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已经对拯救世界这件事做好了思想准备,现在事实告诉他,他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刘伯看他这样,非但不同情,反而笑着打趣:“总听你俩念书,老大如今这算不算是让墨水熏过了的?”
顾辞久本来已经稍微缓过劲来了,听刘伯这么说,顿时扭头又重新去吐了。
段少泊看顾辞久这样子,实在是没忍住用有点埋怨的语气叫了一声:“师父!”
边上帮着赶车的赵叔也抬起了胳膊,点着刘伯:“你说你这老儿,孩子都已经这么难受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其实刘伯看顾辞久的样子也有些后悔了,可是被赵叔这么一说,反而拉不下脸来道歉。只是转到一边不看他们。
等顾辞久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两人上了车,赶紧朝家赶。牛车慢悠悠的,木轮子咯噔咯噔的颠簸得厉害,顾辞久躺在段少泊的大腿上,脸色发灰嘴唇都是紫的,段少泊用帕子沾了凉水帮他擦着额头——毕竟二月早春,天还亮着,段少泊不敢直接用凉帕子给他镇脑袋,怕他受了寒。
“这也幸亏还是二月,要是乡试里头也排到臭号,那你……”
“别说了!”顾辞久捂着嘴,那难受劲显然是又上来了,可本来考试的时候就没吃多少东西,如今是彻底的吐无可吐了。
“我的错,不说了,不说了!”段少泊想也悔自己多嘴,想着确实不可能这么倒霉,连续两次都排臭号。至多这次大师兄,下次轮到他……而已。
等到回了家,顾辞久和段少泊两人强撑着先洗了澡,段少泊还吃了点东西,顾辞久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两人先后倒在了床上,睡了个一昼夜。等醒过来,段少泊彻底没事了,可顾辞久还没缓过来——他总觉得自己就跟条咸鱼似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
又等了一天,童生试放榜。
刘伯觉得他家老二还是有门的,至于老大……他那吐的都快厥过去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能中。但也没啥,俩孩子才十五,童生试则是年年有,慢慢来呗。
可谁知道,放榜之后,顾辞久是头名,段少泊是二名!
童生试不算啥,可是再不算啥,那也是过了童生试才算是走进科举的第一步,老头高兴得把大牙都笑掉了——非夸张,就是笑掉了大门牙一枚……
“老刘,这是……”胡太守是个帅大叔,今日刘伯突然求见,一进门就递过来了个漆匣子,打开一看,里边满满的都是饴糖,顿时胡太守哭笑不得。
——刘伯是胡太守身边的第一代亲兵,是胡太守的爹留下来的,所以比胡太守还大了十好几岁,别看他现在出外是伙夫,在家是杂役,实际上跟胡太守的感情非同一般,胡太守也是将他当自己的老兄弟照顾。
“这乃是小人两个徒儿得中童生的喜糖,虽然不过是个童生,但是……”刘伯憨厚笑着,“还要多谢大人当年赐下名帖,才让他们来得投名师,有了今日的造化。”
大魏的读书人还是很值钱的,包括童生在内。寻常童生就算是再无法向前一步,日后投入哪个大家门下,当个账房管事之类的,也是足够了。顾辞久和段少泊要是也没法再进一步,刘伯豁出自己的脸面去,给他们在衙门里找个小吏的差事,也是足够了。
总之这辈子只要稍微奋斗一点点,就能衣食无忧了。若是想要再更进一步,那就得看自己的能力了。
“哦?原来是喜糖?那自然是要吃,要吃的!”胡太守拿了一块饴糖扔进嘴里,“甜!可是真甜!”
刘伯笑得更开心了,正要告辞离开,却听胡太守问:“老刘,你那两个徒儿,是当年大旱的时候收留下来的吧?”
“正是他二人。”
第89章
“嗯……”胡太守点了点头, 又问,“听闻这两个小子这两年间长跑去抚幼院, 且帮着抚幼院里的孩子弄了些营生?”
“是。”刘伯神色端正了些, 他并非没见过世面的老朽,知道这话与两个孩子的未来关系颇大,“他俩说都是从那大灾里九死一生活过来的, 他们俩能帮上手,就帮一下。”
具体的刘伯没说,他知道胡太守有此一问,必定是已经知道了。
——顾辞久和段少泊两人一个通史,一个精理, 但他们俩给这些孩子想的营生,却并非什么高大上的买卖, 去年是夏卖醪糟, 冬卖栗。今年置办了石墨,所以是早卖豆浆,晚卖豆腐。这些孩子把自己和做买卖的担子都打理干净整洁,不缺斤短两, 不贪小便宜。
豆腐在这个年代并不算难制作的东西,但做的人还是不多,无他,做豆腐太辛苦了。种地尚有农闲时, 磨豆却无一日休。
“不瞒刘伯,曾有人与本官说, 那两个孩子是在胡闹,朝廷建立抚幼院,以国家的钱财抚养这些孩子,结果还要让他们自己去做买卖,那是丢朝廷的脸面。”
“大人,这……”刘伯脸色一变,以为自己把事情想错了,胡太守此时出言询问,乃是要怪罪两人。
胡太守抬起手来,没让刘伯说话:“抚幼院怎么样,本官自己能不清楚吗?确实是能让那些孩子死不了,可也就是仅此而已了。待他们到了年纪,又被人猪狗一般,赶出门去,甚至还没到年纪就跑了的,不管如何,他们的下场也大多是女为女昌男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