何况赌场规矩森严。再说,如今乃是魔修,却要去救一个佛修,岂不令人生疑?”
悟虚默诵了声观世音菩萨法号,随后答道,“权当是贫僧欠道友一个天大的人情。烦请道友问一下,是否可以救出或者赎回这两个人宠?”
李明珊,没有答话,只把目光投向那玉壁。
此刻,两个人宠,两道身影,已经触碰在了一起。那儒修的腰间长剑,此刻已在手,剑光吞吐间,依然有浩然正气,不但引得密室禁制运转,以至于投射在玉壁上的影像有些模糊,更映衬其白皙脸庞分外阴森。何其峰,僧袍飞扬,带点腥红光芒,那一身隐约赤裸胴体更是闪耀着诡异的光晕。似乎根本无惧,转眼间便与其面对面,就差肌肤相接了。
“这个佛修人宠,不错,我若要买下来,如何?钱掌柜,有办法吗?”李明珊,忽然·对着钱掌柜说道。
钱掌柜,愣了愣,望着李明珊欲言又止。
这时候,那玉壁之上,又起变化。何其峰,忽然肃然地结了手印,浑身金光四射,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白莲舍身秘密剑!”悟虚见此情景,不由暗中叹道。这是释海以舍利子而修成的秘密神通。此刻,何其峰施展出来,虽然有些走样,威力也没有那么大,但应该是同一法门。只不过,也许上了天外天,释海于此法门有所修正提升,又或者何其峰此刻为魔修人宠,自然便走了样。
一朵金莲虚影,瞬间印在了那儒修的胸膛上。便只见,这儒修,很快也浑身金光四射。只是,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却在金光消散,以至于那把荡起层层浩然正气的长剑,很快便如无主之物,失去了光泽,叮当一声,坠落在地上。
就这么结束了。
一阵狂笑,响起。似乎是何其峰这个人宠的主人。他不知在何处,但声音却似乎响彻了整个斗馆,以至于不但李明珊和钱掌柜能听到,便是悟虚在法界中,不用神识外探,也能听到。
“这是霍董的大弟子,贾明。”钱掌柜,似乎对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却又有些厌恶,挥手将起声音彻底屏蔽,然后对着李明珊沉声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要想从其手中买这个佛修人宠几乎不可能。”
他这番话,悟虚在法界中自然听到了,想了想,遂对李明珊传讯。
李明珊听罢悟虚传讯,脸色神情变得有些异样,顿了顿,对着钱掌柜说道,“若是再来一盘人宠赌斗呢?”
“李道友也有人宠?!”钱掌柜吃惊不小。要知道,拥有如何其峰这般实力不凡的人宠,可不是普通的魔修能做到的。这当中的要求实在是太多了,修为境界不说,还得需要有相应的操控术法,而且还要保证人宠既保持原有得修为和战斗力,还不能对操控者产生反噬
但他随即又连连摇头,“此番前来,早有约定,只看不赌。李道友,难道忘了么?这贾明,乃是霍董亲传大弟子,今日李道友若与其相赌,恐怕气运削减,很难应付明日再与霍董赌斗。”
“钱掌柜,如此言之凿凿,难道真的如此相信气运一说?竟然如此量化?”李明珊,一连用了三个如此,她一直对气运一说的态度,持保留态度,或者说敬而远之。
钱掌柜,深深地看了李明珊一眼,“气运,自然是真实存在的。要不然,吕师兄也不会请李道友明日代表多宝阁与那霍董赌斗了。只不过玄阴星,因为出了个姬天建立大周朝,借助凡俗之人,一直有些刻意打压和克制气运的存在罢了。”
他这番话有些玄虚。李明珊,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阿弥陀佛,李道友可否帮着打听一下那贾明的住所?”见钱掌柜,态度很坚决,不愿安排李明珊与贾明人宠赌斗,悟虚只得转而求其次。
李明珊拒绝了,理由是如此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佛修上心,很难不引起钱掌柜的诸多猜疑。
悟虚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倒也不是李明珊完全不愿意帮忙。于是,悟虚暗暗记住了这贾明二字,寻思着自己和朱元璋如何单独行动,救出何其峰来。
谁知出了石室,钱掌柜在柜台处交还石符的时候,居然碰到了那个贾明。虽然,悟虚等没有见过此人,那钱掌柜也没有介绍,但悟虚却是从其身上,感应到了一丝何其峰的气息,虽然他的人没看见。
这个贾明,身材修长,脸色苍白,看上去像一个中年文弱书生。他右手拿着一把轻罗小扇,扇面上绣的是一幅仕女图,左手手腕处戴着一串佛珠,只是每一颗佛珠上都阴刻着诡异的图纹。那何其峰的气息,便是从这串佛珠周围隐隐传来。
悟虚遂对李明珊说道,“道友且随钱掌柜回去。”
李明珊,明白悟虚等要做什么,微微皱眉,只对着钱掌柜说道,“此间事了,须得早些回去才是。”
钱掌柜早有此意,点点头,“老朽正有此意。”
“两位,似乎是第一次到此地?”却忽然那站在旁边的贾明说话了。作为一个优秀的赌徒,必须要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或者说神识的记忆计算能力要很强,钱掌柜的面容看上去很陌生,但贾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很是熟悉。
