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喝了一口。
其实掺在红酒里就是个错误。
温乔心乱如麻地挪开视线,说不上是庆幸多一点还是焦灼多一点,她手指紧握又松开,重复了很多次。
算了,一个小时,只要最后的一个小时。
“你会跳伞吗?”顾景宸垂眸看着她。
“当然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质疑的视线,温乔不满地皱皱眉,“欸,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以前4000跳伞都是自己跳的好吧。”
她小声补了句,“老实说,还是极限运动对我更有吸引力。”
说话时没注意,谁知刚一挪动,温乔就踩到了点东西。
柔软的感觉让她脚底升寒,温乔受了惊,蹭地一下跳到了他身上。
“什么玩意?”
木船在脚下剧烈地晃了晃,温乔手臂死死框住了顾景宸的脖子,埋进了他的怀里,脸都没敢抬。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顾景宸被她爬树似的动作逗乐了,他垂着眼踢了踢船头的绳索,有些好笑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极限运动更有吸引力?”顾景宸轻嗤,“你没觉得自己有时候怂得像只松鼠?”
挂在他身上温乔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她指了指天空,没好气地回了句。
“你没觉得天上那朵云像我生的闷气?”
“生气我没看出来,傻里傻气倒是有点儿。”顾景宸掀了掀眼皮,落井下石得一点都没含糊。
“……”温乔冷漠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假笑,“亲亲,这边建议您闭嘴呢。”
顾景宸一哂,好脾性地闭了嘴。
这下温乔彻底懒得跟他搭腔了,基本把“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立场写在了脸上。
一路游湖赏景,木船穿过了几个五光十色的钟乳石隧洞,工作人员指着五彩斑斓的石像解说故事。温乔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直到登上热气球的吊篮,她也是安安静静的。
热气球缓缓从地面升起。
下方的景色尽收眼底,环绕的湖流溪涧绕山潺潺,各色花田映衬,平铺散玉,在冬日里交织出难得的艳色。
“我上次看到香雪海还是在临安。”温乔端过一杯酒,趴在吊篮边,往下探了探头,“可惜在这里一下雪就没那么好看了。”
没得到他的回答,温乔略微不解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顾景宸抬手在温乔眼前晃了下,一条纤细的铂金项链从他掌心垂落。
猩红色的梨形钻石吊坠被精心打磨过,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
“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顾景宸屈起指骨翘了翘温乔的额头,“你都没有跟男朋友要礼物的自觉吗?”
“你前天已经送了我很多了。”温乔捂着额头往后缩了缩。
“不一样。”
顾景宸半敛着眸,细致地拨开她颈间的的发丝,将项链戴到她颈上。
“‘失落的嘉百列’,也叫‘忏悔之泪’,它有个很好的寓意:至死不渝的爱情。”顾景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音不疾不徐,“几年前在纳高拍下来,就想送给你了。”
“骗人,”温乔不以为意地摸了下吊坠,笑着摇了摇头,“你当时还没见到我呢。”
她的脖颈修长,肩颈线条优美,猩红的吊坠衬得肌肤凝雪。
他眯了下眼,忽然笑了笑,“我也从没忘记你。”
温乔心尖颤了颤。
下方突然传来三响礼炮声,温乔仓促地移开视线,她拢着他的外套裹好,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如火如荼的大丽花海中,无数白鸽被放生,在空中飞旋,万红丛中星星点点的纯白散开。不知道是否有独特的训练技巧,远处哨音一响,白鸽列阵,在空中排开整齐的花样。
“好漂亮。”她由衷地感叹了句。
托盘里放着一小桶玉米粒,温乔趴在吊篮边一抛,下方的白鸽骤然聚拢成一小簇,而后悠悠然散开。
顾景宸凝视着她的侧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色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下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道。
“该结束了。”
白鸽扑腾着翅膀降落,在温乔面前短暂栖息,她摊开手心逗白鸽,因为分了神,并没有听清。
“什么?”温乔偏头看向他。
顾景宸盯了她几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修长的手指突然点了点高脚杯。
“我是说,味道不对。”他寡淡地笑了笑。
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但是温乔没有问他,也不必问他。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顾景宸另一只手上。他正捏着一只白色的药瓶把玩,在指间转了转。
顾景宸伸手一掷,药瓶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无声无息地滚落一边。
温乔呼吸一窒,霎时变了脸色。
