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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美妙计划中断,内心早有怒气升起,要在当年,以他的脾气,她岂能在这种时候说走就走,岂能全身而退。但今时非同往日,自己如今已脱胎换骨,脾气较之往年,已收敛太多太多。兼之高人也说自己今年下半年会小有不顺,如果这个不顺应在被女孩子拒绝上面,那总好过投资失利或新戏票房不佳。如此这般一想,内心终于逐渐平和下来。
    “就是以前找你帮了很多忙,突然退团走人,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特地来跟你说一下。”
    “团里熬了这么久,结果却退了?”
    “年龄大了,越来越感觉没有前途,现在的一切,都是表面光鲜而已。”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孩子,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白瞎了那么好的条件。他都代她感到可惜。
    她自嘲地一笑:“不知道。现在状态不太好,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过一天算一天了。”
    从横店回来的次日,最后一场公演。演出到一半,爱娣向台下宅男们深深鞠躬,抬起头来时,眼内隐有泪意:“今天,有个消息要向大家报告。就是,我,金爱娣,从明天开始要退团了。”
    台下一片哗然,二壕哥震惊之下,猛地从座位上坐起来,失声大喊:“我不同意!”
    其他宅男齐声附和,不出三秒,台下响起了跟死了爹妈一般伤心的哭声,哭声此起彼伏。把一场好好的公演整的跟大型哭灵现场似的。
    台下宅男因为接受不了爱娣退团的打击,部分愤而离场,部分哭喊,余下的吵吵嚷嚷。台上台下乱成一团,公演无法继续下去。但接下来还有一场答谢会,爱娣明天要和大家告别,要对为自己花费无数精力和金钱的宅男们有个交代,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不过二壕哥不见踪影,刚刚好像离场了,爱娣松一口气,红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默默数着宅男们的人头。
    想起当初刚入团那会,每上台表演,都会紧张的忘记笑,声音也会发抖。那时从小就见过大世面的戴蒙会教她,让她把台下人头当做西瓜来看,同她说:“小傻瓜,面对一堆西瓜,有什么好紧张的?”
    现在她已完全克服这个毛病了,却也到了离去的时刻了。
    当天夜里,二壕哥发来信息,约她单独出来谈话,称要单独为她送别,并且还有东西要送她。
    想到二壕哥这一年来为自己做的一切,金钱暂且不提,光是他所出的力,他对自己的帮助,爱娣就无可推脱,虽然这个时候根本不想面对他,却又不得不去。
    次日,收拾打扮,去了二壕哥订的咖啡馆内。咖啡馆内,二壕哥眼睛浮肿,显见一夜都没睡好。
    二人隔着一张桌子,默默坐了一坐。二壕哥先开口,语气中有绝望有不甘心也有垂死挣扎:“为什么突然要退团,为什么?”
    她努力说服他:“我年龄到了,总要从团里毕业的。”
    “不是才过二十岁生日么!不是和戴蒙同岁么,她在团里风生水起,凭什么就你一个人毕业!”
    “二壕哥,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但是你也知道,我和戴蒙关系这么差,在团里日子越来越难过。对于将来,也看不见任何希望,所以只好选择退团。”
    “那为什么不是她走!凭什么你走?!什么叫看不见希望?你这半年,番位提升了多少?再坚持下去,明年取代戴蒙站到c位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要是着急,那我帮你把她赶走总行了吧!”二壕哥说到激动处,怒睁着一双通红眼珠,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来,一看,有p出来的戴蒙冥照,有写有戴蒙名字的花圈和挽联。显然,这是他一夜没睡的战果了。
    被黑白冥照上戴蒙一双无神的眼珠子直直的瞪着,爱娣不禁害怕,不动声色地悄悄往后退缩。
    二壕哥抓起一堆戴蒙的花圈和冥照向她展示:“爱娣,你放心,再坚持下去,等我把她搞走,你就能红起来!我已经想好了,我今天就把这些东西送到她手上,顺便再和她谈一谈,教她点做人的道理,好让她明白,你、以及我们强大的后援团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爱娣,你知道么,我已经把自己的梦想全部寄托在了你的身上,我会帮你把她赶出团!爱娣,你的梦想是出人头地,而我的梦想则是亲眼见证你实现你的梦想!”
