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下的水泥地上积满了烟头,他的大脑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有时候会想起他们学生时代的过往,有时候会想起那场意外的车祸。
那个时候其实程楚潇已经追了他好久, 久到连他这么一个心里寡情冷淡的人都忍不住被打动。恰好快到了他的生日, 这种重要的时刻程楚潇怎么会不好好表现呢。去年的时候她也是死乞白赖的追在他身后要给他庆生, 只不过被他以好好学习没空给推掉了。
当时她噘了噘嘴似乎觉得有点遗憾,可是终究没说什么。只不过他生日当天还是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里听着她的笑声都能想到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是激动的, 带着讨好又有些求表扬的笑着,她说:“生日快乐呀江同学,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一下好不好。”
不知道怎么,听着她的声音他的心莫名的颤了颤,少女甜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像是春天的小猫一样挠人。
饮食男女,在少年时期最无法控制自己,连江琎琛都未能免于俗套。
他当时顿了顿,竟有些女儿般的拿捏矫揉造作,他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她说:“等一下。”
听上去说的不紧不慢的,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心跳的有多不正常。
没到了心猿意马的程度,可是也没做到平静如水。
更让他心跳有些乱的主要原因其实是——程楚潇所指的楼下,并不是真正的他家楼下。
那个时候的程楚潇还被他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
做了亏心事总会有些慌乱的,尤其这个是还挺喜欢自己。人都是这样的,不想被爱慕仰视的人看到自己邪恶又糟糕的那一面。
好在他从后楼走出来,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是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在那边出来啦?”
他当时面不改色的说了句,“刚刚在朋友家。”
“啊,你还有朋友住在这边啊,你哪个朋友呀,我认不认识的。”少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问个没完。
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假话,但是这些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呢。他只是轻微皱了下眉表示不耐,程楚潇很快就不问了。
她最怕惹自己不高兴了。
然后她自动的转移了话题,把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递到他面前,因为一直拿着本是白白嫩嫩的小手现在冻得通红。
这时候的她难得的有些女孩应有的娇羞,脸红红的眼睛却还是直亮亮的看着他,“前段时间看你手上戴的那个有点旧了,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送你什么,最后就买了这个。”
江琎琛看着少女红着脸,眼中却闪闪亮亮的带着期待。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可是连带着他也有些正式了。
“你看看喜不喜欢,我问了我身边所有的男性朋友他们都说喜欢这种。”似乎是紧张,她的嘴一直叨叨的不听,“虽然他们不太靠谱,可是我又……没给男孩送过礼物,不知道要送什么。”
说到最后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声音越来越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他从程楚潇手里把纸袋子接了过来,手指无意间擦过了她的指肚,带着深冬的凉意。
和刚从屋里出来,双手热乎乎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把她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手里,给她暖暖。
可是最终还是打住了这个想法,少年时期的人们总是保守的以为牵了手就算是承认了一份关系。
在程楚潇殷切的注视下,他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深蓝色掌心大小,方方正正的上面还有一个丝绒蝴蝶结。
他将盖子揭开,里面躺着一块黑色的电子手表。价格在同类商品里排中等,可是戴在一个高中生手上还是贵了。
大概这些钱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算什么,又甚至于挑选这一块已经是在刻意的迁就他。
或许是见他盯着看半天没说话,程楚潇有些紧张的声音再次传到了耳朵里,“阿琎,你喜欢嘛。”
他抬起头,深褐色的眸子看着她笑了笑,低声说道:“谢谢,很好看。”
“哇——!”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张的大大的,“阿琎,你 对我笑啦。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诶!”
再后来发生什么他已经忘记了,那年的生日他只记得少女不听的笑声萦绕耳旁,在寒冷的冬季里融化了冰雪。
之后的他们关系好了点,又或者说程楚潇对他的热情以及喜爱一成不变,甚至是在慢慢加剧。变得是他,他对程楚潇的态度稍微好了些。
当然这些也只限于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在遇到她不会的题时他会给她讲解,不过如果她学的不快他就失去了耐性。
这个时候她就会笑嘻嘻的缠着他,把胳膊跨到他的胳膊上来回摇晃着,“江同学,你再给我讲一次啦,再讲一次就会了。”
其实他不明白,学历这种东西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有什么重要的,花花钱不是什么都有了。
可是她说:“当然重要,我大学还要和你考到一个学校,免得你到时候被别的小狐狸精叼走。”
说的好像现在自己就是她的了一样。
可是不可否认的,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波动的,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高考的独木桥我要陪你一起厮杀到终点,到时候我们把酒言欢。
后来他就真的不厌其烦的,交了她一遍又一遍。其实程楚潇不笨,只是之前太爱玩底子太差了。
于是认识她的第二个生日,他十八岁的生日她一再要求要给他大庆。他本来想着,马上就高考了算了。
可是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都带着不同意以及——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她脆生生的说:“十八岁生日诶,成年里啊。人一辈子最重要的生日,你怎么可以不过!”
