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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养真嗤地一笑,然后说道:“他怪罪什么?天都黑了,难道他身上有灯,谁都得看清他的脸?要是他怪罪,咱们只说没看清、还以为是什么劫道的就是了。”
    仲春无奈,却也知道养真避开赵曦知,自有缘故。
    两人站在街头,不多时就见薛典带了个伙计从街上回来,见他们两人在此,便问为何不在客栈等候。
    养真便把赵曦知一行人住在对面客栈的事说知了,又提议连夜离开此处。
    薛典听后皱眉说道:“我方才去打听了渡口的人,再往前就是上游,越发的不好过,这里算是最近的一处渡口了,而且这两日水流有平缓的迹象,若是明日无风,倒是可以试着渡河。”
    养真听了,半喜半忧,喜的是终于可以过河了,忧的是现在不能离开镇子,那就加大了跟赵曦知等人照面的可能。
    薛典又看着她问道:“那位三殿下……是奉旨前往南边赈灾,听闻他年纪不大,却有如此的胆识倒也难得了,你想避开这一行人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他认出了你、为难你了?”
    养真忙道:“并没有为难,只是我、不太想跟皇室的人多有接触。”
    薛典笑道:“我还以为他向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呢,既然他是皇子,自然会自己尊重,且他是钦差,有要务在身,不至于理会别的,大不了过了这一夜,明儿咱们悄悄地提前启程,自然就错开他们了。”
    养真听这倒也是个法子,当下便答应了,大家在外头随意找了一家面馆吃了晚饭,才一块儿回到客栈。
    ***
    他们回客栈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薛典留神看对面,却见钦差队伍随行的侍卫们已经在客栈周围戒防起来,又有一些闲人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
    薛典陪着养真入了客栈中,却正好听到有几个客人在谈论这件事。
    仔细一听,原来三皇子跟七皇子如今不在客栈里了,因为钦差的队伍人数太多,那客栈住不下,还把原先入住的客人都撵走了……幸而本地知县周旋,又有镇上几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风闻,急忙来请,赵曦知跟赵能便带了人前去借住,只留下了几个人在客栈内看守队伍随行所带的器物等。
    薛典听了,悄悄地对养真说道:“这下更好了。”
    养真一笑,本来还担心赵曦知就在对面,又发现了自己,若是他心血来潮想要为难人呢?如今听说去了大户人家入住,这才放了心。
    当夜各自安寝无话,次日绝早,薛典便来敲门,养真正在做梦跟赵曦知才吵架,听见敲门声下意识地一骨碌爬起来,匆匆地收拾打理。
    早饭也没有吃,便赶往渡口,却见岸边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在等候,薛典先去打听,片刻后回来,对养真道:“不太妙,渡口的人说,昨儿保长来知会过了,今日要先让钦差一行过江,所有一应船只都聚集在这里了。”
    养真心头一沉。
    这会儿等候过河的人自然也听说了,一时大家群情激奋,又道:“钦差还不到,为何不让我们先过河?”
    不料才嚷嚷两句,却听到一声铜锣响动。
    大家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火光点点,却是一条灯笼的长龙,前头鸣锣开道,中间太监举牌,再往后簇拥着的才是马上的赵曦知跟赵能两人。
    大家见钦差到了,又知道是皇子亲自前往南边赈灾,当下不敢鼓噪,纷纷地后退跪地。
    养真在人群中,不免也要随着跪拜,心中更加大声咒骂: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跪赵曦知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幸而现在天色不亮,乌压压的人群都跪在地上,低着头,赵曦知看不见自己,倒也无所谓丢人。
    耳听着那马蹄声得得地从跟前经过,养真暗暗松了口气。
    皇子经过,养真正要随着众人起身的时候,钦差的队伍中有一人翻身下马,竟向着养真这边走来。
    养真正觉着不妙,等看清来人是谁,心中大喜:“小公爷!”
    原来这队伍中跑出来的人正是程晋臣,因为他跟赵曦知最好,这次便也随着赵曦知跟赵能一块儿往南边去。
    程晋臣笑道:“果然是……是你。”众目睽睽之下,他打量着养真的男装扮相,好不容易把那声“妹妹”咽了回去,道:“殿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以为他是哄骗我的。怎么你竟这么大胆!也想去南边?”
