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远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
    赵自强的节奏变了。
    就像之前在和陈环的沟通中了解到的情况一下，从某个时期开始，对面这个少年的下棋节奏会突然变成机械。每一步的落子间隔相差无几，而且落子果断干脆，似乎在他的脑子里，自己所有的应对都已经了然于胸。
    陈环对这种状态，用了一个棋手们耳熟能详的词。
    掌控。
    这种状态一般多出现在两位棋力差距很大的对手之间，强势的一方已经彻底控制了局面，不论弱势的一方怎么挣扎，都不会超出强势一方的计划。
    可是，自己在和赵自强的对局中，真的是弱势的一方么？
    周哲远对这一点有些疑问。毕竟，从盘面上看，自己的白棋大优，就算赵自强落子果断又没什么失误，可仅仅依靠这些，又怎么能追回之前那巨大的差距呢？
    带着疑问，周哲远继续下棋。毕竟十五秒的超快棋，留给他思考和担心这些事情的时间，也并不是很多。
    对战还在继续，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许甜甜也感觉到了差别。她犹豫了一下，在群里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赵自强的棋好像更稳了……”
    “哎？那是什么意思？”
    薛舞立刻就跟了上来。赵自强要输，她是现场最担心的几个人之一，现在看有变化，自然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不太清楚，但是从节奏上看，反而是弱势方的他在引领节奏。你们看他的落子，间隔精准，似乎不论周哲远走出什么落子，他都已经胸有成竹。”
    “哎，这个我知道，他的棋到了后半段，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薛舞发完这句话，还配了个笑脸。
    “但是现在才一百三十多手，不是说他经常后半盘爆发么？现在刚刚中盘，理论上……”
    许甜甜打字打到一半，突然停了。对战的双方，周哲远不知道怎么，竟然走了一个无理手。那个落子看起来几乎没有用途，生生浪费了一手棋。
    是失误，还是阴谋？
    许甜甜看不明白。周哲远这样级别的选手，除非真的情绪波动特别大，不然一般是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想法的。她无法从周哲远的表情上看出刚刚那手棋的本质。
    应该是失误吧。
    在赵自强的判断里，周哲远的这步棋把他的胜率从883直接拉到了761，是一步非常明显的失误。在超快棋的战斗中，出现失误是很正常的，他并不意外。而且在自己的这种秒表般精密的下棋节奏中，能坚持到现在才被影响，已经是周哲远棋力高、定力强的结果了。
    对手的失误就是自己的机会。赵自强自然不会放过。他继续落子，精确犹如钟表。而在他对面的周哲远，仍然看不清表情。
    时间在继续，棋盘渐渐被黑白两色填充。在某个时刻，许甜甜终于确认了自己心里的判断。
    “……好像赵自强的局面已经扳回来了？”
    在她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下，周哲远的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对于赵自强这种“掌控”的状态，他也体验过不止一次。但这种状态在同级别的对手之间，往往出现在一次长考、走出一手妙招之后，对方无论如何落子，都在自己长考的变化之内。从时间来说，最多持续十几手，也就消失了。毕竟对手也不会只挨打不还手，往往也能走出旗鼓相当的对应手。
    可是，在周哲远对面的这位少年，却显然没有持久性的问题。他从进入掌控状态已经超过三十手了，可仍然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他真的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
    一边落子，一边思考。周哲远有些稍微的后悔。自己，还是来的太轻易了些。不过，赵自强和围观的人显然不会给他后悔的余地。随着官子的进行，随着棋盘上局势的明朗，更多的人看出了变化。
    “小强厉害呀……这都快追回来了……”
    薛舞点点头，似懂非懂。她判断局势的方法就是数子，看看谁多谁少。现在黑子的地盘明显在扩大，她自然欣喜无比。
    “恩……他的棋力真的很强……”
    这么说的许甜甜，心里想的是那天这位轻狂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笑着伸手，臭屁的说。
    “我是注定要拿三国棋圣的……”
    万一，他真的可以呢？
    晃晃脑袋，把杂乱的思绪从脑海里抛去，许甜甜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棋盘上。那黑白相间的纵横线条，帮助她沉静了思绪。
    “结束了……”
    突然的，周哲远往后一靠，闭目抬头，用右手轻轻捏着自己的眉心。赵自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侧头看向许甜甜。
    “甜甜，来数目吧。”
    “不用了。”
    周哲远摆摆手，站起身。
    “你很厉害，希望我们能在正式比赛中相遇，到时候，我不会留手的。”
    “也谢谢您，我会记得您的话的。围棋并不仅仅是胜负的游戏”，赵自强同样笑着起身，轻轻握住周哲远的手，“只不过，我可能还是这个高调而张扬的性格了，希望您能理解。”
