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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季瑜正理着衣襟的手一顿,而后果真松了手,张开双臂笑吟吟看她。
    郭娆身高只到面前男子胸膛上一点,替他穿衣毫无障碍,只是整理领口的时候有些麻烦,需踮起脚才能看清他衣领处有无褶皱。
    郭娆凑近他,踮着脚伸着脖子抚平他后颈处的领子,又拍掉了他肩上的一根头发,最后替他整理交领两襟。
    季瑜看她认认真真,小心翼翼的模样,唇角的笑扬着就没放下过。他倾身凑到她颈间,声音磁性,顽笑:“这还没嫁人呢,娆娆就已是贤妻典范了。”退开时还不忘轻舔下她莹润的耳垂。
    郭娆双颊晕红,佯怒捶了下他胸膛,娇嗔瞪他。
    季瑜心情大好。
    郭娆怕药冷了,陪他闹了一会儿,就端起托盘里的药喂他。
    “这药是我亲手熬的,对治愈伤口很有效,你快喝了它。”
    就算不是她熬的,也是她亲手喂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季瑜怎会拒绝?
    与她相对坐在床边,与她视线相缠,张了嘴将药喝下。药很苦,吞下入肺腑时却滋生了一种醇厚的甘,萦绕不散的还有一种香甜,却带着细微血腥。
    季瑜眉目微动,垂眼去看她的手腕,果然看见了白纱布包裹的伤口。
    他坐着没动,手却一下子擒住了她拿着汤匙的手,抬眼看她,眼底情绪不明:“手怎么受伤了?”
    郭娆眼中闪过慌乱,扭动挣脱他的束缚,心虚道:“……熬……熬药时不小心烫到了……”
    她将手缩到背后,咬着唇瞥他:“快把药喝了吧,不然要凉了。”有几分期盼焦急的味道。
    季瑜看着她没说话,却执起她受伤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以后熬药交给下人就行,你不必亲自动手。”
    季文舒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进,看见两人亲密模样,眼里闪过几分惊讶,却也只是惊讶。
    郭娆见国公爷进来,脸一烧,迅速从季瑜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兔子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大……大舅舅。”
    季文舒没多问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让她先下去,像是与季瑜有什么急事说。
    郭娆哪还敢留,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床上坐着的季瑜,点了点头就赶紧跑出去了。
    门被带上,季文舒脸色立马变了,有些愤怒,质问床沿坐着的人:“季玄琅,你老实告诉我,玄青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季瑜表情淡淡:“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告诉你他就能改变吗?”
    郭娆在外边站着,就听见里面偶尔传出的大声斥责,声疾语厉。她忽然就想起有一次雨天里,在走廊遇见国公爷与季梧的场景,那时国公爷也在训斥季梧,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国公爷对待季梧,完全就是一个父亲对亲儿的恨铁不成钢,虽严厉却不乏慈爱与包容教导。但对季瑜,她好像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场景,国公爷对这个嫡长子,有时还不如季二爷对季瑜笑得亲切。
    猜想季瑜可能从小就是在父亲这般的疏离下长大,郭娆心里忽然就泛起微微的心疼。
    等国公爷开门离去,郭娆立刻提起裙摆进了屋子。
    里面的人还是坐在床上的姿势,但表情却变了。垂眼看着小檀木桌上的药碗,漆黑眼睫下覆盖了一层阴影。他一动不动,周身萦绕着无形的落寞。
    魏世子在淮阴王府被刺之事,全京城几乎传开了,但国公爷却没有来看过一眼。
    郭娆想,季瑜看着那药碗,可能是因为对国公爷这个父亲还有过期盼,期盼他能问一问自己伤势如何,关心一下自己。
    但国公爷却没有,一句都没有问过,他所说的,全是关于季梧的。郭娆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下酸涩,替季瑜难过。于是走过去,轻轻将他抱在了怀里,声音温柔,安慰他:“别难过了,你还有我。”
    熟悉的香甜,娇柔的语气,让季瑜从无声静默中清醒过来。
    他没动,依旧那个姿势靠在郭娆怀里。
    季瑜轻嘲,是啊,他在难过什么?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从他八岁那年,让月姨娘陷害得了天花,被所有人遗弃,任意放养在庄子上不管死活的时候,他就该明白了。
    所谓亲情,不过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他有能力为国公府带来荣耀。当没了这层光鲜价值,他什么也不是。
    幸而,现在他有她,这个女孩,用生命爱过他。
    她才是这世上,他唯一该在乎的。
    第72章 折子戏言
    九月下旬,江州持续半月暴雨,洪水冲坝,房屋淹没,百姓死伤无数。
    而此刻的京城,却是风和日丽,一片祥和。
    富丽堂皇的寝宫,丝竹声渐靡人耳。
    层层黄色纱幔后,女子仅着浅色肚兜与七分小裤,曼妙身姿若隐若现,扭臀抬皓腕,扬足勾舞。纤细手腕上,腰上,脚踝上金钏铃铛随之呤呤作响。
    近处看,女子粉面含春,媚眼如丝,伸手勾指一处,巧笑吟吟:“皇上,过来啊,快过来啊~”
    榻上饮酒作乐的中年男子双眼泛浑,一把挥开搂着的舞姬,口嘴流涎,拿着酒杯晃着步子就急切地朝女子而去,“美人,这就来,朕这就来!”