    养真低低道:“我实在不能放心十三叔。”
    程晋臣这会儿也看见薛典跟钱仲春跟着,便含笑道:“是薛先生跟钱家小弟。”
    两人忙向着程晋臣行礼,程晋臣道:“既然在这里遇上,不如你们跟我们一块儿走吧。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
    若没有赵曦知在,养真自会答应,但此刻只想拒绝,不料薛典抢先道:“若能如此,那就先多谢小公爷了。”
    程晋臣道:“不妨事,反正大家都是要去倕州。”
    旁边围观的百姓们听他们是认得的,又听说是去倕州,均都咋舌,忙自动让开路。
    养真众人便随着程晋臣来至渡口,前头已经开始安排渡船了,当地的县官亲自赶来伺候,安排人护驾等等。
    等上了船,养真才明白薛典答应程晋臣的原因,原来这钦差一行人数太多,虽然方圆几十里的渡船都调到了,但仍旧是将到了中午,才总算都过了江。
    若他们不随着钦差一行人,挤在百姓们之中的话,恐怕要排到晚上也未必能登船了。
    钦差的队伍登岸后只稍微休整,便又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
    赶了半天路,队伍驻扎吃饭,养真便打算跟程晋臣说声,要跟他们分开而行。
    不料还没有开口,程晋臣自己找了来,叮嘱说道:“妹妹你们只管随着队伍,千万不要自己走动,实话跟你说,因为倕州的疫情扩散,越往前走,流民越多,时常有些抢掠厮打之事,而且听说有许多山贼草寇拦路杀人抢劫,他们见了钦差的队伍自然会有所惧怕,你们跟着也能安全些。”
    薛典在旁道:“小公爷说的很是,早在渡口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起过,再往南有一座大屏山,山上就有一伙强贼,不知杀了多少人了,地方官剿灭了几次都奈何他们不得。”
    养真到底没经历过这种,听他们都这样说,便道:“情形真的这样差了?那十三叔那里呢?”
    程晋臣道:“王爷坐镇倕州,大局自然是稳的,只是周围的那些心怀叵测的贼徒,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朝廷危难,百姓疾苦,自然恨不得天下大乱,他们可以趁机抢掠一番,这叫做趁火打劫。那些流民被逼到绝境,衣食无着被迫抢掠,倒还情有可原。”
    养真又问道:“如果那些贼人来犯,可能抵御?”
    程晋臣笑道:“不慌,先前三殿下跟七殿下为了这件事,高兴的睡不着觉呢,只想着要有贼徒来犯,可以先拿他们练手打仗了。”
    养真听了皱眉。
    薛典也忍不住道:“打仗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薛典本不想多嘴,但知道程晋臣跟养真关系很好,所以便实话实说了。
    程晋臣也知道他的底细,便道:“薛叔,您是最有经验的,要真的遇上山贼,只怕还要烦劳您呢。”
    薛典才苦笑道:“小公爷说笑,我早就给革除了军职了,而且带队的自有各位将军统领,哪里用得上我这个废人。”
    程晋臣又交代了一番让养真他们紧紧随着队伍而行,才自去了。
    因此养真也暂时打消了跟他们分别的念头,只不过有一件事养真觉着有些稀奇——自己在钦差队伍中,赵曦知没有可能不知道的,本来养真以为他必然不会错过这个冷嘲热讽大肆评议踩踏自己的机会,但他居然一次也没有来跟自己照面,不过如此倒也好,大家相安无事。
    当夜,队伍到达了遂州,知府大人亲自迎接,安置了住所,次日又亲自送出城去,因知道前方不远就是大屏山地界,知府生恐皇子在自己管辖区内有所闪失,便又命本城的守备带兵护送。
    渐渐地大屏山在望,养真在马车里探头看去,见山势连绵起伏,果然险峻非常。
    钦差的队伍虽然精简过,但总也有四五百人,加上遂州守备带的士兵,足有近千人,如此浩浩荡荡,按理说就算是再不可一世的贼徒也该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但是这大屏山的贼寇却显然非同一般,他们因知道朝廷钦差前去倕州是赈灾的,队伍中带了无数的金银、粮米,以及各色草药物品等等,若是劫下自然可以供给山寨几年的花销。
    他们又仗着山高皇帝远,又是地头蛇,地方官都屡次败在自己手上,自然不把钦差放在眼里。
    赵曦知也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些草寇的能耐。
    先行队伍往前行进之时,两侧树林中悄然无声,众人仗着是朝廷钦差,都以为那些山贼都吓得逃走了,大摇大摆地往前而行。
    赵能甚至对赵曦知笑说:“三哥,看样子今儿的热闹是看不成了,这些贼果然都是无胆匪类,怕早吓得躲得远远的了。”
    赵曦知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林子,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没搭腔。
    正在这时,程晋臣打马飞奔而来:“殿下!”
