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岭棋院?”,蔡轩眨眨眼睛,他是做过功课的,“是范东升吧?他是雾岭棋院的院长,不是围棋部主任,是整个棋院的院长。你可不要小看他,雾岭是江南道的省府,雾岭棋院是整个江南道最大的棋院,它的院长怎么也有五品的身份,虽然不是真正的政府门人,但是你最好也不要太过怠慢。”
“好,这没问题。”
赵自强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上辈子自己就是官员,自然不会畏惧和官员打交道。而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还没怎么和官员们接触过,对这个世界的官僚也有些好奇。
没几句话的功夫,许甜甜已经把人领了过来。来的人里面,除了一位一看就是范东升的中年大叔,还有一个带黑框眼镜的青年。他跟在院长身后,一脸淡漠。
“赵自强你好,我叫范东升,雾岭棋院的院长。很抱歉到现在才来,实在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子。全国围棋定段赛是大赛事,里里外外哪出了问题都要我担着。麻烦着呢……”
范东升一进门就握住了赵自强的手,很热情,一点也没有官员的架子。赵自强很配合,笑着点头,说没关系,说院长您能来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往屋里走,等到几个人都坐下了,也谈到了正题。
“小强啊,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也是受了老朋友的托付。周一翁周老师你知道吧,他的家就在雾岭。你这次在雾岭这么高调,圈里关注你的人不少,周老师也知道了。而且因为你的……恩……说话风格,圈里对你有不少议论,不一样的声音也是有的。但是老人家爱护后进,对你可是没有半点不满,还说你这么有活力的棋手非常难得,要好好培养呢。”
赵自强看了一眼许甜甜,突然想起她似乎就是周一翁道场的学生。周一翁这个人和岳有冬一样,是大宋围棋史上绕不过去的人物。他是和岳有冬一个时期的棋手,两人水平相差无几,曾经联手把高丽和东瀛的棋手压的喘不过气。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人历史上12次在大赛决赛阶段的交手,周一翁只赢了6小局。这也让不少人发出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有趣的是,虽然在当打之年,岳有冬的棋力要比周一翁高上一筹,但是在带学生方面,两人倒是相差无几,周一翁的周一道场在职业选手培养上,甚至还略略有些优势。
回忆了老人家的生平,赵自强看到了许甜甜有些惊讶的目光。显然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周一翁在后面推动的。赵自强又把目光扫过那个和范东升一起来的青年,看着他面色淡然,没找到什么头绪,干脆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知道周老请您过来,是有什么想法么?”
带着些敬意,赵自强小声问。他虽然高调自大不着调,但是对于棋坛名宿,他还是很尊重的。
“是这样,这位是周老的侄子周哲远,他听说了你的事情不服气,想要和你切磋一下。”
范东升伸手把冷面青年拉了过来,“就是他了。”
冷面青年站在赵自强面前,赵自强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
“你好。”
“你好。”
周哲远轻轻和赵自强握了握手,开门见山。
“围棋不仅仅是争强斗胜的游戏,它更讲究的是修身养性,是对个人性格的锻炼和培养。你这样,太高调了,太浮了,这不符合围棋精神。”
说完,周哲元左右看看,坐在了床的一角,“我希望能和你下一局,让你知道围棋的哲学。围棋,不是光靠算棋和吹牛皮获胜的。”
“你下?你能赢么?”
突然插话的薛舞已经坐直了身子,头发也拢了起来。她在范东升进来之前就收敛了自己的随意,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因为来人是找赵自强的,她没有插话的兴趣,也没有插话的必要。现在看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用这种语气讲话,她立刻就不爽了,看着周哲远的眼神里有明显的不满。
深更半夜跑到别人的地盘要求下棋,你以为你是谁啊?
