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迟小厉回到临时安排的住处,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令他意外的是,屋里多了位“不速之”。
“迟先生!”
听到门外的动静,北泽马上站起,绷直身体,神情显得很郑重。
“哟,什么时候来的?”放下为木塔带回的夜宵,迟小厉走进屋,立马闻到了浓厚的药材味道,不免打量了他两眼:“伤还没好利索,就敢用那种剑技,你小子也是不要命啊。”
北泽略有些赧颜,挠挠脸:“这不是以前一直被那个混蛋压着……这点小伤无关紧要,能给他点‘教训’,再严重些也值。”
“小孩子的意气用事。”迟小厉打了个呵欠,倒不算批评,最多只是感慨一句:“年轻人有点冲劲,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了,你这次来,是想拉木塔进那个什么结社的吧?”
“嗯,但也不全是……”北泽正了正神色,眼睛里有些期待:“不知道您来剑术学院,是担任老师吗?”
不等迟小厉回答,北泽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渴求道:“皮尔老师近期军务繁忙,让我暂时留在学院跟随高级班学习……可是那些老师跟皮尔老师差距还是太大了,既然您来了,能不能抽空指导一下我呢?”
在安木做事后处理的那几天,皮尔看中了这个少年的天赋与努力,也同情他的遭遇,便将他收做自己的第一个弟子,这件事迟小厉是知道的,不过对方现在突然来求他,不免有些意外:“你想跟我学?”
“嗯!”
“对魔法感兴趣?”
“是——不是,啊?”北泽歪着脑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刚才说什么?”
果然……
迟小厉叹了口气,哀怨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魔法我倒是可以教你,剑术就算了吧……我是来当学生的。”
看清楚纸上那个大大的“赤”色评级,惊得北泽下巴半天合不拢。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是个剑士啊?难道你听说过哪个剑士会治伤?”迅速把“耻辱”收回兜中,迟小厉有些气笑——
安木的收尾战,伤势过重的北泽一直陷入昏迷,等醒来时,异人已经消灭的差不多了,确实应该没见过他动手,可能看自己和皮尔走的近,便想当然以为自己也是个剑士。
“所以……您……”
“我也想自己是个剑圣啊。”迟小厉拍了拍失落下垂的北泽肩膀,心道我还没人安慰呢,想了想,又告诫一句:“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心情我也理解,但不要急功近利,刚刚才突破七级,身体仍然处于亏空状态,别太勉强自己,也不要觉得见过皮尔这种顶级剑圣就瞧不上那些老师,至少目前来说,你还是能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更何况——”
迟小厉故意拉长尾音,表情突然有些不爽:“皮尔也不算最厉害的剑士……如果不是身处军伍,心无旁骛,他可能比现在更强一点。所以不要把皮尔当成最终目标,因为就算是他,也有仍在不断努力追求的东西。”
北泽眼睛一下子亮了,点点头:“您是说那位鼎鼎有名的库曼剑圣吗?”
库曼的剑圣很多,但如果将“库曼”和“剑圣”连用,所指的只能是一个人。
“……就那样吧,他也不是多厉害。”
(似乎心情突然变差了……)
看着迟小厉别扭的表情,北泽有些苦恼,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
“木塔呢?我走之前他还在睡觉。”迟小厉没解释,朝里屋看了眼,床上的被褥已经叠的整整齐齐。
北泽解释道:“因为想邀请他加入‘联盟’,所以我送了一把长剑作为见面礼,是去年学院奖励给我的,还没开刃,本想明天陪他一起去,结果刚才就迫不及待到锻造科去了……”
迟小厉轻笑一声:“看来现在小孩子间也兴收买人心了。”
北泽脸红了下:“这不是……现在学院竞争激烈嘛,除了‘兄弟会’外,还有几个结社实力也非常强,像木塔这种‘青’色天赋,可是争相拉拢的人才……啊!”
不停顿也就罢了,被北泽尴尬的目光看着,迟小厉立马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道:“我知道我的天赋很差了,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我!”
不行,回头得跟皮尔商量下,给这小子“加点营养”……
“心胸宽广”的迟小厉,正合计着怎么打击报复,虚掩的屋门突然被推开,跌跌撞撞跑进一个看上去跟北泽差不多大的少年。
“不、不好了……”
北泽扶住他,这才注意到衣服上的血,表情一下子变了:“这伤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木塔一起去锻造科了吗?他人呢?”
新进来的少年喘着粗气,带着些哭腔:“对、对不起老大……我、我没能保护好他……”
原来两人离开住宿区,还没到锻造科,在半路便被一伙人突然袭击,不但将他打伤,还把木塔给带走了。走之前,为首的那个人还留下一句:“让北泽到南后区来领死。”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的声音绝对是米尔豪斯!老大,明明是你交代的事,我却没干好,真是没用……”
“别自责,打不过他不怪你……”稍微安慰几句,北泽深吸一口气,拳上青筋暴起,目光变得凶戾:“米尔豪斯……这个混蛋,真是不长教训。”
犹豫了一下,北泽转过身,面向迟小厉:“迟先生,您看……”
“你们自己的事,我就不插手了,就算动手我也只会用剑。”迟小厉耸耸肩,摆出一副“自己解决”的态度。
毕竟参与这种小孩子的纠纷,在迟小厉而言实在是太掉架了,况且让这些少年经受点挫折总是好的,免得他们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简单的用武力解决。
看懂了迟小厉的态度,北泽咬咬牙:“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毕竟皮尔老师教的那一剑还是太残虐了,我怕到时候真的忍不住下第二剑、第三剑……”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您在场,还能制住我。
虽然因为阶级差异,两人在各方各面都有很深的矛盾,但北泽和米尔豪斯仇恨远远还未到伤及性命的地步,与异人之间的血海深仇更是不能比。
之前冲动之下递出那一剑,北泽事后已经开始后悔了,再加上刚刚迟小厉的“提醒”,北泽不想冲动之下一错再错,到时坏了学院的规矩是小,耽误自己剑道的心境才是大。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之前那个黄毛小子也不是毫无顾忌,他不敢公然伤害木塔的。”迟小厉稍微分析了下,看向另一个少年,顺口问了句:“对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被劫的?”
