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云海,天气变幻莫测,乾坤岛上昨夜还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第二天一早,却艳阳高照,分外晴朗。但见得,缭绕云雾,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四处灵气升腾,宝光隐现,更有阵阵丹药之气飘散在空中,比花还香。人在百里之外,闻着这股异香,不用看,便知道乾坤岛不远矣。丹门所在之地,名不虚传也。
相比而言,与丹门并列称雄于乾坤岛的大衍宗,却是低调得很。但低调归低调,却是谁也不敢轻视。据说,擅长阵法的大衍宗,暗中在乾坤岛布下了重重禁制,其护岛大阵,名曰五行阴阳锁天阵,乃是利用五行之力,阴阳虚实变化,厉害无比。虽然到今日,这五行阴阳锁天阵,尚未全力运转发动过,但却是真人修士也不敢轻易不经关卡,直闯入岛。至于真灵大修士,悟虚层次未到,不知道也。
这不,一个喇嘛,如闪电飞进乾坤岛百里之内后,便徐徐放慢了速度。不一会儿,见到数名乾坤岛的巡岛修士,迎面飞来,这喇嘛,干脆停了下来,云淡风轻地站在空中。
这喇嘛怪异得很,一身暗青僧袍,上面绣着晦涩难明的图纹,居然还留着长发,手里也没有佛珠,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佛门中人。但巡岛的修士,却心中笃定,此人定然是一名也野和尚,参的是野狐禅,不知道在那里偷学了一身道法传承,如此面容示人。
心中虽然嘀咕,那为首的巡岛修士小心上前,依着礼节,气询问。只见这青袍喇嘛,也不说话,取出一面令牌,一座云遮雾绕的岛屿,之上有一轮明月。巡岛修士见罢,抬手打出一道灵气,那令牌上的明月便发出淡淡的光华,而且随着呼吸,时而圆润,时而残缺,时而消失,时而浮现,似乎刹那间。
那为首的巡岛修士顿时脸色一惊,随即含笑道,“原来是密市贵,在下罗忠雄,失敬失敬。宗门有吩咐,若是密市贵,可以免费到我大衍宗玲珑苑休息暂住。”
密市贵,便是乾坤道主动派发了令牌之人,无一不是云海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修士。这·几名巡岛修士,先前见这喇嘛,装束奇特,一身修为不过尔尔,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散修,跑到乾坤岛凑热闹,却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名持有令牌的贵。掩月宗联合乾坤道的大衍宗、丹门,组织这个密市,其用意莫测。但大衍宗和丹门,却都看作是网罗拉拢修士的好机会。尤其是这种散修,说不定便可以吸纳入宗门,到时候,宗门是有重重地奖励的。
那罗忠雄,一脸春色,笑容可掬地望着眼前这名青袍喇嘛,那眼神,恨不得驾着他就往玲珑苑赶。身后的同伴,也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说起玲珑苑种种好,说起大衍宗的种种好。
那名青袍喇嘛,似乎有所意动,但片刻之后,眉头一皱,缓缓地摇摇头,对着这几名巡岛修士一合掌,随即离去。
罗忠雄,急忙追问道,“前辈,晚辈罗忠雄。那玲珑苑负责之人是晚辈的师叔,前辈若是前往玲珑苑,报晚辈的名,不说其他,一些小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待这名喇嘛走远,罗忠雄方才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满脸不屑地摇着头,“这厮,一看,就非正道中人。那令牌,也不知道是不是偷来,还是拣来的。”顿了顿,对着身边几名垂头丧气的同伴,说道,“都打起精神来,这次宗门有考核,我们至少要请到四位密市贵入驻玲珑苑,若是完不成任务,这个月的丹药全扣事小,被那帮鸟人笑话,才真是丢面子!”随即,阴沉着脸,带着唯唯诺诺的属下,又像清晨的小蜜蜂一样,嗡嗡地飞个不停,融入这一派仙家景象的云海之中,泯然于背景。
此刻,乾坤岛上,已经是修士满为患。虽说云海蜃境中的密市,唯有手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参与。但,还是有许许多多修士赶赴过来。这似乎便是密市的衍生效应,或者按照后世所谓的“互联网”的思维,叫做人气,叫做流量。
