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身为一名男修,生活在南贤洲这种地方,蝶生觉得自己应该不要有好奇心,赶紧拐弯回家。
但那个方向是瀑丽王府,安魅主刚刚从蓝府离开。方才感受到血气的同时,还有剑气。
蝶生站在街口,两手握成拳。城中心的高大团树,在月光下变成了几团摇晃的巨大黑影。通往王府的路段,也显得格外阴黑。
但,可能是安魅主。如今瀑丽城千千万万的男修,正是因为有安魅主和雏凤王,才有了如今站在阳光下的权利。
蝶生转回了准备拐弯的身形,往王府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再一步,再再一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灵蝶从蝶生鬓发上往前方飞去,为蝶生照亮了拳头大的光芒。让在黑暗中仿佛覆了一层黑纱的前路,更加明亮。蝶生往瀑丽王府的方向飞奔。
蝶生在看到王府大门的那一瞬,似乎还看到了大门处正在激斗的人影。
而他触手可及的脚边,是握着剑摊倒在地的安魅主。
“安魅主?”蝶生小小声的喊了一声,倒在地上的人影似乎想挣扎,却只有眼睛动了动。
灵蝶落在了顾青安的胸口,一道道灵力往顾青安体内输入。
“安魅主您中蛊了?是什么人?”蝶生神色大乱,扑过来想将顾青安从地上扶起来。
彻底失力的高大剑修,并没有那么容易扶起。
少年身形的医修,这一拉,只拉起了一小半,还差点把自己也带摔了。蝶生废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人扶了起来。扶起来之后,却有些茫然。
“你……走…”灵蝶灌入体内的灵气,让顾青安恢复了些许的力气。
王城之争只要不牵涉其中,从来便不会牵连到普通人。能来救人,必然纯善,顾青安不想让这名少年,妄丢了性命。
蝶生茫然了一小下,紧张的心情被这句话忽然安抚了。安魅主都这样了,却还让他走,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怕。
蝶生看了一眼瀑丽王府掩在团树阴影中的大门,又看了看沐浴在月光下的蓝府,应道:“安魅主,我带您去寻孟前辈。”
蓝府设有蛊阵,虽然方才是客,但已经告辞,他这样的短客,是没法直接透过蛊阵往孟前辈传讯的。但只要将安魅主带过去,蓝府必然会接应。
“蓝莲…别…孟……”顾青安用最后的力气说了这样几个字,便彻底闭上了眼。
孟染一旦出手,便会牵涉到两洲的关系。除非有绝对的压制力,否则,外洲势力涉入王城之争,只会引发整个南贤洲与孟染敌对。南贤洲修者出手,往往出其不意。就算孟染修为高,顾青安也不敢保证对方就一定能不中招。
他谨慎了这么多年,方才只是心神稍有纷乱,便被钻了空子,这还只是一群庭凤王座下的结丹修者。
蝶生已经没时间管那么多,从腰侧的乾坤袋里,摸出了一颗蛊丸,塞入口中吞下肚。只片刻,少年医修溢出一声闷哼,方才还柔韧光滑的体肤上,忽然绷紧,蹦出了虬杂的青筋。灵蝶往蝶生身上拂去一道灵力,蝶生感觉体内痛楚一轻,力量却已经灌满周身,蝶生搂着顾青安,身姿轻巧的就往前掠去。
“何人擅闯……安魅主!”蓝府守卫厉喝正要出手,看清少年扶着的人影时,立刻大乱。
“速速通报家主!”守卫中一人高喝,同时已经往蝶生迎了过来。
客舍内,孟染似有所觉,对宁司元道:“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前院有些乱相。”
身为客人,就算修为高,也总不好将元识往别人家随意笼罩,但修者敏锐的五感,还是让孟染听到了远处的那些杂声。
宁司元却道:“嗯,看来到南贤洲来还是有好处的,跳得多了再有这种细碎声音,你最先想到的都已经不是跳舞了。”
……我家那个乖巧的两仪呢?这个吐槽我的是什么人?