    几步过去,将女人拉过来调笑,女人年轻貌美,楚楚动人。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模样就像晨间初初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等待着人采撷。
    阵阵悦耳丝竹传出宫殿,外面太监岿然不动,似是习以为常,甚至眯起了眼睛打瞌睡。
    “啊——”
    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在漆黑的夜色里仿若炸响的惊雷。守门太监瞌睡一激灵消散,猛地向殿内奔去。
    刚入内殿,便见几个衣衫不整的舞姬跪缩在一旁,其中一个内衫沾满黄色的呕吐污秽,战战兢兢跪倒在皇上旁边。
    皇上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像得了什么急症癫狂颤抖。纵使见过数次皇上纵情声色的场景,太监脸色亦涨得通红,但此刻又夹杂着皇上异状模样的惊恐。
    太监佝着腰小跑过去,扑哧一下子跪匐在中年男人身旁,惊慌揺喊着:“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男人脸色青紫,嘴里还在不断地流出酸臭污秽,身体抽搐,似什么都听不见。
    太监大惊,颤巍着手去触男人的鼻息,气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太监双眼大瞪,从地上爬起来,向殿外焦急大叫,“皇上,皇上不好了——快来人啊——”
    ……
    寝宫里太医佝着身子进进出出,脚步匆乱。
    侧殿,悄无声息,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皇后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锦服,发戴赤金凤凰钗,此刻面色淡淡。处理完几个舞姬,就等着内殿消息。
    不久,一个小内监跑出来。
    皇后问:“现在皇上情况怎么样?”
    内监行了礼,道:“回娘娘,太医说皇上……皇上是因吃了太多猛药,导致中毒,再加上房事剧烈,纵欲过度,身体损耗过大,所以……所以才会浑身抽搐,出现癫狂之态。”
    “什么?中毒?!”霍贵妃大惊开口。
    皇后面色却很冷淡,仿佛所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夫君。例行公事般,只问:“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需要静心调养,一年之内,禁行房事。”
    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皇后点头,挥挥手:“本宫知道了,你再去殿里守着,有事再报。”
    内监领命退下。
    霍贵妃不敢置信般,追在内监身后也要进去,皇后开口,声音冷厉:“站住!”
    霍贵妃脚步一顿,转身。
    不消片刻眼眶就红了,拿出帕子轻拭,“皇后娘娘!臣妾……臣妾也是担心皇上。如今皇上病得这般严重,臣妾不看一眼,心里放不下啊!”
    放不下?
    这句话说得可真好!是真心放不下皇上,还是怕皇上就这样死了,她儿子就争不了皇位了?