    “二壕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办好退团的手续了。”
    “你退团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是不是嫌我们帮助你不够?是不是?为了你,我丢下自己的工作丢下自己的父母,我的同学们在证券公司基金公司讨论外汇黄金期货,而我,却在杭州的出租屋里为你p你对手的冥照!为了你的金曲大赏拉票,我连父母生病都没时间回去看看他们!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要退团?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二壕哥,你错了,你说的话全都错了。追星和饭爱豆是为了使自己更开心更充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而不是让你自己做使自己和别人都不开心的事情!”
    “以前你怎么不说!以前用到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尽了!反正我不管!”
    咖啡馆里的客人听这二人拖着哭腔喊叫着争论着,不禁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爱娣急的手心冒汗,伸手去捉住他的手,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以试图使他冷静下来:“虽然我以前没能和你说,但你一辈子总不能这样过下去,现在我放弃这份没有前途的工作了,你也放弃我好不好?而且,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即便我不在团里不□□豆了,咱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二壕哥情绪失控,失声痛哭,眼泪汇成两条小河,反手捉住她的双手使劲摇晃,“我只要舞台上那个全身闪闪发光的金爱娣!我只要那个眼睛虽然看着我们却又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的爱豆金爱娣!”
    “二壕哥,你放开我!”
    爱娣今天出来私会铁粉二壕哥的事情她干爹是知道的,她干爹户籍警出身,现在么是包工头,每天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乃是老江湖一个,心里头总感觉不安定,于是工地也不去了,说动她妈一起跟了过来。两个人起初在隔壁找了张桌子等在一旁,这会儿见爱娣被二壕哥纠缠拉扯,凭她自己已无法脱身,便顾不得许多了,齐齐冲了过来。
    她干爹心里着急,她妈也是护女心切,一个忘情,口中开始大喊:“金不换,金不换!”
    又名金不换的前女团爱豆金爱娣的一双手被铁粉二壕哥捉住,挣脱不开,等察觉到二壕哥眼内疯狂的光芒时,已经晚了。
    二壕哥在她挣脱自己抽身离去之前就已从口袋内摸出一把锋利美工刀,一边大声嚎哭,一边持刀往爱豆身上挥砍。
    情急之下,不容多想,金不换另只手抓起放在桌上的包包去抵挡。这个险些被一划为二的香奈儿勋章包,也还是二壕哥送她的生日礼物。
    小心再小心。今年的九月,还是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剧终。
    哈哈哈。
    第11章 江苏路
    被砍伤后的一个礼拜,金不换去医院拆线,她干爹去给她办理缴费手续,她妈则帮她举着化妆镜好让她涂口红,因为刚刚拆线时大呼小叫,她担心自己的妆都花了。
    用那只好手把口红描画好,她同她妈说:“明天回上海去吧。”
    她妈犹不死心:“这世上,除死无大事!这点挫折这点轻伤算什么,你干爹说过阵子再帮忙想想办法。”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对大女儿上下打量着,“你脸小,皮肤又好,看着就显小,说你今年十八岁也有人相信。”
    “干爹能耐那么大,请他帮你改吧,现在的女团到处都是,我相信必然有你金美娣女士的用武之地。”
    一手抱猫,一手拈海苔片吃的妹妹忽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话:“我不要去幼儿园!”
    金不换黑料缠身,继退团之后惨遭经纪人抛弃,明星梦一朝成空,却又不愿再寄人篱下,看着干妈脸色靠着包工头干爹过日子,于是母女三人灰溜溜地回到了家乡上海。
    十月头上的一个上午,金家母女三人站在长宁区愚园路上,四岁不到的金家老二抱着大脸猫,在马路边上对着20路公交车赞叹不已:“哦哟,哦哟。这部车子同我一样哝,有两条小辫子哝,老好看的哝。”
    金家姆妈金美娣感慨:“好多年没回了,辫子车还在。晓得伐,姆妈小辰光不论是读书上学还是和你们爸爸出去看电影跳舞,都是乘这部车子出门的。”
    金美娣回忆起自家小辰光的事情,一桩一件的说与两个女儿听,金不换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哪耐烦听她啰嗦,单手从包里摸出一盒烟,站在路边吞云吐雾,然后透过自己吐出的烟雾看街上来往行人。
    母女三人在马路上略停顿了一会儿,身后便有房产中介的西装小哥跑出来发名片和传单,嘴巴甜的像蜜一般:“姐,阿姨,我后面悟空找房的小曹,来来来,这是我名片,请问阿姨怎么称呼?附近房子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金不换回头,原来三人挡在人家悟空找房的门口了,正要挪地方,金美娣已接住小曹的名片,冲马路对面的一栋高层努了努嘴:“这里房价现在几钿?”