那青袍喇嘛,乍上乾坤岛,见人头攒动,眉头又是一皱,暗中快速避开。就这样,躲来闪去,最后,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有模有样地盘腿坐下,静静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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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师兄,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赵师弟,前面有一片杏树林,你我且到林中摘些果子,休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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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袍喇嘛忽然睁眼,眉头又是一皱,有两个低微修士,一个背着另外一个,絮絮叨叨,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这两人虽在数百米开外,但说话声,却不难被人听见。这两人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这青袍喇嘛所在的杏树林走来。
不用神识,那青袍喇嘛肉眼便可看到,那背上之人,神情萎顿,不停地咳着血,犹如垂死挣扎的网中鱼儿,双手有气无力地却又不断地拍打着身下之人的肩膀。其身下之人,圆睁着双眼,好似将死未死的鱼儿泛着白眼,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那青袍喇嘛不由暗自冷哼一声,“这两人眼看着,一副灯枯油尽,命不久矣的样子,自己左避右避,好不容易寻个没人的清静地,却叫这两人冲撞了,既然如此,便收了尔等!”起心动念间,一股黑气,从身里溢出。
那两人,兴许是受了重伤,又或者是有着心事,却是对前方暗藏的杀机,一无所察,依旧一边说着,一边往这片杏树林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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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那灭嗔,居然如此手狠手辣!宗门遭难,我等本应同心协力,却谁知!他竟然为了一颗舍利子杀了陈师兄和王师兄!”那背上之人,见身下的陆师兄,不管如何,死也不丢下自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中,那陆师兄一声闷哼,忽然栽倒在地。
那青袍喇嘛看得分明,这背人的陆师兄,听到背上的赵师弟放声大哭,心神失守,被横在路上的一块石头绊倒。
这一带,山石嶙峋,两个人倒在地上,尽皆头破血流。
那青袍喇嘛,看着这二人,在地上,有声音,没动作,好似两块砧板烂肉,临到死了,还难分难离,倒起了莫名怜悯之心,收了杀念和四周黑气,默默地看着。
“陆师兄,你让我死去吧。你要活着,活着找到悟虚师兄。陈师兄和王师兄不能就这么惨死。”
“生死有何惧?赵师弟,佛祖会保佑我们的。阿弥陀佛,佛祖在上,惟愿弟子陆平山、赵传鹤,度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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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瘫倒在地,神志已经有点不清,全凭着平时禅坐静修功夫,和不屈不挠的一指,在那里却是含糊不清低声细语着。有许多话语,那青袍喇嘛也不曾听清。
好一对难兄难弟!
那青袍喇嘛,长叹一声,起身走了过去。他不曾飞起,只是徐步靠近。似乎是心有所思,似乎是怕惊吓了这两人。
背上的赵师弟已经昏迷过去,陆平山双眼也支撑不住,开始渐渐地合上。他不由心中一声哀鸣:千辛万苦,杀出重围,幸得栖霞寺吉相大师相助,逃离生天,上了庐山,想不到庐山处处杀机,处处歹人,讥讽、嘲弄,调戏、打杀,自己与赵师弟勉强支撑到现在,却是要死在这什么乾坤岛上,死在这不知名的杏树林前!只可恨那灭嗔!竟然不知何时,暗中杀害了陈师兄!自己与赵师弟,王师弟,察觉此事,他竟然颠倒黑白是非,说我们勾结妖人,意欲叛教!。。
一双僧鞋,模糊地映入眼帘。
陆平山,不由心头一松,终是昏睡过去。
待再次睁眼之时,陆平山便看到一个喇嘛,端坐在自己和赵传鹤旁边,双手散放在双膝之上,两眼似闭非闭。
“大师救命之恩,且受弟子一拜!”身旁的赵秋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对着这青袍喇嘛,五体投地地拜道。
“免礼!”青袍喇嘛,睁开双眼,似从定中出,看了看地上的陆平山和赵秋鹤,淡淡地说道。
陆平山看了赵传鹤一眼,挣扎着,跪起来,合掌拜谢道,“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外门弟子,陆平山、赵传鹤,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青袍喇嘛,一抬手,陆平山、赵秋鹤只觉一股柔和的大力,将自己扶起。
“我在此处静修,却见到你二人相依为命,凄惨行来。其中,有何缘由,可否道来?”
