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随便打听的。”
    “真的？”
    “真的。”
    他追问不停，沈意有点烦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负气说出的，可说完又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肖让不回来，她又有有什么资格生气……
    肖让叹口气，“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想见我了，想说这次回北京，我们见一面呢……”
    沈意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要回北京？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肖让说，“回来参加几个颁奖礼，假都请好了。哎，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关注我，网上应该早就有名单流出去了。”
    最后一句话带点幽怨，似乎在在心里憋了很久。
    是吗？她不知道啊。最近备考，她都小半个月没登过微博了。
    不过现在没空想这个了，沈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北京了，就在这几天。
    所以，她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嘴角忍不住提起来，却忽然看到卫生间的门推开，谢曼婷洗漱完从里面出来。她忙说：“我要休息了，不跟你说了。”
    女生问完就跑，肖让也没跟她计较，“好，考试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
    沈意抿唇，“嗯，我会加油的。”
    挂了电话，她靠在床头，还忍不住想笑的冲动。谢曼婷好奇道：“你在和宋航打电话吗？”
    沈意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问，“没有啊。和一个，朋友……”
    朋友。
    谢曼婷挑挑眉毛，笑成这样，这个朋友看起来很不一般哦。
    因为前一晚迟到了，第二天早上，沈意终于见到了这次冬令营的学生们。
    平时用来上大课的阶梯教室里，满满当当坐着几百个人，沈意进去的时候老师还没有来，同学们正在各自聊天，见到又有新人来，还是昨天没见过的面孔，许多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意迎上众人的注视，想到这些就是从全国各地选拔出的大佬，顿时头皮有点发麻。
    谢曼婷明明只比她早到了半天，却像是已经如鱼得水了，边走边给她介绍，“那边那个长头发的女生是哈三中的，那个男生是北京四中的，那两个一个是长郡的，一个是雅礼的，还有那个，厦门一中的。至于我，我是青岛二中的。你呢？”
    沈意听完一长串如雷贯耳的高中名字，点了点头，说：“嘉州七中。”
    谢曼婷当然也听过嘉州七中，一拍手，“对，你看我这脑子。你是宋航的同学，当然也是嘉州七中的了。”
    沈意已经知道谢曼婷的男朋友曾鹏和她一样都是青岛二中的，同时，曾鹏也是二中的奥数选手，跟宋航是在比赛时认识的，没想到这次冬令营又撞到一起了。
    两人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谢曼婷说：“我以为冬令营比夏令营竞争小一点呢，没想到来的人都好厉害，你知道吗？还有一个全国十佳小作家呢。”
    能来参加冬令营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竞赛成绩，沈意是语文报杯作文大赛的国家一等奖，还有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的国家一等奖，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在竞赛上的花的功夫不算太多。至于那个十佳小作家，她高二的时候也想过要评选，但难度太大、要求的材料太多，她实在抽不出空。周静书倒是有一个提名，当时已经要了她半条命了，没想到这次能在这里见到一个获奖了的。
    不过谢曼婷说别人厉害也算了吧，她刚听他们聊天已经知道了，谢曼婷是他们学校模拟联合国的成员，还带领学校取得了国际中学生华语辩论赛的金牌。而且她口语相当好，沈意第一次听到她的英语发言时，实在没忍住在心里想，肖让，我见到你的姐妹了！
    想到这些人就是自己此次的对手，沈意感觉肩头仿佛有两座大山沉沉压下来，终于对这一次的考试有了最真切的紧张。
    第39章
    沈意度过了有史以来压力最大的三天。
    第一天所有人集合后，学校组织他们参观了北大。沈意上次来是春天，这次换成了冬天，优雅的民国建筑、现代化的高楼都矗立在寒风中，未名湖更是早已结冰，许多学生在上面滑冰，嬉笑打闹、无惧严寒，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行走在这里，你会真切地感受到，这便是我们国家的最高学府。你所见到的每一幢房子都有故事，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可能会发现那些曾在课本上出现的民国大师们留下的痕迹。
