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可新鲜了。
    要知道, 这段时间德维特出入科研院特别频繁，大家对他怀里一天到晚抱着的小狐狸早就习以为常，暗地里还讨论过，说这白狐狸四条胖爪子可能都是当摆设用的，基本就没怎么见过落地。
    而此时此刻，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科研院一众人第一次看见温瑾自己下地走路，身后还没跟着一个铁面元帅的情况。
    被养地油光水滑的温瑾看上去本来就讨人喜欢，再加上温瑾好说歹说，现在也是个风云妖兽了。即便外面的传闻都很可怕，但人多多少少都会被自己的眼睛影响，看见这么一只长相喜人的小家伙跑出来，一个个心里都忍不住蠢蠢欲动地发痒。
    然而还没等他们的蠢蠢欲动付诸实践，温瑾后面就出现了一尊许久不见的黑面神。
    黑面神一阵风似的卷起了温瑾，然后带着他一路走出了科研院，上了车。
    “嗷！”温瑾在德维特准备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回过了神，“你又要去哪啊！”
    现在才只是白天，温瑾根据这段时间养下来的直觉，用尾巴毛想都能想的出来，德维特现在绝对不是要回家的。
    一天到晚忙着连个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这还是要进阶的人呢，洪荒大陆上的妖兽进阶都不带这么随便的，温瑾皱起了眉头，“非常时期，你就不能多休息会啊？”
    这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最好能就这个问题一直讨论下去，这样才能挥散掉温瑾心里那被人压着二十多分钟的一点别扭。
    然而他很显然低估了德维特秋后算账的能力。
    “去一趟军部就回家。”德维特点了点温瑾的脑门，一句话回答了小狐狸的问题，然后飞速转移话题，“刚刚那套哪学的？”
    温瑾的爪子狠狠地在软垫上拍了拍，瞪了德维特一眼，特别想把对方这句话给直接瞪回去！
    然而德维特脸皮从来都厚，这样的瞪视根本没有用，把自己眼睛瞪酸了的温瑾眨了眨眼，重新趴回软垫上，看上去十分的不甘心，小声嘟囔，“又没用。”
    “谁说没用？是场合不对。”德维特看了温瑾一眼，然后勾起唇角，充满了扛起铁锹去挖坑的味道，“你晚上再试试。”
    温瑾学乖了，完全不上当，一边不自在地扒拉了一下爪子下面的座椅，一边牛头不对马嘴道，“你也知道场合不对，有没有想过对象也不对啊。”
    德维特顿了顿，扫了他一眼。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刚刚整个检查过程中，温瑾最开始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就特别安静，窝在硬邦邦的地方也不说话，之后一直沉默的不行，也不知道这小脑袋瓜在那几十分钟里攒出了些什么东西。
    “德维特，你认真地告诉我。”看着窗外倒退的场景，小白团子突然叹了口气，用一种相当严肃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想和一只狐狸在一起？”
    这其中的艰难困苦可是相当的多的。
    “我能活很长时间，比你的寿元要长的多的多，就算你把你的一生都倾注在我身上，对我来说说不定也就是沧海一粟。”温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那双平时看上去干净的不行的双眸，这会儿好像蕴含了千言万语，“不值得啊。”
    德维特摸着温瑾背毛的手一下一下的，似乎在品味温瑾的这么一句话，他的注意力在“沧海一粟”上反复转了转，突然问了句，“你多大了？”
    温瑾的尾巴一直，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一千多岁了。”他想让德维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如果能劝退对方的话，或者让对方哪怕产生一点点退意，温瑾都觉得自己会好受很多。
    “那卡塞说的没错。”这个年龄分明很大，但德维特看上去却好像一秒钟就接受了，甚至带了点笑意地打趣道，“真是个小祖宗。”
    温瑾窝着没动，他隐隐觉得这句玩笑话之后，德维特可能要讲什么大道理了。
    小狐狸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那头的德维特也万分配合地说出了一句最大的道理，“会化形吗？”
    于是温瑾就炸了，“你怎么每次都关注化不化形的”
    “因为是成年人。”德维特意味深长地突出了六个字。
    被他六个字砸地愣了愣，骤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的温瑾扑上去就想打他，“嗷！”
    那只爪子却被德维特在空中接住，紧接着温瑾也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这还是德维特第一次以宛若拥抱一个人类一般的姿势，把小胖狐狸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难过的。”德维特捏了捏温瑾的脸，目光落进温瑾的双眸里，温柔又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
    温瑾被他看地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时，发现德维特这句话竟然就这么没下文了，“没了？”
    “有很多，你想听？”德维特看着温瑾，伸出手在他的头顶摸了摸，声音轻柔，但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先说好，等我说完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清楚的答复。”
    温瑾耳朵往后面缩了缩。
    他就着被德维特抱住的姿势，下巴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嗅到对方身上那股能让他充满安全感的味道，好半天，把脑袋收了回来，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尾巴一摆，“你让我想想。”
    这样的回答太不利索了，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风格，温瑾当时是这么想的。心想如果换位思考，他是小尾巴的话，听见这句话指不定会直接炸掉。
    所以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里没底地看向了德维。，然而对方的神色却非常自如，这家伙的五官本来就硬挺，侧面看上去特别的好看。
