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原群雄并起,南方诸地,处处烽火连天,实难有安宁之地。莫说元庭已经在管辖范围秘密执行尽杀南人的政策,便是那所谓“替天行道”的各路义军各自的地盘上,也是多有强征粮食与民夫之事,更莫说内部的倾扎。也难怪,世人有云,“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犬”。
而天下奇山,庐山,便是这乱世中难得的一处世外之地。庐山,在东西路红巾军以及朱元璋三方势力的交错之处;而这三方势力,尽皆同内门净土宗的花莲妙法宗以及外门的白莲社,颇有渊源。加上,各方许多将领军士,出自外门白莲社之下的白莲教;不但平日行动,各方于庐山地界皆有约束,而且但有战事,也是默契的避开此处。
是以,庐山方圆百里,一片祥和。至于,以法术禁制隐遁不见的庐山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等六峰,更是宛如世外桃源。
一片白云深处,妙法峰的一个禅房内,善音大师正闭目迦跌而坐,手持佛珠,忽然伸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面传音玉符。原来是白马寺主持性空大师询问悟虚一事。善音大师想了想,将一番实情相告,并证实碧海珠确系自己亲手赠予。随后,便又进入那甚深禅定之中。
及至到了黄昏,善音所在禅房仍是一片昏暗和寂静。偶有沙弥从其旁边经过,也不惊异,只是无声地走过。这莲法峰后山,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高僧,平日不见踪影,不闻音讯,甚至每月一次的讲经论法之会,也不曾现身,只在禅房枯坐入定。据说后山某个不知名深处,更有那真灵境界的高僧,几十年皆在定中,不吃不喝,亦生亦死。
这个晚上,庐山东谷含鄱峰,人迹罕至处,忽然出现三个人影。一个儒士风范,一个道士装扮,一个海边渔翁模样。三人如老松,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完全不受这黑夜与云雾的影响。
见四周峰峦重叠,泉瀑飞白,古木聚气,脚下云海腾雾,与极东天际相衔,与苍茫夜色相融,远处更有飞禽掠空,星河倒映。
那中间的中年儒士便出言道,“峨峨庐山,渺渺江湖。”
右侧渔翁模样的老头,也点点头,“此处口衔鄱阳湖,红日射湖,乃是天下一绝。与我东极岛,海上旭日初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那左侧身着道袍的中年人,环顾四周,沉声问道,“却不知我儒门的浩然峰,从何而入?”
这三人,正是东极岛三位岛主。那中年儒士,自然便是浩然真君赵浩然,渔翁老者便是玄龟真君罗归一,而身着道袍、此刻又自称儒门的中年人,便是那恨散人陆子虚。
当日,三人听闻郭敏禀报,激发浩然殿宇禁制,将郭敏带到密界之中,通过圆环挂坠,与全真教玄华子一番视讯交流之后,一番商议,便连夜飞到这庐山,欲以打探。
赵浩然,听得陆子虚此言,便知道方才陆子虚以灵识暗中搜寻,也没曾发现庐山六峰的踪迹,便望向旁边的罗归一。那罗归一闭目沉吟,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此山中,似乎被大修士以阵法遮掩。方才罗某以道家纯正心法,除了感应到一处方位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道家气息之外,还有几道晦涩气息,互相纠缠在一起,颠倒乾坤阴阳,混淆一方天地。若是没有气机牵引,怕是难以入门。”
赵浩绕与陆子虚,似乎早有所料,但脸上仍有些许失望。三人临行之前,查阅典籍,知道,庐山六峰之中,莲法峰属佛宗,清静峰属道宗,浩然峰属儒门,其余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三峰乃是魔门外道宗门占据。
赵浩然与陆子虚,二人皆是以儒门入道。但蒙古灭宋,中原儒门传承几乎断绝。崖山之后,晋升真人境界不久的赵浩然与陆子虚,逃到东极岛,往后修习的大半还是参考罗归一的道门功法,到了真灵境界,更是赖以天大机缘和剑走偏锋,于功法的传承与体系上却是十分驳杂。而罗归一虽然一直修炼纯正道门功法,但却与庐山当日的清净峰毫无渊源。
是以,三人之中,赵浩然与陆子虚只能感受到庐山之中,有数道亦正亦邪的莫名气息;罗归一可以隐隐确定当日道门所在的清净峰所在的大致方位,却因为没有那种同门气机的牵引,在诸多气息混杂的阵法面前,难以入门而入。
难道,真的要应在那陷在白马寺的小和尚身上?”赵浩然,自言自语。