陆平山和赵传鹤相视一眼,又各自合掌,顶礼而拜。随后,便由那赵传鹤,将二人一番惨难遭遇,详细叙说。
原来,那日,释海设计重伤郭敏,引得儒门弟子,包括那些读书人,全都跑到鸡鸣寺问罪。其间,更有道门和朱元璋在暗中推波助澜。恰好,释海连夜上了庐山。鸡鸣寺一时间,乃至白莲教,群龙无首。陆平山、王传法、赵秋鹤三人,本在军中,得知消息,急忙赶回鸡鸣寺,见寺院被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又找不到释海,只好听灭嗔号令,护寺护法。但值此危急之际,却左右不见陈一鸣出关。三人被灭嗔支支吾吾地阻拦,更加起疑,一番打探之后,伺机闯入陈一鸣禅房,方才知道,陈一鸣已然圆寂多时!
当日,悟虚在应天府,期许其重振宗门,光大香火,将大半元法大师所赠的舍利子,转交给了释海。当其时,释海,为表宗门师兄弟同心同德,又分别赠予灭嗔、般智,以及陈一鸣、宋昭仪、陆平山、王传法、赵秋鹤。陆平山等人得了舍利子,一直珍藏在身。到后来,除了陈一鸣不再军中,在鸡鸣寺潜修,炼化了那舍利子,宋昭仪、陆平山、王传法、赵秋鹤等四人,因为释海被郭敏等人大肆羞辱,欲练神功,尽皆将舍利子返还给了释海。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先前说是闭关的陈一鸣圆寂却不见了舍利子,陆平山等人,顿生疑惑。却不料,灭嗔先发制人,居然说他们三人,暗中勾结东海妖人,将三人打成了叛教之徒!莫须有之罪,却让三人如丧家之犬,令王传法身死,令陆平山和赵秋鹤狼狈逃往栖霞寺。栖霞寺吉相大师,暗中·助其上了庐山。却不想,来到了庐山茫茫云海,靠近乾坤岛之处。
余下的,无需多言。不过是农民工倍受欺凌,不过是打工妹饱受******,不过是小摊贩被城管蹂躏,不过是朗朗乾坤之下的暗无天日。
那青袍喇嘛听罢,久久不语,半响方才轻声自语道,“同门相残,师弟骗师兄,师兄杀师弟。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命运如此?因果如此?”话音落,随即仰天大笑,“师傅!师兄!你们看看!”
声震林间!一朵朵杏花在林间飘飞着,隐约间,仿佛间,那粉红的花蕊,好似春末的蒲公英,漫天都是,却不知飘向何方。
这青袍喇嘛仰天笑罢,对着陆平山和赵秋鹤,冰冷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尔等的悟虚师兄,此刻应在此岛,且去寻来,且去跟随。看看,到底是师兄好,还是师弟好?”
陆平山、赵秋鹤,惊诧莫明地望着眼前这状若癫狂的喇嘛,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竟无言以对。
那喇嘛,忽然双手挥舞,朵朵杏花化作晶莹骷髅头,如死一般寂灭,无声无息,避无可避,飞入两人体内。
陆平山、赵秋鹤,两人呆跪片刻,齐齐喷出一口乌黑鲜血,再次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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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在房中,观想入定,莲花生大士依旧不见,却忽然看到片片杏花飘飞。那无穷无尽的杏花,飘啊飘,飞啊飞,无有尽头,无有始终。
悟虚觉得有异,忽然惊醒,默诵六字大明咒,却看到那片片杏花,忽然全都变作黑色,然后化作一缕缕黑烟。那黑烟的形状,全是那一颗颗骷髅!
随后,从定中出,合掌抬头,窗外一片光明,红日,彩云,和风,清香。
但悟虚却悲从心起。
有人说。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悟虚深深明了,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不过刹那间,定中所见,便是如是,如是。
正所谓
杏树林下双双行,青袍遂忆同门情。
漫天飞舞落何处,定中看花不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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