后来他还是被她说服,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舍得让她失望,基本上她不算过分的要求都答应。
他甚至想着,把妹妹叫出来参加。不单单是参加他的成年生日,更重要的——他想让她见见自己 的家人。
可是他没想到,最后他的十八岁生日会过得那么惨烈。后来他成百上千个夜晚都在想,如果当时他没叫妹妹出来,他和程楚潇他们之间会有无数种可能。
或许正常的谈恋爱然后分手,又或者觉得彼此都还不错顺其而然的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程楚潇虽 然任性,可是人不差最主要的是听他的话,而他在小事上也没那么多的计较,他们应该会有一个还算美满的婚姻。
无论是那种结局,他知道,一定会比现在的好。
一阵电话震动声将他从那久远的回忆里拉了出来,最近这两天他把铃声给关了,每天总有各种电话打进来他不想接更疲于应付。
似乎做完这件事以后,他的人生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整日浑浑噩噩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随它们去吧,乱成什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了,就算有关系又还能怎么样呢。
可是唯有对程楚潇设置了特别的铃声,虽然他没有一次的接通过,任由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响着。
但是每一次熟悉的声音响起,都在提示着她的存在,像是她无声的质问。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终其一生,无论他们最后的结局会怎样,他都逃不开这种折磨。彼此纠缠的亦或最终只是他一个人困在这场爱恨的漩涡里,跳不出去也无法原谅。
电话响了很久,被自动挂断了。他眼皮都没挑一下,爱谁谁吧。
然而那边的人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呜呜的震动声再次想起。刚开始自闭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想自救的,他这次终于舍得垂眼,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
——张律师。
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最后他竟然还是接通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江渣没什么好洗白的
520和521这两天,我好像一直在捅你们刀子(哭唧唧)
第55章 摊牌
“什么事?”没有过多的寒暄, 甚至因为抽了太多的烟而嗓子喑哑。
张律师听着这个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老板, 现在用这么低哑没有感情的声音和他说话,还有点害怕。
不过他的工作总是要做,随后讪讪的说道:“那什么江总,程总想见你。”
江琎琛懒靠在车椅背上的动作没变,只不过眼睛眯了眯。有些不想面对的东西总是要面对的, 就当是做个了断也好。
“行, 我们在哪见面?”
张律师听了这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次的探视机会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本来已经程总第一个要见的人一定是程楚潇,没想到竟然不是。
他立刻高兴的报了个地址过来,在听到江琎琛说二十分钟左右到时, 心里越发的舒坦了起来。
挂掉电话后江琎琛又嘬了口手指上的烟,随后在车窗框上将烟暗灭弹出窗外。
再次发动车子时,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冷漠, 丝毫看不出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情绪也即将崩溃过。
程楚潇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某处, 好像那里有什么新奇的宝贝,可是要是近看会发现她的眼睛毫无聚焦,只是在兀自的发呆。
自从江琎琛走后, 她就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冰凉的地板就那样直接跪坐着, 娇小的身体似乎无法承受灵魂的重量。
又或许她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呆滞、麻木、迟钝。也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给她一刀呢,在她以为他们有可能幸福的时候。
在她以为一切都想好的方向发展,以为已经慢慢的获得了原来, 在他们结婚以来相处最甜蜜的时刻。
在最开心的时候被捅一刀,往往比濒死的人被补上一刀,来得更为致命。
阿琎,果然最了解如何折磨她,懂得怎样才会让她最痛苦。
她缩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刺激着全身,激得她小腹有些坠坠发痛。她空白的脑袋一时间竟然想不起今天是几号,不过这种疼痛并不陌生,怕是姨妈要来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的,其实应该是躺在床上然后再喝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免得一会更受罪。
可是管他呢,她嘴角带着凄惨的笑。像是刻意折磨自己,好像身体上疼了,心就不会那么疼了。
可是过了会儿,那坠痛感越来越厉害,疼的她额头都有些渗冷汗。最终生理疼痛终于打败心理上的疼痛,她认输一样的从地上爬起来,起身慢慢的走向卫生间。
进去一看,内裤上果然有星星点点的血。她收拾好自己,随后行尸走肉般的走进了卧室。
她蜷缩在床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着胸口。生理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疼痛来回交错的折磨着她,谁都不肯认输谁都不肯罢休,似是非要争出个高下来。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被两方割据的疼痛给痛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又已经变暗,她面如死寂的拿过还在充着电了手机看了眼时间。
电量早就被充满,她一觉睡了五个多小时,现在已经下午五点。肚子和胸口竟然都神奇般的不疼了,也不知道是它们各自休战还是在她所不知晓的时候已经分出了胜负,只留下大动干戈后的闷胀。
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看着手机上的二十几个未接,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打过来的。
管它呢,随便吧,她今晚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愿沉睡于空白的时间缝隙了,她需要一个万籁俱寂的独自时间。
没有江琎琛,没有爸爸,没有世间的一切,只有她自己。
……
江琎琛到了和张律师碰头的地方刚好用了十九分钟,他对时间有着一种自律的把控。
张律师见到他后满脸堆着笑意,“准时啊江总。”
他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张律师摸了下鼻子,有些讪讪的说道:“……那我们走吧,错过了时间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可以了。”
对于这种事情江琎琛没有处理过,有些疑惑的问:“是有时间规定的?”
难得江总主动和自己说话,张律师话一下子变得多了些,“可不呢,有时间和人数要求,错过了再到下次费时又费钱。这次好不容易能探视,我以为程总一定会找程小姐的,没想到——”
他说到这猛地闭上了嘴,真是得意忘形了啊,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这怕是要摊牌吧,场面一定很难看。这要是江总临时后悔不去了,他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