    小曹眼睛登时一亮:“阿姨原来看中畅园了,哎呀,阿姨您眼光老好的嘛,内环学区,紧邻地铁,地址么,愚园路888号。您听听,888,发发发!住在这里,想不发财都难哪!不想开车,小区围墙外就是地铁入口,两条线路,四通八达。而且这里的业主大都是境外人士,层次喽素质喽,明显都不一样呀!”说到这里,睁大眼睛,悄悄打量面前这位中年妇女。但见她,雷打不动高刘海烫卷儿加盘发,小香风无领套装加丝巾,铆钉系带尖头鞋,斜挎lv金属链条包,总之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一看就是有身价的富婆呀。
    小曹强行掩饰内心的喜悦,伸出两只手掌共十根手指比了比:“今年政策收紧,说实话,市场不太好,均价这阵子已经降下来了,十万出头点,正是入手的好时机。”
    金美娣拿链条包给自己扇起了风:“哦哟,十万呀。还行,不是很贵,我们刚从御翠豪庭那边过来,那边看了一套,太小,七八十平,八百多万,我嫌不够大气,加上他们那车库不行,我必须要那种恒温恒氧恒湿的才行,所以那里没要。”
    小曹赶忙接话:“巧的很,咱们这里上周刚好出来一套房源,大高层,视野好,面积190平多点,五房,超豪华装修,再送超大阳台和两个停车位,正适合你们有老有小的大家庭。车库等下我陪阿姨您去考察,隔音隔热效果好,防潮防水标准高。总之冬暖夏凉,包你满意。我手里的这家呢,是房东要去国外和儿子住,房子等着出手,税费自负,要是诚心买,价格还能再商量,七七八八,两千万出头点就能拿下。”
    金家老二连看了两辆辫子车过去,够了,仰头看着金美娣:“姆妈,我饿了。”
    金美娣扯起老二的小手:“走,先回家去!”
    小曹问:“阿姨,您家住哪里?”
    金美娣抬了抬下巴:“对面,江苏路,弄堂里面。”
    小曹一听,顿时美滋滋。江苏路是什么地方?江苏路说起来,那真是大名鼎鼎,在上海滩也是数得着的高尚地区,小弄堂们一条两条都大有来头。因为这一带前世是租界,周边筑有花园洋房数百幢,彼时居住于此的多是外籍人士,晚晴遗少,军政要员以及各界知名人士,汪精卫、傅雷、张爱玲等名人都曾是江苏路弄堂内的住客。
    作为这条路上的优秀中介,小曹对这块地方的身价不可能不清楚。凡是在江苏路一带拥有房产的人,那都是祖坟冒青烟,都是祖上积德的事情呀。
    这么一家有身价有立升的超级大户,小曹打死也不能轻易放弃,乃么就亦步亦趋的跟在母女三人后面游说畅园的种种。看她们大包小包,还极有眼力见地从富贵阿姨手中扒拉了一个最大的背到自己身上,说正好闲着,可以帮忙送到家里去。
    从畅园保安室旁经过时,小曹对保安喊:“哥,等下我带客户来看房哈!”保安两只白眼珠子对他翻了翻,没出一声。
    小曹背着大包,计算着即将可能到手的佣金,跟在母女三人身后,经由畅园这边过去,右转,进入深深里弄。直走,右转,再左转,弯弯曲曲的一条幽静的小弄堂都过了大半,母女三人总算停脚。小曹放下包,顺着母女三人的视线望着眼前几家因年久失修而破旧低矮的民宅时,心内不禁一凉。
    解放前那会儿,因为战争,周边邻省难民大量涌入上海,难民们跑到有钱人扎堆的地方来讨生活,做车夫帮佣搬运工等各种苦力活。天久日长,江苏路这一带就形成了洋房别墅与难民们搭建的草棚破屋犬牙交错的状态。
    小曹刚刚光在脑中算计自己的佣金了,却忘了这些弄堂内有权有钱有背景的大户固然不少,却也还见缝插针地住着无煤无卫至今都要倒马桶的滚地龙人家。因为这些滚地龙们居住的老破小隐藏得非常之深,破得上天入地,所以平时连他们这些做中介的都忽略了。
    小曹不死心,还存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咧开嘴,笑着问:“阿姨,您要是想买个老破小给孩子读书挂户口,巧得很,我手里正好也有两套房源……”
    小曹话没说完,这位刚刚还在跟他说才从御翠豪庭过来的阿姨已经冲进其中一间破屋,再一转眼,已从屋内揪出一个瘦弱中年男子来了。
