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你媽,誰會期待一個會隨時跑來強暴妳的人?
若曉閉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硬是嚥下喉嚨裡湧上的咒罵,噤口不語。她走進浴室,推開門,走了進去。她將衣服相當迅速地換好——有好幾次差點摔倒躺在地上,克服一切萬難後,她衣著平整的走出浴室。
除了腿間每移動便酸痛不已外,其他外傷換上衣服就看不出了,這點讓她著實鬆了口氣。她走出房門,沒有再看他一眼,離開了。
若暮坐在沙發椅上,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玄關上,臉上漠然,黑眸像靜止的湖水般平靜無波。
……恨她嗎?難道,她真的以為自己恨她的理由,就只是那般簡單?
真是個傻瓜啊,從以前,到現在還是,這丫頭從來沒有真正長大過,總輕易地被人拖著團團轉。
「妳別傻了…禮若曉,從現在開始,妳永遠……」他對著門緩緩地自言自語著「妳永遠,別想逃離我的身邊。」
* * *
若曉順利地潛回隔壁的房間,她從行李箱拿出換洗的衣服,躲進浴室裡。鏡子裡,那個臥蠶下像眼睫毛膏暈開似的恐怖黑眼圈,和白皙身上遍布的瘀青吻痕,讓她看起來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她拿起沐浴棉,蘸上了沐浴乳,用力地在被暮盡情撫摸過的每個地方,努力地搓著直到皮膚出現清晰可見的紅痕。
她就那樣一臉無神地拿著沐浴棉反覆搓紅自己的肌膚,卻仍覺得自己很髒。
其實,她恨他。
但她在心底不停的欺騙自己,告訴自己,她對不起他,是她有錯在先,所以,她必須忍讓著這個傷害自己的男人。說她愚蠢也好,嘲笑她偽善也罷,她禮若曉一直都是這樣長大的,只要反覆地在心中重覆,總有一天那會變成真的。
她就這樣呆呆地望著鏡中模樣悽慘的自己,面無表情。掌控臉上表情的張力消失了,她看來彷彿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等到養父母醒來,梳妝打扮完畢時,已經下午三點了。
「噢,妳醒了?還以為妳在睡懶覺呢。」養母從閣樓螺旋梯走下來時,看見早已換好衣服,坐在窗戶旁小沙發上發呆的若曉,似乎有點吃驚。她溫柔地挽著身後丈夫的手,舉手投足仍有年華少女的獨特風韻「我和妳爹地想去淺水灣的露臺餐廳約會,泰伊絲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呀?」
說這話時,養母雙頰還像孩子興奮似的染上一抹羞紅。
「約會多個燈泡不是煞風景嗎?我今天有點累還是不用了。」若曉淺笑著搖搖頭,乖巧地站起身,她今天穿著高雅駝色針織毛衣和棕格紋及膝短裙,配上灰色絲襪,黑髮整齊垂在肩旁稍往內捲。
母親頗為驚艷地瞇起眼,一如往常的優雅打扮,今天看來卻格外魅惑,這般氛圍,走在路上只要不經意瞄一眼,或許就會永佇人心於瞬間也不一定。
「不,這樣不是正好嗎?」養父咧嘴一笑,轉頭看著身旁嬌小的妻子「我們全家人一起去,剛剛好喔。」
我們全家人。
若曉微笑的臉閃過一絲陰影,身子也似有似無的顫慄而過。
「啊,果然還是不習慣。」養母故作煩惱地扶著額頭「年紀都這麼大了,卻忽然多了個兒子,真是有點害羞耶。」
「什麼年紀大,寶貝,妳在我眼裡始終是那個散發誘人香氣的十六歲少女。」說著,父親往母親臉頰深情一吻。
「啊討厭!什麼寶貝啊你居然說得出口,你還是我認識的那位英國紳士嗎?」
「呵呵,紳士就是只在妳面前卸下面具的野獸啊。」
啊,又來了。若曉嘴角噙著笑意,轉頭往玄關走去。
這對夫妻感情從收養她起,就始終這般如膠似漆。英國生長的西方男子,對受邀到法國和他所有樂團一同表演,混有東方血統的貌美女子一見鍾情。
因為這兩人,她才得以獲得此刻的生活。對此她只有感謝可以形容。但最痛的,也是因為這兩人的出現,她和若暮的生命,才會如此尖銳被切割開來吧。
腹下仍是痠痛得難受,但她卻無法拒絕父母的決定。他們想必也是好意,再怎麼說若暮以後也算是這家庭的一份子了,不趁著現在多培養些感情,怕是對彼此都生分。
察覺到父母這番心意的她,說什麼也不希望讓他們期待落空。即使是假象也好,她也希望能讓他們放心。
原本,若曉很擔心見到若暮時的尷尬,但他卻顯得若無其事,像昨天晚餐那樣溫柔,親切地掛著微笑,對待他們時客氣帶著幾絲生疏,演技無懈可擊。反觀若曉自己,卻連抬頭正眼和他四目相接的勇氣都沒有。她這般不同昨日的迴避行為,在養父母眼中竟另外解讀成久未相見的兄妹之間的彆扭情緒,反而更加加深要讓他們恢復往日親暱的決心。當然,他們會有此打算,多少帶點對自己硬生生拆散這對雙胞胎的愧疚感,和更多對自己高貴情操的實踐。
「比起半島酒店的下午茶,我更喜歡淺水灣這露台餐廳這兒的下午茶,妳知道為什麼嗎?」養父身著休閒西裝,和若暮走在前方侃侃而談時,養母牽著若曉冰涼的手,壓低聲音開朗地問道。
若曉戴著母親從自己行李拿出的羊毛貝雷帽,臉頰上淺凹出的兩朵酒窩,和潔白的貝齒,都正對養母開朗笑著:「咦,難道是初戀?」
「哎唷,這要是被妳爹地聽到,他會拿獵槍跑去找人決鬥的…」母親嬌嗔著,可愛地把玩著自己剛燙好的捲髮「是因為張愛玲喔,那個傾城之戀對吧,流蘇和柳原就是在那相遇的。年輕時就嚮往那時代的香港,那才是真正的東方明珠最耀眼的時候嘛,對吧?」
若曉只是笑著點頭,眼底迅速地在街頭晃過,所謂時代,所謂的過去,跟現在的她有什麼關係呢?母親那浪漫過頭的話她笑著聽,卻絲毫沒半點在她心湖上濺起水花。有時候她覺得養母生命中似乎少了某些部分,這讓她永遠像無知純潔的處女般聖潔,而這跟現在的她,已經毫無關連了。
若曉覺得自己很髒,汙濁不已,像一癱爛泥,不停的往地獄沉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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