“纳帕谷的红酒有个独一无二的特质,就是入口之后强烈的回暖感。”顾景宸平静地敲了敲高脚杯,似乎并无触动,“下次别挑红酒。”
他的嗓音像冬日里裹挟寒意的风,即使面上温和平静,也吹得她肌骨皆冷。
温乔说不出什么话来。
什么时候被察觉的、什么时候被拿走的、什么时候……各种疑问在温乔心底转了个遍,然后不可否认地失去了提问的意义。
“其实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他轻轻一哂,疏疏懒懒地抬了视线,“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可以从他眸底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地、明亮的。
温乔喉间一哽,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顾景……”
话还没说出口,顾景宸却将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心不在焉大半天了,和我告别的时候,能不能专注一点?”顾景宸淡淡笑了笑。
她还没会过意,他在她的视线中端过高脚杯,平静地一饮而尽。然后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温乔稍怔。
他吻下来的瞬间,她睁大了眼睛。错愕和骇然同时挤入喉管,只是情绪还未化成声音滚出,就被他吞没在唇齿之间。
顾景宸一手锁着她的腰身,一手捞起她的腿弯抱到自己身上来。他撬开了她的齿关和她纠缠,来回拉锯间,残留的红酒香在唇角间弥漫。
肺管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挤了出去,她被他引导着做了吞咽的动作,有些呛。
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顾景宸终于松开了她。
“我很讨厌被放弃的感觉,也很讨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既然是从我开始,那就从我结束。”顾景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不管是——为了谁。”
他稍一停顿,沙哑的嗓音沾染了说不出的意味,“我都爱你。”
不知道是因为被呛到了,还是因为情绪波动,温乔的眼睛酸涩得难受,一片迷蒙。
她想说对不起。
但她说不出话来,声音像是卡在了喉管里,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其实没关系,”顾景宸半垂着视线,拇指蹭过她的下唇,“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不管以哪种方式。”
药效在不知不觉间发作,温乔肩上骤然一沉,他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莫名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缠绵炙热,抵死温柔。这是独属于他的温度——
赤诚、热枕、和偏爱。
温乔伸手抱住了他,手臂在无意识地收紧,薄唇翕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她闭上了眼睛。
ˉ
护士拉开了窗帘,光线瞬间映亮了整个房间。病房内的瓷瓶里换好了新鲜花束,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咯吱——
安静的病房内座椅挪动的声音格外清晰,温乔从身侧的报刊放置架上抽了本书,随手翻了翻:
《不美少女与黑童话》,挺中二的名字。
原本她是心血来潮看两眼,偏偏故事的内容意外的应景,温乔这才饶有兴致地轻声念了两段。
“公主吻醒了恶魔。”
“年轻的恶魔缓缓睁眼,看着旁边翘着二郎腿的公主,揉了揉头。”
温乔一倾身趴到病床边,下巴担在手臂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故事。
“‘醒了?’公主斜着眼撇了他一眼。”1
温乔也撇了顾景宸一眼。
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幽幽然叹了口气,“打算睡多久啊,睡王子?”
药的副作用太猛,顾景宸睡了一天两夜,都没有醒转的痕迹。正常现象,急又急不来,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温乔撇了下唇角,将视线挪回到黑童话上。
故事一直讲到尾声,温乔压根没等到顾景宸醒,她脑袋一歪,枕在自己手臂上,若有所思道,“难道也要我吻醒你吗?”
说完她手指一顿。
大约是这个想法让她心动了,她当真向前倾了倾身,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意料之内,她没等到任何回应。反倒是她抬眼的时候,等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温乔被吓了一跳。
也不清楚对方看到了多少,她老实得像只鹌鹑似的,实在是觉得尴尬到没法收场。
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素气干练,衬着一张端正持重的脸。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点缀,但通身气质不俗。
她身后跟着的是顾景宸的特助,就算温乔再傻,这时候也醒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