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苏睁开双眼,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看着旁边兽皮床上已经熟睡的星川,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然后终于抑制不住,紧咬下唇,泪水顺着脸庞止不住淌落。
秦子苏死死攥着铺在床上的兽皮,克制着身体的抽搐,生怕惊动了星川。八大向来警惕性极高,秦子苏不愿一点点动静就吵醒星川。她不想让星川看到她的狼狈不堪,不愿他因担心而追问,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故作镇定理智外表下的脆弱迷惘。此时她内心的城墙犹如常年风化过后,正一块一块脱落坍塌。
她终于还是找到了权文姗,对权文姗说了那些不是人该说的话。她甚至连本体都不敢出现,而只是用了六维投影去找她。她故意无视权文姗曾受到的伤害,用看似强大的逻辑和冷漠无畏的语言妄图达到自己的目的,执着于那连她自己都看不见的可能发生的未来。
她究竟是在干什么?这么选择真的可以不后悔吗?真的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善终吗?真的是选择了最‘友好’的结果吗?
屁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她从不信什么东西只有绝对的好处,没有一丝坏处。如果真有,那绝不存在于现实当中。现实中的事物都是矛盾而多样的,正是由于每一件事物每一个人都需要从多角度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待,这才是这个世界的魅力所在,也是导致不同未来的不确定性因素。
就比如她,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她身上附加的那么多其他兽人羡慕嫉妒的际遇、实力,以及身份,其实只是一个跳下去就上不来的坑。她看似步步为营,次次都可以取得阶段性胜利,到头来只是跳入了早早就存在的大坑里,并且自己将自己越埋越结实。
然而这些都是坏事吗?也不尽然。如果她死守着自己的底线,执意将自己当作误入圣兽大陆的外星生物,抵死不参与到这里的生活。那么她就收获不了八大、八元,秋娅、辛桑老师等等,这些爱她超过爱自己生命的兽人,以及这些缘分。
所以她后悔吗?
其实也不后悔。
内心难受的感觉还会持续,但是该做的事她依然要坚持。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设定,那么就尽可能用自己的力量将结果变得最好。
发泄了一通后,秦子苏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而清澈。权文姗的事,她无论如何也要处理好。即便无法弥补权文姗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也一定要让她往后漫长的人生幸福快乐。
翌日清晨星川正准备去交易市场的摊位为今天的易物会做准备,秦子苏塞给他了一颗糖果似的药丸。
“这是一次性妆容胶囊,华城的兽人今天或许会对参加易物会的商队兽人进行检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吃下这个改变一下自己的样貌和气息。”
星川接过药丸,毫不迟疑将药丸咽下,“放心吧我会小心,我走了。”
“嗯……等等星川。”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做什么?”
“和我在一起不必想太多,放轻松就好。”星川裂开嘴角笑了笑,“与其问你为什么,看着你伤脑筋想着该怎么回答问题的模样,还不如让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反正我已经想的很清楚,向神涯一族只有我一人,我可以豁出去陪着你,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没有持稳、封疆他们那样的抱负,想要重振灰雕一族。本身灰雕一族的传承就如风一样,随性随意。”
“撒谎,我明明听蜥石说过,你的志向是重振灰雕一族,蜥石死前你说过一定要为他报仇。再说,死去的乌达叔叔对你的要求也该是如此。”
“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在为蜥石报仇吗?我知道卑部落被灭肯定和华城脱不开干系。你也说了,向神涯的守护晶石就在华城,这不正说明了蜥石的死一定和华城有关。乌达叔叔的确让我好好活下来,不过他临死前对我说的却不是让我重振向神涯一族,而是随心自由的活着。那时候我以为乌达叔叔觉得我没有复兴向神涯一族的实力,还挺生气又自卑。现在我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他是让我从所有的恩怨悲痛中彻底解脱出来,为自己活着。这么多年,向神涯指定继承者的身份对我而言其实已经不重要。不过我也很感谢这个身份,正是这个身份才得以让我有机会和你牢牢绑在一起。所以小花,如果持稳、封疆他们给你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保护,那么你在我身边就好好享受自由,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也不再去问,这就是我往后一辈子打算和你相处的模式。你不用费心思告诉我哪件事情安全,哪件事情危险,哪件事善良,哪件事邪恶,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标准。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嘛。一起生,一起死,一起好,一起坏,一起承担所有的结果。”
秦子苏低下头,泪水溢满眼眶,天知道她此时此刻多么需要这样一番话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星川对她说了。他愿意陪着她做尽一切事情,不问好坏善恶。所有的结果,只要她敢做,他就敢陪着她一起承担。
星川温温笑意看着秦子苏的头顶,他看不到秦子苏现在的模样但他猜得到。就如同昨晚,他不会戳穿秦子苏,也不会为她擦掉眼泪,因为他知道秦子苏其实很好面子,有时有点小霸道。
秦子苏当着他们面哭的时候不一定是真伤心,有可能是撒娇,或是别的。但她不愿意被看到落泪时,千万要当作没看到,给她空间自己舔伤口。
星川明白持稳他们关心则乱将秦子苏逼得太紧,她又不愿意骗人,所以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他不要也不能再像持稳他们,否则秦子苏可能真的会窒息而死。那么就让他成为秦子苏能插科打诨、肆意宣泄的对象。他是风,不动的时候就是空气,可以被忽略,可以被无视。但同时,他亦无处不在,始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半响,秦子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低着头说道“我还有点事要想想,你先去熟悉熟悉交易市场,今天易物会就要开始了。”
“好,我去了。”没有多余的话,更没有多余的动作,星川转身离开。
星川走远后,秦子苏才抬起头目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笑中含泪地轻声说句,“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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