    “我无所谓”，周哲远看看范东升，又回头看着赵自强，“只是太过高调，注定会遇到更多阻力，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赢下去。”
    “谢谢。”
    说完这句话，赵自强把许甜甜和两位送到了酒店门口，在酒店门口等车过来的时候，范东升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小强你有没有兴趣来雾岭发展，我们江南棋队……”
    “谢谢范院长，不过我已经和京春棋队签约了，所以，抱歉……”
    “哦，没关系没关系”，范东升毫不介意、微笑告别，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赵自强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了孙钢、狗屎运两个字。
    孙钢是京春棋院的院长，赵自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自然不会忘记这个自己并没谋面的人。看样子，自己加入京春棋队的事情，好像让范院长有些郁闷了。
    “哎，你最后赢了还是输了？”
    站在赵自强身旁，许甜甜有些好奇。这一盘棋最后双方没有计子，也没有明确输赢。她虽然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总要和赵自强讨论过，才更为托底。
    “我要是输了，你觉得他们会这么容易就走？”
    赵自强笑笑，转身回了房间。许甜甜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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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早就被好奇心憋的不行的两位终于等到了机会。赵自强和许甜甜把那盘棋最后的官子走完，发现算上贴目，赵自强胜了一目半。
    “这……竟然真的赢了……”
    薛舞还是一脸意外，许甜甜笑着看着她，这段时间，她和这两位记者也熟悉了些，知道他们本身都不是难以相处的人，“赢了不很正常么？难道舞姐姐你希望他输么？”
    “那肯定不会。”
    薛舞摇摇头，咬着嘴唇，“就是……太惊险了些。”
    “这次胜的很艰难，而且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对方的失误”，赵自强收拾好了棋具，坐在了薛舞身旁。小记者缩了缩肩膀，看着他。
    “可以啊，不管是一目还是几十目，终归都是赢了。你小子，厉害！我们是不是可以见证甜甜小姑娘请你吃饭了？”
    “舞姐姐——”
    许甜甜嗔到，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毕竟，如果赵自强真的成了三国棋圣，对她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吃饭肯定是要吃的”，赵自强笑笑，“不过这次确实惊险。以我的实力，如果让对方下正常时间的棋，可能真的就赢不了了。棋力，还需要提高啊……”
    “那肯定，你要猖狂就要有猖狂的资本，光说大话，鬼才懒得理你。”
    薛舞补了一句，把蔡轩和许甜甜拽了起来。
    “这么晚了，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有时间的话，多练练棋。姐的世界冠军专题报道，可等着你呢。”
    “好好好，我一定努力。”
    赵自强笑眯眯的把两人送走，这才感觉到了腹中剧烈的饥饿感。他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两个煮鸡蛋，一口一个吃掉，又下楼买了碗泡面和两条巧克力，全部干掉之后，才感觉充实了些。
    拉开窗帘，雾岭的夜景尽览无余。赵自强站在窗边，沉默不语。
    这条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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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22日，已经引起围棋圈广泛关注的小天才、小狂人赵自强拿下了十连胜，提前锁定了自己职业棋手的身份。根据比赛规则，十连胜的选手已经不需要参加剩余的比赛，只要等待职业选手证书颁发就可以了。
    而在确定十连胜之后，大宋电视台的记者郭岩，再一次找上了赵自强，这一次，他带了一位摄影师，一位助理。
    “……基本就是这样，我们想邀请您做一个专访，时间大概在半小时左右，是我们大宋电视台体育频道的当红节目新星侃侃侃，不知道您有兴趣没有？”
    坐在赵自强对面，郭岩的态度比上次好了不少。实力证明一切，这位少年已经用无可匹敌的能力杀出了定段赛。拥有职业资格的他，距离那个曾经好像玩笑一样的梦想，又进了一大步。
    而关注这样一位天生具有新闻价值的棋手成长，在郭岩看来，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素材。再加上他的网红属性，绝对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观看他们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