    赵曦知回头,程晋臣道:“殿下快叫队伍停下!”
    “出什么事了?”赵曦知问。
    程晋臣低低道:“恐怕贼人在树林中有埋伏!”
    “埋伏?”赵曦知心头一惊,往前扫了一眼,“谁说的?可发现了贼人踪迹?”
    程晋臣迟疑道:“是、是跟随乔妹妹的薛叔叔说的。谨慎起见,请殿下立刻下令!”
    赵曦知一愣,旁边赵能因听见了,便笑道:“小程,我还以为是谁发现了贼踪呢,原来只是个仆人说的话,你却还当了真,啧啧,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胆小。”
    程晋臣拧眉道:“殿下,当地的贼寇狡猾多端,咱们所带的辎重又多,不可大意才是!”
    赵曦知犹豫片刻,赵能道:“什么不可大意,要真的有不妥,遂州护送的屈守备难道就看不出来?可知我还愁那些贼缩了头不敢来呢。”
    程晋臣不便跟他辩驳,就只看着赵曦知。
    赵曦知抬眸往队伍后面看去,养真在马车里他自然看不到,可却瞧见了在人群中的薛典,却见薛典敛着浓眉,满面凝重地看向前方的林子。
    薛典的为人,程晋臣知道,赵曦知却也打听的很清楚。
    知道他当初也是军伍出身,本也算是个能征善战甚是勇武的将才,只是在乔白遇难之后他也很快遭到贬斥。
    赵曦知犹豫之时,赵能不以为然道:“三哥,你莫不是也跟小公爷一样害怕了吧?这哪里有半个贼人?不信我叫给你看。”
    赵能说着,竟拍马往前奔去,且走且高声道:“听说这里埋伏着强贼,贼在哪里?出来给本殿下见识见识!”
    赵曦知见他行事这样放诞,心头一紧:“七弟!”
    赵能性格本就粗鲁,加上又是皇子,从来没有经过事,更加不曾临阵打仗过,所知所觉竟都是从戏台上看来的,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厉害。
    赵能连叫了两声,两侧林中却鸦雀无声,宛若一片死寂。
    赵能见状越发得意,竟哈哈大笑起来。
    赵曦知虽然也毫无经验,但是这会儿却本能地嗅到了一股不祥之感。
    他突然感觉这山林实在是太安静了,竟然、竟然……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后退!”赵曦知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扬声断喝!
    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只听“嗤”地一声,原本宛若死水似的林子里突然飞出了一支箭!
    赵曦知一眼看见,还反应不过来,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暴喝道:“七殿下躲开!”
    赵能因听见赵曦知说后退,正呆愣回看,还想着取笑他几句,竟是丝毫也没看见有一支箭射了出来。
    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躲开,他下意识地一抖马缰绳,但毕竟晚了。
    那马儿才起步,赵能突然觉着胸口一凉,有什么东西猛地穿刺过来,起初竟觉察不到疼。
    赵能低头之时,才发现身上竟插着一支箭,他无法相信地看着那支箭,还是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却已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那暴喝的声音再度叫道:“大家快躲!贼人要放箭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嗖嗖”,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在瞬间响起。
    程晋臣反应最快,早一把拉住赵曦知,两个人翻身下马,找掩身之所。
    但更多的是没来得及躲藏的士兵跟随行人众,这极短的一瞬间,只听得放箭声响不绝于耳,同时伴随响起的,却是无数人的惨叫声响。
    赵曦知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到身旁不远处有一名内侍,给箭射中了脸颊,鲜血四溅,那人惨呼着倒地,却一时没死,疼的翻滚。
    程晋臣想回头看看养真的方向,但是方才连声示警的人正是薛典,有薛典护着,养真的情形应该会好些,何况养真所在的是队伍的末尾,如今遭受攻击的是队伍的前锋跟中段。
    程晋臣道:“贼人果然胆大包天,殿下……”
    话音未落,赵曦知已经站起身来,程晋臣吓了一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