听到薛舞的问题,周哲远楞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质疑自己的实力。下意识的,他把目光看向了跟他一起来的范东升。毕竟,就算自己很强,可是自己说自己很强,好像总是差点意思。
“这位是薛舞记者吧,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美丽大方,连我这一把年纪的人都要心跳加速了”,范东升也知道自己这俩人半夜上门下棋有些不妥,果断开始轻拍薛舞马匹。这突然的称赞让薛舞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院长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懂得马屁攻势,一时不察就着了道,嗯嗯了两声,刚刚的气场就要消散无踪。可是,她立刻就想到了平常自己镜头里的赵自强,那个高调而张扬的少年。于是,鬼使神差的,女孩一甩头发,丢出一个脆生生的短句。
“对啊,这就是我,羡慕吧。”
“……”
房间里短暂的冷场以范东升的笑声结束。之后,他才正式、重新介绍了这位周哲远。
“我给几位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哲远,江南围甲棋队的主将,职业棋手,八段。”
八段。
蔡轩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向了赵自强。上次赢陈环的时候他就在,那一场已经很困难了。现在对上一位八段棋手,赵自强敢接战么?能接战么?可以下赢么?
八段?
薛舞一脸惊讶。这个冷脸机器人也有八段?她又想起了那个不爱说话的陈环,难道下围棋的人,段位越高,话越少?那要是到了世界顶级棋手,该不会一天就说一两个字吧?
薛舞自己想脱线了,一时没意识到对面那人对赵自强的威胁。赵自强看看蔡轩,看看薛舞,笑了。
“下棋这种事,多多益善啊。还要感谢周大师亲自过来。不过……”
说到这,赵自强有些尴尬,他挠挠头,特别不好意思。
“那个……你们带棋了么?”
这一下,轮到范东升和周哲远惊讶了。一位号称要成为三国棋圣的棋手,身旁竟然没有随身棋具?这是有多不上心啊?
因为从来没想过赵自强身旁会没有棋,周哲远和范东升也没带棋。俩人对望一眼,都有些尴尬。这来也来了,下棋的要求也提出来了,八段的职业选手身份也亮了,难道就因为没棋,就要放弃么?
不觉得有点尴尬么?
赵自强是现场最先意识到对方没带棋具的人。他自己平常打谱都是在脑袋里打,蔡轩和薛舞又不会下棋,对棋具的要求不高,所以也不太在意自己有没有随身棋具。现在看对面两人反应,好像自己这个装备情况,有点太随意了些?
“啊,这个”,蔡轩第二个反应了过来,“我记得听人说过,因为是职业围棋定段赛,赛事主办方应该在每个房间都放了一副围棋的。”
一边说,蔡轩一边翻找,很快就在衣柜里找到了一套棋具。人造石的棋子,塑料布的棋盘,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货。
“那个……”
范东升是主办方的领导,原本听蔡轩说组织者在房间里放了棋,还想着回去好好夸夸办会人的机灵。结果一看那棋具,就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这种质量的棋具,放到商店里也就几十块钱,网上可能二十块钱都不到。他们主办方,现在就这么寒酸了?
“没事没事,棋具好坏不重要,关键是对手”,赵自强毕竟是老司机,第一个出来打圆场。他把棋盘张开,绕着房间转了转,铺在了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那小茶几面积不大,一张棋盘刚好铺满,四个角还耷拉了下来,好像一个盖住小茶几的头巾。这茶几这么小,放一个棋盘已经勉强,显然放不下棋盒了。赵自强也不介意,他自己拿了黑的,把白的棋盒顺手塞到了周哲远的怀里。
“我年纪小,你是八段,我黑你白,不要你让先,可以吧?”
周哲远点点头,看了看怀里棋盒中的棋子。那些白子大小不一厚薄不均,一看就是敷衍了事的残次品。自从成为职业棋手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么差的棋具了。
“那个,我能录像么?”
那边的薛舞已经反应过来了。虽然有些担心赵自强的胜负。不过她的职业本能战胜了她对赵自强的关心。这姑娘把手机举起,对着周哲远。
“那个……”
范东升伸手拦住了镜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今天晚上的比赛可以不要上网。”
“为什么?你们敢来还不让人录像啊?”
薛舞快人快语,这些人真是有点过分。都打上门来了,还不让录像?要知道这个黑框眼镜的木讷青年可是职业八段啊。如果赵自强能赢了,那他不得立刻涨粉到一千万去?
“额……”
范东升有些微的犹豫。不想拍摄和上网的真实原因,是周一翁老先生交代过,下棋可以,下赢了也正常。但是年轻人有活力,有冲劲,不能因为咱们打上门,就坏了他的不败金身。所以,周哲远和范东来,是抱着过来压压赵自强的气焰,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的想法来的。可不是专门过来砸场子的。如果今晚的对局公布了,号称战无不胜的赵自强输了,那对这位少年,可能并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