    无处不在的厚重历史和底蕴。
    同行的同学里很多也是第一次来北大，都很兴奋，沈意却没有太多心情。北大十年间有了许多变化，但主体结构和建筑还是跟当年一样，这一路参观过来，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十年前，爸爸带自己来的场景。
    好在大家也都明白，参观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还是考试。
    按照安排，18号报到、校园文化体验，19号和20号则分别进行笔试和面试。晚上在食堂吃饭时，谢曼婷忍不住和沈意讨论起了明天可能会出的题目。
    沈意咬着筷子，“我学姐参加过上一届的夏令营，她是考古营，遇到的最让她印象深刻的题目是，请解释一下‘上善若水’里的‘水’是什么……”
    谢曼婷打了个寒噤，“可以想象。这种考试的出题风格和自招差不多，都是一些很神经很变态的题。我有个国际关系营的学长也跟我说过，他当时面试时被问了对时下中东关系的看法，这已经是他们那一届最正常的题目了。”
    旁边几个同样是冬令营女生吃完饭恰好路过，听到她们在说这个，立刻凑近加入，“你们在聊题目啊？怎么能少了最经典的那个呢，‘你认为井盖应该是圆的，还是方的？’我第一次听到时心说你可弄死我吧！”
    “还有还有，老子和孔子打架，你会帮谁？”
    那个雅礼的女生立刻举手，“这个我会！帮老子！”
    “为什么？”大家异口同声。
    女生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因为孔子的儒家文化讨厌死了！”
    众人哄笑，哈三中的女生说：“你有种！如果到时候你敢这么跟老师说，我就服你！”
    女生吐吐舌头，很明显只敢过过嘴瘾。
    这么闹了一会儿，有个来自泰州中学的女生叹口气，“其实这种都算好的了，至少可以瞎编。我有个学姐参加过某一年夏天的哲学营，面试题目你们绝对想不到。她走进去，面试老师拿了一本书问她，你看过这本书吗？我学姐没看过。”
    她说到这里戏剧性地停住，大家顿时高悬着心追问：“然后呢？”
    女生耸耸肩，“然后，就凉凉了。”
    靠！这也太狠了！
    能被选到这里的，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看彼此时难免有一点学霸和学霸的惺惺相惜。而且虽然大家是对手，但由于要面对的敌人太过可怕，反而生出一种组团打怪兽的悲壮感，让那点竞争感也不明显了。
    哈三中女生拍拍沈意和谢曼婷的肩膀，“祝你们好运，也祝我们好运。咱们大家，自求多福吧……”
    这天晚上，沈意失眠了。
    大概是见到了这么多优秀的对手，她开始真正怀疑自己。从往年的题目就能看出，出题老师的思路天马行空，考什么都有可能，看的就是你的知识面够不够广、应变能力够不够强，但这两样即使你都有了，还要看你是不是足够幸运。
    如果像那个哲学营的学姐那样，碰上自己毫无准备的，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沈意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个，而如果要比课外知识的广博，这里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比她要强。她一直以来就是闷头读书，靠成绩选上了冬令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比如谢曼婷，她的成绩也很好，可课外实践更优秀，她还跑去国外参加过英文辩论赛，论见多识广，肯定比连国都没出过的自己厉害很多……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有些发红。
    谢曼婷洗脸时看到了，问：“你没睡好吗？”
    沈意不语，谢曼婷拍拍她肩膀，理解道：“安啦，我也没睡好。”
    不管睡没睡好，试都得考。这天下午，沈意就顶着发红的眼睛，踏进了笔试的考场。
    之前大家讨论的更多都是面试题，但其实笔试题目也不遑多让，沈意自认为这段时间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看到试卷时还是不由愣了一下。
    这个英语阅读，词汇也太超纲了吧，根本不懂什么意思……还有这个数学题，真的不是理科标准吗？这个知识点绝对是大学的……不不不，这些都不是最狠的，这段语文阅读……这应该是汪曾祺的文章，她之前曾经读过一次，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居然随机抽掉了其中的一些词语，然后让她来填空？？？
    语文也完形填空？？？
    一堂试考得沈意怀疑人生，等终于做完那三大张密密麻麻的卷子，走出考场时还觉得恍惚。