看孟染瞪眼,宁司元才又笑道:“若事涉你我,必然会有人来报。”
“说的也是。”孟染说完,低头继续手中未完的事情。
虽有玉简可以记录元识,孟染却还是比较习惯以纸笔记录曲谱。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一种情怀。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记得他的来处。
将最后一个谱子也记完,孟染在末尾落了日期,将好几张纸裹成一卷收起。又取了另几张出来,将蝶生之前在天水瀑顶那一舞时,从脑中浮出的音谱,也准备记录下来。
白纸之上早已印好了线谱,孟染握着黛螺枝改制成的黛螺笔,在线谱上画出一个个小蝌蚪。
宁司元神色温柔地看着孟染。这时候的阿染,看起来总是格外有魅力,甚至让他觉得,比跳舞的阿染还要好看。
察觉到宁司元的视线,孟染侧首,与宁司元的视线撞个正着。
孟染微微一笑,又低了头。过了片刻,又侧头看宁司元,问:“你看着我作甚?”
“阿染好看。”宁司元答得温柔缱绻。
孟染面上便是一红,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宁司元的不吝于表达。他宁愿在床上滚个六七八回合,也不想听宁司元一句接一句,简直羞耻。最羞耻的是,他经常就被这样的言语撩拨了,从心到身都烧起来。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老实。
噫,不能想。
孟染回神时,看着纸上错了位的几个小蝌蚪,一额头黑线。
“噗呵呵~”耳边还传来某人幸灾乐祸的笑。
孟染将整张纸捏成个团,砸向宁司元。
一张灵符从宁司元的法衣上显形,将纸团轻轻一挡,孟染便见那纸团已经无火自燃,转瞬便失了踪迹。
……
孟染正要凶起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冲了进来。
“孟前辈。”蝶生满头细汗的闯了进来,肩臂上,吃了蛊丸虬起的青筋还未散去。
孟染起身,打量着蝶生,问道:“这是怎么了?”
“孟前辈,快去前庭,帮忙看看安魅主。”蝶生说完,便感觉周身有些失力。虬起的青筋从蝶生的肩臂上失去踪影,蝶生也一副就要栽倒在地的模样。
宁司元手中灵笔一摆,一道灵气已托住蝶生的身形,将人挪到了厅中的软榻上。
孟染指尖微弹,一团白色的灵光已聚,飘向蝶生。确定蝶生只是略有损耗,孟染将散了一几的纸笔收起,对宁司元问道:“去看看?”
“阿染想看,便一起去。”宁司元应着声,灵笔再一摆,一道灵符落在蝶生所在的榻上,化成符阵将蝶生护持其中。
“那就去看看。”孟染说着话时,视线落在厅门口的院中。
一道绯丽的人影,忽然从空中显形,容色艳丽的人影,是真的娇小。在孟染看来,大约才一米五左右的女子,却有着曲线毕露的好身材。
蝶生差点从榻上弹起来,这人!是什么时候跟着他来的?
女子看向蝶生,笑得魅力十足:“多谢小哥哥引路呀。”
话毕,媚目流转的扫了孟染一眼,又眸色娇俏的看向宁司元。属于元婴修者的气势,从女子身上露出来,女子再开口时,声色中带着些勾引般的吐息:“不用去看了,蛊主都死了,顾青安也活不了。倒是两位,还可以有条活路。”
孟染指尖轻弹,一个中空的灵光球往前浮起,光球中却有几道快如光影的活物弹动着。
孟染轻笑:“这就是你说的活路?”
女子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第221章 怎么不可能
孟染却已经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口中道:“我去前庭看看顾青安。”
话音未落,人影一闪已经消失。
院内布开得蛊阵, 只余了一道豁开的口子, 仍由孟染远去。
孟染一直收敛的修为,这时才外显。正要追去的女子面色大变, 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宁司元, 恐惧袭上心头,问道:“你们…是中洲……?”