先前,玄华子与赵浩然通过圆环挂坠视讯之时,暗暗点出,慧明与郭敏一路前往庐山,有可能是知悉秘辛之人。赵浩然问过郭敏之后,便不惜亲自与喇嘛教羌巴穆勒千里对话,这才得知所谓慧明者,极有可能出自花莲妙法宗。
“我就不信了!我们三个真灵大修士,还要靠一个小沙弥,才入得了这庐山六峰。”陆子虚,一甩道袍,“陆某今天把这紫金八卦道袍都带了出来。不如我们联手,我和赵兄借着着紫金八卦道袍布下九宫八卦占星阵法,罗兄在阵眼施展玄武真气。”
赵浩然与罗归一略一思量,点点头。陆子虚,见状,便将身上紫金八卦道袍,扔向空中。
随后,陆子虚与赵浩然,各自幻化出四道身影,分别立于已经化做半亩大小、状若云床的道袍之上。那罗归一深深吸了一口气,飞到道袍正中,一声急急如律令,驱使道袍曲曲折折地飞着,来到了一云雾深处。
随后,赵浩然与陆子虚二人数道身影,纷纷打出各种法诀,罗归一背后更是升起一座小山大小的玄龟之相。那边上金光闪闪的道袍之,散发出精纯的道门气息,便见,天空中无数星斗,垂下无数各色光芒,落在幻化出的九宫八卦各相之中。一会儿,本是漆黑一片的前方,渐渐有光华流转回应,似乎有另一片星空在三人面前缓缓打开,星光闪烁中,一片巍峨道观浮浮沉沉。
三人心喜,正要加大灵力之时,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巨掌,从前方光幕之中破出,巨掌之上,魔气翻滚,带着惊人的气息,径直向三人袭来。
陆子虚怒喝一声,血剑飞起,向那灰色巨掌斩去。巨掌缓缓消散,自己的血剑也倒飞回来,变得略有暗淡。
哪知前方,马上又是阵阵冷风飘来,一个容貌极其丑陋的虚像,显露出半身。虽然只是半身虚像,其显露的威势,却不在赵浩然等人之下,令人心惊。
那赵浩然,见这个虚像,一头六臂,胸覆鳞甲,头上有四只眼睛,各自闭阖不定,一眼对视之下,只令人神魂迷乱。不由失声叫道,“阿修罗!”
话音刚落,那虚像,正前方的两支铁打铜铸般的手臂,分别挥动着红黑相间、煞气冲天的刀剑利器,向自己三人砍杀过来。
赵浩然和陆子虚各自手持宝剑,纵身飞高,与这阿修罗虚像击出的刀剑碰在一起。只听,两声巨响之后,云雾荡开,那阿修罗虚像头部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睁开,射出摄人的光芒,身后更是慢慢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罗归一大叫道,“快走。阵法开始运转,后续还有厉害攻击。”说罢,身后的玄龟之相猛然变大,将三人罩住,同时龟首吐出一股精纯的青色玄龟真气。
那青气,绕过阿修罗虚像,注入其身后的黑洞之中,那阿修罗微微闭眼,身形停滞。似乎这道纯正的道家真气,令阵法略有停顿。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玄龟一摆尾,罩着三人,脱离阵法锁定,带着一团青气,远远遁去。
待到了东面鄱阳湖上空,三人停住。陆子虚回首,望着那渐渐隐去的阿修罗虚像,不甘心地紧握血剑。那赵浩然极目远眺,一声轻叹,说道,“东方将白,眼下又闹出这般动静,怕是早已惊动了各方高手。此事须得回岛从长计议。”说罢,弹指一挥,一颗硕大的龙珠在夜色之中,发出耀眼的金光。
随后,一条金色龙影,在层层云雾中,绕着微微升起的红日,不断地游走。在三人飞去多时,方才隐去。
龙影隐去没过多久,两道身影,一西一南,几乎同时飞到鄱阳湖上空。一名小沙弥和一名小道童,隔空而立。那名小沙弥,默默地感应了一番,开口道,“阿弥陀佛,适才似乎有人施展贵教秘法,前来庐山闯阵。”那名道童,听闻此小沙弥如此问道,眉间微微一紧,说道,“智愚大师,我龙虎山正一教一向与庐山诸峰情同比邻,若是有事,也是循礼拜会,又岂会暗夜相扰?”
那被唤作智愚的小沙弥,是花莲妙法宗的真灵修士,与这正一教的玉真子本是旧识。此刻听其如此说道,沉吟道“纯正的玄武真气,淡淡地龙息。玉真道友,可有何见教?”
那玉真子,一脸老气横秋,偏偏又一口稚嫩之音,“玄武真气,只要真灵以上的道门修士,或者真人境界之人手持上品灵龟类法器,便可激发出来。至于这龙息,如今大元气运已衰,龙气外泄,身处大都的喇嘛教或者全真教,都有可能摄取一二。”
那智愚当即合掌叹道,“全真教的道友若是欲来庐山一观,倒也不碍事。怕就怕喇嘛教在此中又有什么阴谋。”
智愚、玉真子两人都是真灵大修士,话到此处,已无需再言,相互一行礼,各自飞去,消失在茫茫云海。
。一时间,鄱阳湖上灵龟托日、金龙遨游的传闻,在尘世芸芸众生间闹得沸沸扬扬。更有那占卜、说书这样的口舌之人,煞有其事地推论,鄱阳湖有真龙天子出世,云云。
正所谓紫金道袍引星火,玄龟真气斗修罗。
清净峰前三人行,唯见云中龙影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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