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九章敲了敲门,管理处里有一把不耐烦的嗓音答应了:“谁啊?啥事?”
“请问圆慧法师是在这里挂单修行吗?”
门“吱”一声呗拉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大裤衩子跨栏背心的胖子:“你们是来上香的拜佛的还是干嘛的?找寺里师父干吗?”
檀九章彬彬有礼一笑,自称是来找圆慧法师论法的。
那胖子狐疑地把几个人一一打量一番:这个长得俊的年轻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后头一个老头,留把山羊胡,像是街头算命卖膏药的,然而一身仙风道骨的劲儿,就算是骗子也是高级骗子;两个女的,一个挺个大肚子脸上可能是哭过、乱七八糟的,还一个梳着马尾高挑利落,露出的手腕上绑着个玉质小印——这东西不打眼,但胖子好歹也是在宗教场所工作的,知道这玩意是道士用的;再后面三个男人,在寺庙待久了混出一把半吊子眼里的胖子,一看就知道三十多岁那个是个大老板!那通身贵气哟。后头那个白衬衫牛仔裤的,略带几分痞气,不知什么来历,总归是个玩咖;剩下那个,看脸上晒痕就知道常年开车,肯定是个司机。
胖子眼珠咕溜溜地转。这几个人凑在一起,着实古怪,叫他不由不猜测:莫不是圆慧给这孕妇算命或者化解什么的,没说着,人家家属又找了道士来看,最后决定上门来找圆慧算账?
这可不好。
那圆慧虽然是几个月前才过来挂单的,和他们洪侗寺没太多瓜葛,可要是放这几个进去,到时候闹开来打砸坏了寺里的东西就不好了。
于是他道:“圆慧大师不在,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和他手机联系。”说着就用胖胖的身子把人往大门外头挡。
在天师面前说谎可不容易。这胖子表情简直是活生生在说“我骗你们的”,檀九章微微抿起了嘴唇,表情变得有些凌厉,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
“不能见啊?那这样,我是华夏宗教事务局的,正好顺便一下检查贵寺‘弘扬正能量,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系列活动开展情况。”
檀九章转头,赫然是懋凌散人微笑的脸。
那胖子脸都僵了,回过神连忙堆笑:“您请您请,这个……咱们私人交流论道嘛,您说是不是?”
一群人走进寺里。跨进大门就看见并放的三个大铜炉,用于上香,后面是一座歇山顶灰瓦红墙的建筑,门大开,还没跨进去就能看到最中心供奉着释迦摩尼佛像,看形制是立佛,左臂下垂,右臂曲肘上伸,是尊栴檀佛像。
虽说佛道有别,但既然来此,也不好过门不入。
懋凌散人带头敬香,众人都一一上香。
夏翊捉着的那小鬼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紧紧贴着夏翊,一声不吭。佛像上有愿力加持,自带度化之力,但对阴物就是莫大的震慑。鬼王这样等级的无惧一尊佛像,婴灵脱出母体,没有合乎轮回的肉身庇护,自然骇惧。
上过香,他们就直奔后面念佛堂。这家寺庙规模小,一般大些的庙是有天王殿、大雄宝殿的,后面才是法堂之类的。这里不符规制,供奉佛像的只有那一处,后面念佛堂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平房,对着僧寮。
“你们这里,有几位正式僧人修行?”懋凌散人在那儿和胖子问话。
胖子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您说正式……”
“佛教教职人员证,戒牒。”懋凌散人把脸一板,“合法修行么。怎么,你们不查证?”
“查,查,查!”那胖子脑门上汗都要下来了,一叠声说查,然后才支支吾吾道,“我们这里……常驻的三位师父,那个,住持是有证的。另外两位,还在学习,还没来得及考。”
懋凌散人冷哼了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告诉你,别想着投机取巧蒙混过关,现在都是信息化时代了,宗教行业也要与时俱进,以后全国僧侣道士名单联网,你再想搞这种不规范运营,你看宗教局怎么处罚!叫他们把证给考了。没证就是骗人啊我告诉你。”
“是,是,是!”那胖子又是一叠声地应。
夏翊听得忍笑,伸手悄悄戳檀九章的胳膊,传音道:“这个小世界搞封建迷信搞得这么规范吗?”
“这不叫封建迷信,这叫民间信仰自由。”檀九章也传音回去。
那边懋凌散人已经问到圆慧了:“那个圆慧法师是怎么回事?挂单?你们这里有几个僧人挂单?”
“就他!还有他带的一个小徒弟。”胖子这会儿已经服服帖帖了,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老实实把什么几个月前住持收到哪里哪里的信,这个圆慧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天怎么怎么受香客欢迎,一股脑都说了。
按他的说法,这圆慧做功课不大勤奋,早课晚课常常会缺席,但因为是外来和尚嘛,这洪侗寺又小,寺里也不大管(其实也管不住,寺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规矩不严,连胖子在内两个俗家工作人员,另有三个和尚,还只有一个有证)。
但是圆慧对接待上香群众很热心,而且香客们也非常推崇他。来了没多久,就养成了一波忠实信徒,给寺里捐了很多香火钱,全寺都很高兴,也不像以前那样看不惯他。
“这会儿他在哪儿?”
“应该是僧寮,这时候不做功课,今天也没什么香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