宁司元笑得看似温和, 应道:“确西洲哟。”
“不可能,确西洲怎么会有出窍期修士!”女子转身便要逃。
宁司元笑而不答,一道灵符看似轻缓地落了下来。女子只觉周身灵息沉重,便连她得心应手的本命蛊, 也已经驱使不动, 整个客院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宁司元对蝶生道:“乖乖呆着, 我也去前庭看看。”
蝶生乖巧的点头,虽然庭凤王似乎也被禁锢住了, 才筑基期的蝶生,也完全不想冒险, 老老实实的呆在宁司元一开始就为他设下的防护阵中。
宁司元转头看向想力持镇定, 到底已经面显惶然的庭凤王:“你也最好乖乖的。”言罢,便追着孟染而去。
孟染赶到前庭时, 顾青安睁着双眼,卧倒在前庭大厅内色彩斑斓的手制地毯上,其余人等都呻吟低嚎着滚了一地, 方才热情接待他们的蓝莲也赫然在列。
孟染指尖弹出数个白色光球,没入众人体内,果然这些人都是中了蛊,已经危在旦夕。
反倒只有顾青安体内略好一分,但顾青安体内抵抗着蛊毒的大约非本身之力,因此并不像其他人还有动弹的余地。
随心锥中乐声起,孟染踩着柔软的地毯,跳起了久未有机会再用的笪蛊舞。
顾青安虽身体不能动,意识却很清醒。看到孟染前来,还并未受伤,心中正舒了一口气,便见这位前辈,竟在这危急时刻跳起舞来。
顾青安一脸懵,就算门派是叫天舞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跳舞,前辈,咱能不能靠谱点?
一道道灵光随着孟染的舞姿,落在厅内众人的身上。很快,顾青安就发现,这位前辈好像还挺靠谱的。他体内被蛊毒侵蚀后,失去的知觉开始慢慢恢复,厅上众人的嚎叫声也小了许多。
蓝莲身为蓝家家主,是除顾青安外,众人中修为最高之人。孟染的灵力入体,蓝莲很快就发现,自身所中之蛊在体内逐渐失去了攻击力,开始拼命想要逃离她的身体。
很快,蓝莲周身便从皮肤里鼓起了数个小包,一群染着血色,已经长到米粒大小的飞蚁一样蛊虫,咬破蓝莲的肌肤,从她体内钻了出来,蓝莲顿时变成了一个血人。
破体而出的蚁蛊还未飞起,已经被孟染周身溢出的灵光瞬间击碎。
宁司元赶到,一道灵符起,那些根本靠近不了孟染的粉末,随着火光燎起,彻底消散在了空中。
很快,其他人的身体里,也纷纷钻出了染着血色的蚁蛊。
顾青安体内的蚁蛊也钻出来后,孟染脚下舞步一缓,乐声变得悠远宁静,妙手之舞起。
盘坐在地已经开始运功疗伤的顾青安,感受着孟染灌入体内的白色灵光,只觉身心松快,蛊毒开始顺着经脉排出,被蚁蛊钻的千疮百孔的身体,伤势即刻就开始恢复。
而这位前辈显现的修为,果然已经不是元婴期。
同庭凤王一样,顾青安也是满脑子疑惑,确西洲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出窍期的修者?还是盼儿的师父,所以,盼儿才会这么快就成为了元婴修者吗?
送盼儿回去确西洲时,他离开两仪山境也不过十多年,那个时候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门派叫天舞门?
这几年倒是时常从确西洲来的行商口中知道这样一个门派,只是那时也并不知道竟然就是盼儿所在的门派。自在宗形势混乱,他与蓝雏凤深怕留下痕迹,也不敢随意打听盼儿的消息,竟然就错过了这样的大事?
只是,短短几百年,足够一个人修到出窍期?
“凝神!疗伤!”孟染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顾青安耳中,顾青安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元气,都险些走岔了。
顾青安看起来不声不响,实则是因为体内同心蛊,帮他承受了蚁蛊噬心之痛。但他心脉被蚁蛊啃噬,伤势其实较厅中之人都要重。
而为他承受了噬心之痛的,便是蓝雏凤。
瀑丽王府内,蓝雏凤还在努力想要突围而出。但顾青安身中蛊毒,她的同心蛊种在顾青安体内,与顾青安身同一体,心口传来的阵阵噬心之痛,严重影响了蓝雏凤的发挥。
幸而蓝雏凤所修蛛蛊,天生对蚁蛊有压制之力,否则,不能突围事小,能不能活下来都要两说。
此时感受着噬心之痛渐轻,蓝雏凤面色却愈发难看。庭凤王既然出了手,便不会那么好心的再帮人解蛊,排除这种可能,便只有一种情况下这种疼痛会减轻——中蛊之人已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