    不过有这个感觉的并不止她一个，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惨烈的表情，谢曼婷更是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惨呼：“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好多都不知道，考得一塌糊涂，这次真的死定了！”
    沈意闭上眼，心说，难道你以为我就没有死吗？！
    因为感觉太糟糕，这晚谢曼婷要求出去吃顿好的。校外的小吃店里人声鼎沸，烤鱼在铁板上咕噜咕噜冒着泡，她和沈意坐在一起，对面是被女朋友一个电话从隔壁叫出来的曾鹏以及作陪的宋航。
    清华的考试要明天才开始，所以曾鹏看到女友的表情，心惊胆战地问：“真的很难吗？”
    “特别难，汪曾祺那篇文章我读都没读过，居然让我填空，我真是崩溃了……沈意倒是读过，不过好像答得也不太好……”
    是，她虽然读过，但也只是看了一遍，又没有背诵，怎么可能还记得住？真的填时也只能全靠语法和直觉了。
    刚才两人已经上网搜过原文，各自对了一半，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大概是看两人太丧，宋航说：“你们也别想太多。你们考得不好，别人也不好，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谢曼婷叹口气。好在她向来自我调节能力不错，又丧了一会儿就甩甩脑袋，让自己振作起来，“不管了，是好是坏都考完了。咱们还是吃饭吧，我要吃那块鱼，你给我夹～”
    她跟男朋友撒起了娇，曾鹏有点不好意思地瞄宋航一眼，手上却听话地给她夹了鱼肉，还细心地把刺剔掉了。
    沈意也看着铁板，一尾清江鱼红通通鲜香诱人，她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笔试已经结束，的确是好是坏都已经注定了，但明天就是面试。和清华的单人面试不同，北大实行的是组面，五人一组，同时进行。今天名单已经出来，她和谢曼婷恰好也分到一组。
    沈意看到名单时就心头一紧。
    她擅长的是闷头做题，对这种需要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的形式不是很熟悉，但谢曼婷很明显是相当擅长的。再加上她英语口语还好，沈意和她分到一组，被比下去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如果同一组里再多来两个表现得好的……
    眼前忽然一晃，是宋航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片藕，“别想了，吃东西吧。”
    男生眼眸乌黑，有隐隐的安抚。
    谢曼婷一边吃鱼一边看他们，嘴角藏不住笑容。沈意忽然有点不自在，说了一句“谢谢”，低头吃藕。
    服务员恰好过来帮他们换茶，听到几个人的谈话好奇问：“你们是来考试的啊？冬令营？北大还是清华？”
    谢曼婷：“我们俩北大，他们俩清华。”
    服务员打量一下饭桌上的四个人，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又是清华北大的组合？每年都能见到几对。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磁场互相吸引吗？”
    沈意一愣，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他们四个人这样聚餐，曾鹏和谢曼婷又举止亲密，在外人看来就好像两对情侣约会似的。连陈瑶瑶都知道，清华男和北大女是经典cp，服务员在这里工作肯定见的更多，所以会有这样的调侃。
    隔着袅袅白气，她的目光和宋航撞上。男生的眼睛仿佛六月的湖面，平和而沉静，她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有点慌乱地躲开了。
    这天晚上，谢曼婷早早就睡了，沈意睡了一会儿却觉得肚子有点难受，还以为是例假来了，跑到卫生间一看又没有。她坐在马桶上，两手托腮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她这段时间可能真的压力太大了。
    她的例假都两个月没来了，这期间有好几次腰酸肚子痛，她都以为要来了，结果全是假信号。拖到现在，沈意反倒庆幸今晚没来，怎么着也等她把明天的试考完吧。
    北方的酒店里有暖气，她只穿了睡裙也一点不觉得冷，反而很舒服，干脆就这么坐在那里放空。直到手机再次振动，她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听到那边问：“你在做什么？”
    是肖让。
    沈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状况，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什么，我在厕所，检查我大姨妈来了没……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