    小曹的心,这下终于凉得透透的了。这富贵阿姨虽一身看不出真假的富贵披挂,但看伊的身手及腔调,不用说,是早前棚户区滚地龙的后裔没跑了。
    这位底层滚地龙出身的富贵阿姨将男子揪出来后,这会儿便掐腰与他对骂开了。
    小曹竖着耳朵听,半天,终于听明白是富贵阿姨和男子是姐弟俩。眼前这破房子是富贵阿姨的,但是男子说自己没地方去,赖着非不愿意走,被劈头盖脸骂得狠了,又改口说自己两口子和她们一家三个人挤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富贵阿姨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表示他这个说法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男子就骂她没心没肺没人性,然后富贵阿姨就还以戆卵缺西傻逼样。直到男子骂她偷男人养野种时,富贵阿姨干脆跳起来一个耳光飞过去,打得男子晕头转向。
    金美娣姐弟乃是同一个爹妈生养出来的,也是同一个家庭的家风熏陶大的,但因为从小受父母溺爱,很多时候根本无需亲自出手,父母就帮他摆平了,这也就导致他理论知识丰富,而实战经验欠缺,吵起架来根本不是阿姐的对手,且马子小,加上早年工厂做工受过伤,连打架也打不过阿姐,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她,却被她大小耳光扇了好几下,脸皮火辣辣的疼,气得往地上一瘫,哭喊:“二姐!金美娣!你今天有本事弄死我!不弄死我,你就别想把我从这房子里赶出去!”
    金美娣睬都不睬他,蹬蹬蹬冲进屋内,把他一家一当,衣服家什,乃至吃饭的锅碗瓢盆都给丢了出来,丢一样,骂一句:“死人头,戆棺材,这世上有你这么不要面皮的男人伐?本事没有,还要学人家吃喝赌,自己房子败光,现在又想来霸占二姐公婆留下的老房子,哦哟,算盘打得响来!亏你想得出哦!真是升米恩斗米仇,给你白住这几年已经算便宜你了,不要个面孔!”
    她弟更气,哭喊得更大声。姐弟俩正骂得欢,金美娣她老母,金家老太以明显与她七十九岁高龄不相符的敏捷拄着一根破拐杖从小弄堂的另一头,镇宁路那个方向冲过来。大概是哪个好事的滚地龙邻居跑去通风报信去了。
    金家老太恐怕幺儿吃亏,一边提腿加速向前冲,口中一边喊:“我的儿啊!阿三头,谁敢欺负你,我就去寻伊拼命!小娘比,敢欺负我儿!我跟你拼命了!噢,我的儿啊,阿三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2章 江苏路
    早年间,金家老太在只有六七岁大的时候跟随家人逃荒到上海,半路当中和家人走散,她就记得先是爹不见了,接着她娘带着她兄她嫂去寻爹,就让她自己站在路边等。她等啊等啊,等了两天天,谁也没等回来,后来还是被同为逃荒而来的苏北养父母所收留,长大成人后嫁把养父母家的二儿子做媳妇,就这么在上海过了一辈子,早已记不得真正老家到底哪里,自家乃是何方人士了,但一着急时,嘴里自然而然就会冒出明显不同于苏北话以及上海话的土话来,诸如“我的儿、嫩这些小比养的”等等。
    望着吵得热火朝天的一家门,听他们相互之间咒骂的词语之毒烈,之狂野,优秀中介小曹有点害怕,但又想起了以前听老板他们说起过滚地龙们都是街头表演家,只能看不能碰,所以还有点想笑,正缩着肩膀、傻张着嘴偷乐时,忽然一扭头,瞥见旁边始终面无表情一脸漠然看着亲妈亲舅亲外婆又吵又骂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这女孩子即便面无表情,也美得令人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望着她,小曹都无法想象眼前这一堆人竟然会是一家人,也无法想象自己和她都同为人类。