钱掌柜笑了笑,当然声音也变了,“我们是慕名而来,方才看过两场精彩宠斗,也就大饱眼福了。”
“原来如此。”所幸,贾明压住心中的疑惑,微微做了一个请便的姿势。
钱掌柜和李明珊走后,贾明也随即离去。他出了阁楼,走进人赌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许多修士,还有凡俗之人,都认得他,纷纷以目致意,或多或少地表示出一个赌徒对于赌王赌圣级别人物的尊敬或崇拜。他依旧绷着脸,勉强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这人赌区,早已不能让他提起任何兴趣。不仅仅是赌注,还有赌法。尽管,多年前,他也曾在这里血脉喷张,甚至声嘶力竭,如痴如醉。
他走出了赌场,百无聊奈地走在街道上。若是早几年,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他出了赌场,总要放松一下,或大吃大喝一顿,或找个温柔乡一觉睡到明日。但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这些了,他的心越来越静,再大的赌注,再惊险的赌斗,他都可以如高高在上的统帅,谈笑间,灰飞烟灭也好,一败涂地也罢,都不能让他心起波澜。
也正因为这样的心境,他才感应到,有一股杀机,一直跟着自己。从那斗馆一直跟随到现在。
这么多年来,多少凡俗之人,在他手下输得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又有多少修士,在他手下输得晋级无望,甚至当场走火入魔。此等暗杀,贾明见多了。
他的心,开始微微有些乱了。因为他一直找不出这股如影随形的杀机从何而来。而且,就算他到了街道上,也没有人对其出手。
这种状态,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走得很慢,但很快便走到了城主府。身为赌城城主霍董的大弟子,他平时要么是在赌一把赌场坐镇,要么便是住在城主府。实际上,赌一把赌场,便在城主府隔壁。是以,他方才走出赌场,故意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也是为了引诱那暗中之人现身。但那暗中之人,似乎极有耐心,又或者知晓赌场相邻着城主府,一直没有现身。但既然如此,又为何如此泄露出杀机?贾明,有些想不通。
当他走进城主府之后,那股杀机顿时消失了。贾明想了想,又掉转方向,走出城主府。果然,那股杀机复又出现。贾明冷笑了一声,又进了城主府。
“这赌场旁边原来便是城主府。”朱元璋在法界中,对着悟虚说道,“这贾明倒是够阴忍的。”
悟虚沉吟片刻,“回赌场去。”
赌一把赌场,人赌区,依旧是那么多的赌客。
一个荷官,就像电视台主持人一般,穿着显眼的服饰,用标准化的动作,彬彬有礼地揭开了庄家的底牌。但他随即瞬间石化,周围却是难得地响起一阵阵兴奋的爆喝。因为,这是庄家连续十次输了,而且输得有点那么不可思议,比较奇妙。
随后,换了个荷官,依旧是把把庄家输!
都疯了,所有的人,都涌了过来,无法保持冷静,将自己受伤的筹码,砸了下去。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开了。越来越多的赌客,涌向赌一把。而贾明也不得不离开城主府,到赌一把去解决问题,虽然他走的是一条隐秘暗道。
他做了荷官,锐利的眼神,深深扫向四周。那股杀机复又出现,
牢牢将其锁定。他冷笑一声,右手轻轻挥舞着扇子,左手缓缓地按在那赌具上,却没有立刻揭开。
赌场中,有很多门道。虽然不作弊,但也有些预先的安排。这些赌具,都是世尊霍董,还有自己,秘法淬炼过的;从某种角度来讲,可以算是他们身体神识的一部分。此刻,他的左手放在这赌具上,变成一体。若有人暗中搞怪,除非是通玄大修,不然贾明自信可以感应得到。
那股杀机更重了,几乎像风一样,朝着贾明迎面而来。与此同时,又有一丝隐约波动,朝着那赌具而去。
这是要声东击西?贾明复又冷笑不止。他右手轻罗小扇,完全展开,挡在了身前。左手手腕,那串佛珠,忽然飞出数道身影,游走在赌具周围。其中一道,微泛金光,正是那何其峰。
他这般做,并没有违反赌场规矩。明眼人便可看出,他虽然施展了修士手段,但却没有干扰到赌具。相反,却是保护了赌具,不受任何干扰。
众赌客,自然是认识他的;见状,不少人又退缩了,或者迟疑起来。
忽然,那股杀机消失了。于此同时,贾明心有所感,微微低头,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那新近炼制的人宠不见了!
他的脸,不由铁青起来。
却给了赌客们某种暗示,于是,所有的赌客,都纷纷下注,压庄家输。
贾明抽手,看也不看结果,转身便走。因为,那些赌客的声声哀嚎,却是令其感觉分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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