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透析要将近五个小时,赵自强陪了母亲一会,看她没事,刚想溜过去找王伯伯再聊聊,就被血液科的徐大夫叫了出去。这位徐大夫是他妈妈的主治大夫,跟他妈妈的病例将近一年了,对他们家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自强啊,你妈这都两周没来了,我以为她又去别的地方透析了,可是这次一看,完全是没做啊。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如果透析不规律,身体很快就会受不了的。我知道你家不容易,不过人命要紧,钱再怎么难弄,也得想办法啊。你回头再跟你妈说说,不管在哪,最少一周要做两次透析,不然真的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的,谢谢徐大夫”,赵自强知道这位徐大夫也是为了自己妈妈好,真心诚意道谢。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徐大夫刚刚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徐大夫,您说我妈妈又去别的地方透析了,是什么意思?”
洛安市只有三家医院可以做透析,价格都一样,是药监局统一的标准。自己妈妈如果不来这里,那肯定是因为没钱,绝对不会再去另外两家医院。徐大夫说自己妈妈“又”去了别的地方做透析,那肯定是三家医院之外的地方。在前身的记忆中,那位少年对自己母亲透析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也并不是每次都陪母亲来医院透析。如果母亲真的去了其他地方透析,自己是有可能不知道的。
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赵自强便直接问了出来。如果有其他透析的地方,那肯定是非正规的服务,价格可能便宜,可安全不敢保证。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母亲拿性命开玩笑。
“啊……”徐清楞了一下,想了想,觉得告诉这个小伙子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些老病友,觉得透析贵,自己买了两台淘汰的血液透析机,在家里做透析,一次只要两百块钱。有些老肾病患者觉得这边太贵,会去找他们。”
“那……这种透析是不是不安全啊?”
“那肯定啊,正规的透析机是需要定期检修维护的,管材和药材都有正规渠道。他们的……”,徐大夫欲言又止,又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实在没钱了,谁会去那里啊。”
“我知道了,谢谢您,徐大夫。我会跟我妈妈说的,我们以后都不会去那些地方做透析的。”
赵自强郑重表态,表示感谢。徐大夫和他又聊了几句,告辞离开。赵自强坐在窗边的等候长椅上,开始发呆。他上辈子也是市井出身,但是好歹家境尚可,父母健在。从小到大,读书求学还算顺风顺水,从政为官却经历了不少坎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使劲浑身解数,从万千军中杀出才做到了副总理的位置,对他这个白身出身的人来说,已经难能可贵。现在咋一下回到社会底层,经历这些柴米油盐却关乎生死的问题,还真有些不大适应。只不过,既然是穿越,怎么活都是赚的,赵自强也并没有太难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四肢健全头脑聪慧,怎么也不会被这些困难难住的。
冯玉兰睡了一会,感觉浑身那种虚软无力的感觉好了很多,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本围棋世界,正在仔细阅读。她很久没看儿子这么安静的陪着自己了,心里有些开心,想要伸手摸摸他,却带动了手臂上的循环管,忍不住轻哎了一声。
“妈,你醒了?”
赵自强抬起头,看向母亲的眼神满是温柔。前身毕竟是个孩子,父亲死后就有些叛逆,也不好好读书,四处乱跑,很是让面前这位母亲操心。后来冯玉兰重病,他才稍微收敛些许,可也改不了少年人的轻浮。现在旧瓶新酒,已经二世为人的他沉稳的多,也懂事的多。看在冯玉兰眼里,只道他是因为差点被人打死终于开窍,更是欣慰。
“嗯,几点了?”