    皇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半晌,红唇微勾:“皇上那里有太医守着,自是无大碍。你去了,在那里哭哭啼啼,皇上如何静养,说不定还会惹了皇上病情加重。”
    她意味深长,“况且,贵妃妹妹样貌不凡,这般哭泣模样最是惹人怜爱,皇上若见了,忆起往昔,怕是少不得内心蠢蠢欲动。既不能行房,何必徒惹皇上留恋郁结于心。”
    最后一句,似带着调笑,咬字格外清晰。
    平日里,霍贵妃与皇上闹了矛盾,皇上不肯理她,她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方法虽老,但皇上受用,没哪次不管效。
    曾经有一次霍贵妃杖杀了一个皇上颇为喜欢的御前女官,据说那女官还怀孕了,皇上子嗣本就稀少,怒得不行,罚她禁足一年。
    晚上皇上去临幸一个新进宫的秀女,脱了衣服都躺在床上了,霍贵妃身边的宫女匆匆赶到,说霍贵妃拿了白绫子系在房梁上哭着要上吊,皇上吓得不行,弃了秀女就跑到储秀宫,见霍贵妃果然在上吊,一把抱住她。
    霍贵妃在他怀里梨花带雨,几句示软,你侬我侬滚到了一起,还没一天,两人就和好了。
    侧殿各妃嫔听皇后那话,想起霍贵妃平日里邀宠模样,不由都掩唇轻笑。霍贵妃面色青红交加,拂袖出殿。
    堂堂一国帝王最后病倒在女人身上,这样的事传出去也是一桩皇室丑闻。故皇后立即派人封锁了消息,外间只道皇上偶遇风寒,身体欠佳,需静心调养。
    江州洪水泛滥成灾,各种疫病逐渐滋生,州中百姓哀鸿遍野。
    靖王得到皇上出事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和幕僚商议江州那边的水患。一听皇上病重,脸色都变了,撇开手中事务立马进宫。
    匆匆到了昭阳殿,在门口便与迎面而来的人打了个照面,靖王一愣,片刻后拱手行礼:“大哥。”
    太子一身明黄蟒袍,衬得身姿挺拔。他微一颔首:“五弟不必多礼。”
    靖王忧心父皇,平日锐利锋芒敛起几分,点点头:“大哥也是来探望父皇的吧?那咱们快进去吧。”
    他走得有些焦急,太子在身后看着,眸中情绪复杂难明。季瑜见太子露出这般表情,走过去提醒:“殿下。”
    寝宫内异常安静,四处弥漫着一股中药的苦味。太医院几位太医正在小声商议着皇上的病况,见有人进来,认清是谁,忙跪下行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靖王殿下。”
    靖王脚步匆忙,走到床前,拉开黄色帷幕,见床上的人脸色蜡黄,眼下青黑,不由心痛。坐在床边轻喊:“父皇?您醒醒,儿臣来看您了。”
    太子走到床前,也向床上看了一眼,而后撇开眼,问太医:“皇上现在情况怎么样?”
    太医在一旁,有些尴尬,这种男女之事实在难以启齿。他顿了一会儿,才隐晦说:“回殿下……皇上龙体虚弱,现在经不得大起大落,一年之类,最好休养生息……忌行房事。”
    其实太医觉得这次皇上脱险纯属侥幸。
    宫中皆知皇上沉溺女色,又痴迷于炼丹求药。皇上这次招妃嫔侍寝前,吃了丹药。后来寻求刺激,经舞姬蛊惑,又喝下了大量烈药。
    丹药含剧毒,太医院的人都知道。皇上每次食用无事,不过是因为一颗丹药毒素微少。但待日积月累,毒素会越来越多,沉积在体内,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体的败落,迟早而已。
    前朝几位皇帝就是迷信于长生不老而炼丹,最后中毒而死。如今皇上年岁渐大,对寻求不老迷信愈发严重,太子明里暗里多次劝过皇上,但皇上置之不理,此事便不了了之。
    连亲生儿子都劝不住,他们这些份量微小的臣子也是不敢开口直劝的。
    再说这皇上,吃了两种药,又行鱼水之欢,身体兴奋到极处,两种药在体内作用剧烈相冲,体内积累的丹药毒素顷刻爆发,与烈药混合,导致中毒,口吐白沫。后致神经麻痹,瘫痪在地抽搐不停。也幸而是麻痹了神经让皇上无法再行房事,才免得皇上在烈药促使下兴奋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