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时接受不了,但转念想想,若是像我想的那般,给你找一个名门淑女,难道便合宜了吗?你性子倔,又常年守在边关,与朝廷关系也……谁家的女儿不是如珠如宝养大的?嫁给你,一则要侍奉我这个老婆子,二则要与你长期分离,三责要应付咱们家背后那些弯弯绕的关系。哪个女孩家里乐意?便是家里乐意的,嫁过来,女孩扛不住事,你又在边关,夫妻少不得离心。遇到朝中有人算计这样的事情,也只能着急哭啼。反倒是你与伯爷,相隔千里,却能彼此性命相托,这样惊险的事情也一处思量,算得是同心同德。……我一把老骨头,活了这些年岁,也看透了,什么娶妻生子、延续香火,那都不打紧。只一点,咱家不兴那些三妻四妾小老婆的,你若与伯爷结契,就好好地处,两个人,能平平安安一生一世,便是说不出的福泽了。”
顾母这番话,叫夏翊听着,又是惊讶又是动容。
他没想过他和檀九章的关系早叫这位母亲看破,更没想到她悄无声息地想得如此深,如此透彻。
这更加夏翊生出无比的愧疚来:
对这样温柔慈爱的一位母亲,他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是出于怕她担忧的考量,但毕竟是欺骗和隐瞒。
到了嘴边的话变得无比沉重又艰涩。
可到底还是要说的。
夏翊嗫嚅良久,垂眸道:“我……我没想到您已经看出来了。是的,我和怀石……确实是这样的关系。但,很抱歉,母亲,我所隐瞒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顾母露出困惑的神情。
夏翊咬了咬牙,不敢看她,闷声把自己造反的始末与现在已经打下京城的事全说了。
顾嫂嫂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而顾母沉默着,仿佛被刺激得太过,以至于说不出话。
“……娘……”
夏翊有些胆战心惊地去看她,却见顾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情绪紧绷到了极点。
他心里一慌,连忙两步上前扶着顾夫人坐下:
“您……您若是接受不了,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别气出病来!”
顾母依旧没有说话,半晌,才终于消化了整件事情,表情恍惚了一霎,忽然就落下泪来:“翊儿……”
“娘?娘您别哭啊,我错了。都是儿子的错……”夏翊吓得手忙脚乱去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然而手臂却被顾母一把抓住,紧跟着,这位老夫人便非常违反这个时代礼数地、直接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的儿啊,你都遇到了些什么啊……要不是朝廷逼迫,你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揭竿而起呢……”
夏翊怔怔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在知道所有一切之后,顾母的第一反应,是在心疼他。
他眼眶忽然觉得有些发胀。
“……苦了你了。我以前早同你爹说,别太信朝廷。他总是生气,说我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可是结果呢?你父亲,你哥哥,他俩就是太忠诚于朝廷,结果都死在那么远的地方……到了你。咱们家就只有你一个,朝廷也不放过……”
“娘。没事了,都过去了。如今天下是儿子在坐,您就是尊贵的太后娘娘。您别哭啊……”
夏翊好一通安抚,才叫顾母止住了眼泪。
檀九章在身边,家里人也都团聚了,夏翊觉得,这个世界,自己算是圆满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顺理成章。
夏翊的兵控制了整个京城,两天的功夫,秩序也重新平定下来。与此同时,清理彻查皇宫的工作逐步推进,很多原本的宫人看新的上位者似乎对平民很温和爱护,又大着胆子回到宫门,表示希望继续在宫中服侍——他们离宫之后也没什么生存技能,许多也没有家了,不如回来。
夏翊想了想,宫里即使是宫女很多也都生得好看,如果没有家人,在外面更危险,还不如叫他们回来。太监因为受了宫刑,因为特殊的嗓音,如果没有背景,出去了也就是被欺凌的命。
所以,叫亲卫仔细筛选了一番,有用的便留下来了。
至于朝廷班子,自然是要慢慢组建。
夏翊召回了一些宿朝的官员,暂时把各个部门都撑起来。不过这也就是一时得用,等到一切都安稳了,重开恩科,再选拔一批真正本朝的人才丰富朝堂。
“登基大典你想用什么规格?和宿朝的一样?还是效法先秦?”
檀九章拿着厚厚一沓礼部递上来的折子,问夏翊。
对此夏翊表示头疼:
“……这什么规制什么花纹什么唱诵的顺序,太麻烦了。我又不在乎这些。”
“但是这百官和百姓在乎。新朝建立,开国皇帝,如果开国大典和登基仪式不够庄重,是会给时人一种实力不足或者底蕴不足的感觉的。”
檀九章很理解夏翊怕麻烦的心情——毕竟这小混蛋如果不是必要的责任驱动,一贯是懒洋洋能坐着不站着的类型。而且说句实话……还有点娇气。真亏得这个世界半年多的战争条件,他能硬生生忍下来。
男人伸手撸了一把青年的头毛,以示安抚。
——这个动作看得随侍的宫人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了。
那可是皇帝的……那啥,“龙”头啊!
你怎么敢说上手就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