“三点多”,赵自强一直看着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吧。”
“儿子,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妈妈已经很开心了,回家你好好歇歇,身上伤还没好,就别折腾了。等你身体好了,妈妈叫你做饭,啊。”
冯玉兰还是第一次见儿子这么孝顺,心头一喜悲从中来,掉出几滴眼泪。赵自强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举了举手里的围棋世界。
“我去找王伯伯了,他把这本书借给我了,让我先随便翻翻。我大概看了看,围棋似乎不是很难的样子。妈,反正现在是暑假,我想用剩下的一个月时间跟着王叔叔学学棋,说不定就能挣点钱,帮上忙。”
赵自强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冯玉兰睡着,他和徐大夫聊过之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围棋下手。虽然他还不太清楚自己的水平,但是仔细回忆昨天晚上和王春的对话,他总觉得自己这副身体似乎在围棋上有些天赋。既然产生了疑惑,自然就要问个清楚,他当时就去找了王春,又做了几道老头凭记忆写出的死活题,和老头聊了聊,对自己的状况有了概念。
“你这个小子确实有些门道,没有怎么研究过围棋,却能这么快的解出中等难度的死活题,说明你的算力惊人。这和你之前去赌场记牌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脑力的先天优势。虽然你现在已经十六岁,过了学习围棋最好的年纪。但是适当教一教,自己再知道学,未尝不能走上职业道路。你家境不好,母亲重病,如果能够成为职业选手,就算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也能把养家糊口的钱挣出来。如果你真的天赋惊人,能够成为顶尖棋手,挣到足够的钱给你母亲治病,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识了赵自强在死活题上的惊人天赋,王春的培养之意已经很明显。赵自强知道老人话里七分真、三分假,多少都会有些夸大的成分,却并不抗拒试一试。毕竟,就冲着老人几乎是送给他的五千块钱和上午不问一句就借给他的五百元,也值得他投入一个月的时间了。
“用暑假的时间学棋……”,冯玉兰想了想,点头同意,“你王伯伯对咱家很好,他请你校稿,可不是看你聪明,纯粹就是想帮咱们一把。咱们虽然穷,无以为报,但是心里得明白事理。你王伯伯同意你跟他学棋,你就去吧。记得眼睛活泛点,有忙就帮,别像之前一样,没大没小。”
“我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吧。”
赵自强笑笑,他自然知道好歹,也知道王伯伯对他们的好。现在有一个不赌博也能挣钱的路子,他自然会全力尝试。冯玉兰见他答应,轻轻笑了起来。
四点多透析结束,冯玉兰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赵自强和她一起离开医院,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青菜面条,打算就着家里的鸡蛋,下一锅青菜鸡蛋面。两人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下,赵自强就拎着袋子主动去洗,冯玉兰拦了一下没拦住,欣慰的看着他的儿子拐出了门。
他们一家住的是工厂分的宿舍,老式的回字楼,一圈一个挨一个的长条形房间,内外两条走廊,外走廊是阳台,可以挂衣晾晒。内走廊是公共空间,有公用厨房和水龙头。每到做饭的时间,住在附近的四五户人家都要用同一个灶台和水龙头洗菜做饭,内走廊里就分外的热闹。
赵自强去的时候,周围的邻居有几户已经先到了地方。头发花白的张叔正在炒菜,蒜薹肉丝,看样子是孙子回来了。隔壁的泼辣大姐刘好男正在用水龙头洗菜,小半盆的豆芽被她搓来搓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感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见是赵自强,一张嘴就问了起来。
“哎,小强啊,听说你前几天跟人打架,差点把命都打没了,是不是啊?”
“不是啊,刘阿姨,是我被人打了,可不是打架。”
赵自强一边小心回答,一边在记忆里回忆着面前这位大姐。工厂宿舍人多嘴杂,私人空间又小,公共资源有限,邻里之间难免会有矛盾龌龊。这个刘大姐好像和他们家一直不太对付,但是具体的起因是什么,他的前身没怎么关心过,他自然也记不起来了。不过,因为关系不好,这个刘大姐老说他妈妈的风凉话,他的前身可没少找这位刘大姐的麻烦。现在她见了自己说话阴阳怪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被人打了?我就说你这个惹祸精的性子,早晚被人打。看看,被人打了吧?怎么,打完了祸害完你妈想起来做饭了?你这样的做饭你妈敢吃么?别吃了拉肚子,回头还得去住院!”
刘好男一直都是个泼辣的性格,看见自己看不顺眼的赵自强,嘴皮子更是跟长了刀子一样。纵使赵自强两世为人,心胸大度,这时候也有些生气。只不过他身子还在恢复期,动手自然是不可能的。还嘴吧,真吵起来被妈妈听到又该担心,他也不太愿意。想了一下,他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站在那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