“离商、商业区南街不远……”
北泽正准备动身,一扭头,却忽然看到迟小厉表情变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道:“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沉思了半晌,迟小厉抬起头。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和你一起去一趟吧。”
…………
深夜,南后区。
作为学院内尚未开发完毕的部分,整个南后区计划建造一个大型训练场地,工程才进展到一半,在月光不显的夜空下黑漆漆一片,从远处看上去,如同吞噬光芒的怪兽,阴森而诡异。
秋风吹起,带着丝丝凉意,引得不少坐在台阶上的少年搓起手臂。
看着前面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背影,少年们感觉更冷了。
当晚,当自己老大在据点出现时,“兄弟会”的成员们都十分意外,也多少有些尴尬,毕竟那场耻辱的败北已经传遍学院,几乎所有学员都知道米尔豪斯被人一剑砍晕的事,听着身边的风言风语,向来趾高气昂的“兄弟会”,一下子变成了所有人的笑料,甚至不少上午刚刚被劝进来的新人,也偷偷或干脆正大光明提出退会。
整个结社上下士气正处于最低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老大。
“你们觉得我输了?”
淡漠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抬起头,却发现米尔豪斯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笑容:“输给一个一直被我们压一头的垃圾结社……所以有些人坐不住,准备离开?”
说话的功夫,米尔豪斯视线缓缓扫过后排,几个原本计划退会的老成员,在鹰隼般的目光下,瞬间如坠冰窟,慌忙将头低下去。
老大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眼前这个人的目光,是从前的米尔豪斯做不到的。
“其实你们的担心没错,北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晋升七级,甚至已经比我厉害——这是事实,但……也仅限今天中午了。”
米尔豪斯张开手臂,突然大笑起来——
“我,已经涅槃重生。”
略带沙哑的笑声回荡在室内,听在耳中,却如同拉锯般尖锐,寒彻心底。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今天中午北泽给我的耻辱,现在就要讨回来。还想继续呆在‘兄弟会’的,依然是我的兄弟,你们跟我来。”
说完,米尔豪斯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
经过最初的愕然,成员们开始动了。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那些本来打退堂鼓的,也咬咬牙跟了上去。
而后,在路过工事区的大街,他们遇到了“联盟”的人,其中一个貌似还是中午引发两人争端的那个少年。
走在最前面的米尔豪斯,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已经出剑了。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神速。
故意放跑那个“联盟”的成员,米尔豪斯带着昏迷过去的木塔,来到南后区。
期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显得压抑而紧张,终于有大胆一些的,忍不住提醒道:“老大……学院不允许私斗……您这样邀战,还把那小子打伤了,恐怕不符合——”
被米尔豪斯冷漠的视线一瞥,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做,需要你来教我?”
那个先前开口的人呆立当场,瞬间满头冷汗,直到米尔豪斯移开目光,才一下子瘫软到地上。
会、会死……
这是刚才一刹那的感觉。
之后,再没人敢出声劝解。
半个祈时过去,远处终于亮起了朦胧的灯光。
米尔豪斯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看到地上的木塔仍在昏迷,北泽将灯笼交给身边的同伴,向前一步,冲米尔豪斯伸出两根手指:“一打二,你选人。”
霸气无匹。
米尔豪斯谑笑一声:“是我打你们两个吧?不过怎么不找别人,他可是刚刚被我一剑砍了肚皮,你这个老大也太不懂得体恤成员了。”
北泽只是阴沉着脸:“你这样可是违反了学院规定,侯爵大人来了都不好保你。”
“少废话,胜者为王——”米尔豪斯弹了下剑鞘,周安静的空气瞬间肆虐起风暴:“你该多带些人的,要不今晚死在这里,可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本能感觉不对,北泽还是没有退缩,顶着剑风再踏一步:“不长教训。”
“铿”同时响起两道出鞘声。
夜空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剑光四耀。
剑与剑相抵的一瞬间,北泽便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手中的力量远比今天中午超出好几分,仅仅一个照面,自己的虎口就开始发麻,势大力沉的猛击与米尔豪斯原本的细剑剑技截然相反,凶猛程度甚至与北泽的巨剑不分伯仲。
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中午那一剑有部分运气成分,但按道理来讲,自己的实力确实在米尔豪斯之上,哪怕伤势未愈,在经过皮尔老师的点拨后,也应该拥有碾压的资本。
然而交手十回合,北泽已经开始渐渐落于下风。
越想越觉得不对,再一次交锋过后,北泽猛然拉开双方间的距离,试图调整呼吸,却看到米尔豪斯眼中闪过一道光,当下心中大警,本能又向后拉开一段距离,接着眼角隐约闪过一道黑光,似乎只是米尔豪斯手腕动了一下,腹部便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嗤——”
血花四溅,北泽猛一咬牙,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受了伤,甚至连低头查看的时间都没有,毫不迟疑向侧面跳去。
刚刚位置后面的立柱,瞬间被切成两段。
拉开足够距离后,北泽终于得到暂时喘息的机会,捂住伤口,看着米尔豪斯手中隐约缠绕黑气的剑,眉头微微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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