    那边厢,金美娣和阿三头吵架本来占有绝对优势,但随着另一强敌金老太的加入,原本对峙的局势忽然逆转,渐渐落了下风。但处于人生黄金年龄段的五十岁老阿姨之战斗力也不能小觑,再怎么着,始终没有让老母及阿三头占着什么大便宜,不过是头发扯乱几缕,面皮抓破几道而已。
    一家门吵着打着,扭着缠着,眼见看热闹的邻居越来越多,金家老二在眼眶内打转打了半天的泪水终于滚落,开始哭喊着大叫“姆妈姆妈”。
    老二一哭,金美娣再也无心恋战,瞅准一个空档抽身而出,拉着大小两个女儿躲进屋内,来了个闭门不出。金老太正好也累了,和阿三头捡起丢落一地的一堆家什骂骂咧咧的走了。
    金美娣母女关起门来在自家房子内收拾打扫,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去,几个邻居经过她家窗前,一个同金家有宿仇的长舌妇提高了嗓门,对同伴说:“伊只狐狸精回来了,这下不得了了,可要看好你家长脚,一不小心就要被勾走了。”
    那个便回她:“哦哟,帮帮忙,你家三毛才要当心好伐。”
    金美娣听见,气不打一处来,便也隔窗喊话:“滚你妈的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脚短脚,三毛四毛,一个两个,穷的来,哒哒哩个滴,身上怕是连根鸟毛也拔不出!老娘吃饱了撑的去勾引你们这些穷鬼!”
    窗外回话:“肯定外面混不下去了呀,所以就回来祸害咱们了,不是勾人家男人,就要骗钱呀!”
    金美娣正要还口,门外已有人代她还击:“人家美娣姐回自己家还要经过你同意吗?穷瘪三一只,有什么好被美娣姐骗的!”
    人家金美娣也有知己好友好闺蜜的呀。
    金美娣的滚地龙邻居兼好闺蜜小妖三推门而入,扑到她身上,一把抱住,扯开喉咙放声大哭:“姐,姐!你这些年死到哪里去了,我还当你死在外面了呢!噢噢噢!”
    等到芳邻们四下散去后,一家人这才开门出去,门一拉开,忽然外面一阵风似的旋进一个排骨精似的瘦小妇女来。
    妇女旋进屋内,眼睛往金家老二身上瞄了瞄,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哟,这个就是二姐你在外面跟人家生养的小囡囡呀,好看倒是老好看的,卷毛圆圆脸,皮肤么雪雪白,跟个洋娃娃似的。怪不得人家说偷人偷出来的囡都是聪明又漂亮的。对咯!”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把两只手一拍,“二姐你今年贵庚啊?我都给忘记咯!赶下回我好给你老人家做寿呀!”
    金美娣立眉竖目:“老娘贵庚关你娘的屁事?老娘是老蚌生新珠,怎么,不可以啊!总比你个不下蛋的鸡强!等调理调理身体,老娘明年还要养个光榔头出来呢!羡慕伐!妒嫉伐!”
    金美娣一句话,就把这妇女的肺管子给戳破了。不过跟金美娣吵架,这妇女从来也没胜过,今天还是。气是气得来,要死要活,一个胳膊肘推开金美娣,到床前弯腰低头,从床底下扒拉出一小堆看不出什么玩意儿的塑料小包来,怀里抱不下,衣服兜不下,气的来,干脆从床上方的小窗口往外面丢,塑料包落地时发出砖头一样的巨响。咚咚咚。
    这边金美娣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妇女一转身,转眼又一阵风似的飘出门外,从地上捡起才刚丢弃的那一小堆邦邦硬的塑料包跑了,一边跑,一边骂着:“没良心的臭女人,不要面孔的老女人,连亲阿弟都不帮的狠心女人,我连日本大地震那年囤的盐都不给你留一包!”
    金家老二今天受惊不小,坐在行李箱上,用pad把《企鹅群里有特务》中凡是有跳岩企鹅的片段都看了一个遍,连吃两包海苔片才恢复了内心的平静,见那妇女走远了,小声嘀嘀咕咕:“我不要待在这破家,我想回去,我要回我原来的家去,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