    温瑾突然想到了过去自己一只兽窝在山洞里的场景，那样的日子好像也过了几十年，对他来说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
    第64章
    军部。
    “就是这样。”看上去脸色有些憔悴的马克把某段视频给德维特播了一遍, 然后用力地抓了抓耳朵。
    视频里，是几天前在山区对温瑾和契兽群执行轰炸的那名少将，而和之前微有区别的, 是这名少将身上的伪装，如今已经被卸干净了。
    属于尤塔人的红眸和尖耳露了出来，脸上还挂了不少彩, 每一道伤口都很重。
    德维特的脸色不好看地扫了一遍报告，“都死了？”
    马克点头, 又摇头, “留下了这一个, 动作太迅速了, 根本拦不住。”
    这种潜入帝国的卧底一旦被发现, 基本都是死路一条。而尤塔星的卧底还要更痛苦一点，他们应该是受过统一训练, 也不知道是不是独属于尤塔人的信仰，这群人死之前会自毁容貌，把属于尤塔人的特征剥除，其过程残忍又揪心。
    视频里这个，是看守的士兵在极其出色的反应能力下强行救回来的, 但那之后, 这人照样显现出了超凡的不配合。
    说完后, 马克还给德维特调出了适时监控。只见卡塞正在里面审问，但面色看上去却不太好看。
    “什么都没说？”见状，德维特理所当然地问道。
    马克苦笑了一声。
    自杀的卧底很多, 但能自毁容貌后自杀的这群卧底心智更加坚定，连极刑那套都不吃，里面这个简直就像被剥夺了痛觉神经一样，用什么方法都不管用。
    “让我进去。”德维特面色严峻地吩咐道。
    “是。”马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边监察室的大门，“但是元帅，首相在五分钟前，已经抵达军部了。这一次来势有些凶，应该是不把人带走不罢休了。沈恩上将让我传话，说，他最多只能再撑二十分钟。”
    已经一天多的时间了，像这种卧底涉及两国关系巨变的事情，本来就是要移交议院主要管理的，他们确实属于越权扣人，换在过去，德维特也不会这么强硬地拦着不让放人。
    如果梅尔森还是以前的梅尔森的话。
    想到这里，德维特脸色一寒，走了进去。
    ·
    “元帅。”监察室里的卡塞看见德维特，面色一动，接着露出了一丝苦笑，“您来了。”
    德维特看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眼，心里一凛。他进来，这人竟然都没有产生半点反应，连呼吸都没有改变。
    这种细微的本能都能抑制住？也难怪卡塞会这么长时间什么也审不出来。
    想到这里，德维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一旁的生命体征机上。
    卡塞看见德维特的目光，默默搓了搓手，讪笑道，“我怀疑过好几次了，活着呢。”
    “翁迪？”德维特看了一眼档案上这人的名字，突然转变了一种奇异的语言，吐出了两个字，“……在尤塔语的意思里是勇敢的战士。”
    卡塞愣了愣。
    就德维特说话的时候，温瑾也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
    光一眼，他就看出了不对劲。思考了一会，温瑾看了德维特一眼。
    那头的德维特原本似乎是想说点什么，骤然对上温瑾的目光，动作停顿了下来，“嗯？”
    “你要审他吗？”这家伙不是痛觉神经被剥夺，也不是受刑讯心态有多好，完全是因为自我意识已经完全被他自己的魅术给吞噬了。
    尤塔人擅魅，能制造多大的魅惑全看血脉纯正与否。
    因为他们的魅术和亚述人不同，不是靠异能撑起来的，就是靠那双眼睛。而像这种卧底的尤塔人，大概在出发前就被锻炼过出事后，魅术就会主动让自我意识偏离，对外界什么变化都感知不到，应对审讯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方法。
    再疼，再痛，都不会开口。
    而要解开这个矛盾也很简单，找个魅术比他更强的人就可以。
    这对温瑾来说简直没难度。
    “嗯。”德维特点头，“沈恩不会夸张，他说只有二十分钟，就是二十分钟。”
    温瑾思考了一下，“你想问什么？”
    那头的卡塞听着温瑾的嗷嗷嗷和元帅宛若自言自语的场景，有些发愣。
    “目的，方法。”德维特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
    “我帮你。”温瑾当即回复道。
    这要换在平时，温瑾肯定会借着机会换点好处，至少嘴巴上也要得点便宜，折腾折腾德维特。然而这会儿他心情显然不是很好，说出来的话也是蔫蔫的。
    他真的就是想帮德维特一个忙，也不光是德维特。
    还有陈老和林教授他们，这个人既然就是那天要炸他们的人，那把他脑子里的东西问出来了，对陈雄说不定也有点好处。
    又拿了人家一个镯子的温瑾想着。
    德维特最开始被温瑾的回应而皱了皱眉，继而反应过来后，目光里又有些意外，“你可以？”
    “可以啊。”温瑾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这家伙也奇怪，魅术可以通过阻断大脑来达到死亡的结果的，之前不就是想自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撑这么久干嘛”
    温瑾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头的德维特脸色也跟着变了，紧接着就在下一秒，那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安静的不行的尤塔人，手指突然动了动。
    继而，那人猛地抬起了脑袋，一双眼睛朝向他们的方向瞪到极致，那双受了伤的深红色的眼睛看上去分外渗人，监察室内分明安静地落针可闻，然而德维特和卡塞却纷纷感觉到了一阵尖锐的耳鸣。
    汹涌而来的，仿佛要把他们完全压爆一样。
    那种痛感实在是太尖锐了，以至于卡塞甚至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德维特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温瑾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德维特的面色一变再变，腹内本就不稳定的能量突然骚动起来，就好像恨不得即刻冲出他的身体一样。
    也是魅术。
    温瑾心里一跳，他没想到这个尤塔人会在最后关头，把自己所有的魅术能力全部都用在德维特的身上！这种魅术和精神游离有一点相似，但却是主动的精神游离，以德维特现在就要进阶的身体，被动精神游离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精神游离就会意味着大脑对身体失去支配权，平时还好，可现在，这家伙可是进阶中的身体啊。
    温瑾彻底顾不上那么多了，发出声音，冲旁边的卡塞吼了一句，“快点，把他弄出去！”
    监察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