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不是等闲之辈,院长仅仅怔了半秒,就极快地作出反应:“是的!”
说着,他将糊里糊涂的文亦晨拉到跟前:“做我们这行,第一看重的是品性与修养,然后才到理念和专业性。您别看文老师毕业不久,没什么教学经验,没关系的!这样品行兼优的姑娘,绝对是孩子最为理想的启蒙老师。”
这么大一顶高帽压下来,文亦晨整个人懵了。
秦征似笑非笑,语气玩味地重复院长对她的评价:“品行兼优?”
文亦晨紧张起来,原本有序的心跳倏地变得凌乱。
幸好秦征也没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慢悠悠地补充下半句:“我当然相信院长的眼光。”
文亦晨忍不住为自己找点存在感:“院长,我……”
院长抬手打断她话:“文老师,你先回去。”
“陈主任的汇报表……”她仍惦记着在秦征手里的东西。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院长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那边的秦征已经从容落座,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
院长担心怠慢贵客,再一次下了逐客令。文亦晨只得离开,掩上门时,她隐约听见秦征要替秦允请假两周。
临近下班,文亦晨才被陈主任召见。一看见到她,陈主任就说:“院长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他让我转告你——从这周开始,每逢周六你就去这里帮忙看顾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加班费按正常工资的三倍计算,要是你觉得太劳累,选择调休也是可以的。”
一张写着地址的卡片被推到手边,文亦晨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
陈主任似乎知晓她的想法:“御雅湾的别墅区确实有点偏僻,这样吧,来回的车费找财务报销。”
文亦晨试着发问:“主任,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
在任职的大半年里,文亦晨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陈主任对她颇为赞赏,于是好心提点:“小文,院长选中了你,证明他看好你,愿意栽培你,这样的机会不常有,你应该好好把握。再说了,这是院长亲自下达的任务,作为下属,你需要做的只有服从。”
陈主任说得在情在理,即使不情不愿,文亦晨也不好再说什么。心知无法拒绝,她便开始打听与这个小女孩有关的事,希望能够早作准备。
原来这个小女孩叫翁婕,她的父母是秦氏高薪聘请的行业精英,由于忙着开拓海外市场,他们常年出差,无法陪伴女儿左右。正因如此,她的性格逐渐孤僻起来,不喜欢说话、讨厌参加集体活动、对任何事貌似不感兴趣,就连父母的视频聊天,也爱理不理的。
文亦晨听着有点揪心,三到六岁是孩子性格塑形最为重要的阶段,若家长不重视,必定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对孩子的成长乃至日后的发展都十分不利。
自己家里也有小孩子,秦征自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得知翁婕的情况,他便立即将两位外派海外的员工召回。然而这个项目已经进入关键性阶段,临时换人不仅会影响进度,还有可能被同行抢占先机,翁氏夫妇再三考虑,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对于这个小女孩,秦征充满愧疚与歉意。他经常抽出时间去陪她,可惜他只得跟小男孩相处的经验,而这些对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一点也不适用。虽然翁婕愿意跟他接触,但他却知道这不过是出于礼貌与家教,实际上,她依旧自我封闭着。
园长建议让专业的老师来开解和引导孩子,秦征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就请他为自己推荐最佳人选。
选择文亦晨虽是一时兴起,但秦征却不带半点玩心,周五那天,他特地推了晚上的饭局,亲自到幼儿园跟她见面。
临近傍晚,一场风雨侵袭琼京,川流不息的车流成为朦胧雨幕的特有风景线。
一个红绿灯停了三四轮都过不去,秦征的心情也不觉烦躁。豆儿大的雨珠敲打着车窗,淅淅沥沥的,伴着广播传来的老旧港乐,别有一番风味。
驶到教育路,路况更加糟糕。附近不是幼儿园就是中小学,每逢雨天,前来接子女的家长肯定比平时多得多。秦征被塞在中间,抬眼望了下时间,便决定给文亦晨拨一通电话。
直至那把机械的女声传来,用中英文交替说着他所拨的号码无人接听,秦征的心情才有些许波动。他微微皱眉,本想找院长帮忙留住她,奈何前车已经启动,而后面的车辆又焦急地按着喇叭催促,最终只得放弃。
中途经过一个公交站,车龙的前行又缓慢下来。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井然有序地上车,秦征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收回视线之际,一抹熟悉的身影倏然撞入眼中。
文亦晨应该一直在车站内等候,待孩子们差不多都上车了,她才走到队伍的最后。期间又有两个孩子捂着脑袋跑了过来,她便让他们排到自己前面,并将雨伞倾向前方,雨点打湿衣服,她亦似乎不觉。两个孩子回头看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新月,那单纯又真挚的模样,与她跟前的孩子如出一辙。
秦征有一瞬恍惚,像是被那笑容感染了,也情不自禁地翘起唇角。
通过教育路,路况变得畅顺,秦征不紧不慢地跟在公共汽车后方,尾随几站以后,终于看见文亦晨在一个楼盘的站点下了车。
被秦征的车挡住去路时,文亦晨十分诧异,直到他喊她上车,她才稍稍从震惊中抽离:“你怎么在这里?”
秦征干脆解开安全带,附身过去替她打开车门:“这里不让停车,上来再说。”
雨伞还在滴水,望了眼脚下那米白色的车垫,文亦晨放伞的动作就变得犹豫。
秦征倒不在意,让她把雨伞放到后座,接着便把手边的纸巾盒塞到她怀里:“擦擦吧。”
文亦晨一边拭擦着半湿的刘海,一边偷偷地打量着他。今天他的穿着比较正式,衬衣的扣子全部扣紧,还系了领带,看上去沉稳又成熟,丝毫没有她印象中那轻佻与不羁。
察觉到她的目光,秦征就说:“我找过你的,可你没听电话。”
文亦晨赶紧将手机找出来,看到确实有几个陌生的未接来电,她带了点歉意:“刚才在上课,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了。”
秦征“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她的解释,之后却没了下文。
文亦晨等了又等,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找我有事?”
她的声音柔柔细细的,细听还有一丝因紧张的颤抖,秦征分神看了她一眼,用让人琢磨不透的语气反问:“我找你什么事,你心里没数吗?”
文亦晨心里打鼓,勉强稳住情绪,她才应声:“我比较笨,还请秦先生给点提示。”
秦征自然知道她在装傻,谈私事不急在一时,她有心逃避,他便不提:“我想跟你谈谈翁婕的事。”
得到这个答案,文亦晨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好的,您说。”
“你说话不用这样拘谨,听着别扭。”秦征一边拐弯驶进餐馆的停车场,一边状似好心地教导她,“像在会所的时候那样随意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有点小紧张,不说了,我们来看下一章吧~
第3章
没有一丝丝防备,文亦晨就被炸体无完肤。
她整晚都如坐针毡,而秦征丢下这么一个炸弹,便心无旁骛地说着正事,那平静无澜的模样,真让她怀疑那句话不过是自己幻听罢了。
从秦征口中得知,翁婕原本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根本不是现在孤僻自闭的样子。他放了几段视频,全是她参加幼儿园活动的短片,不管是文艺表演,还是诗歌朗诵比赛,她都毫不怯场。
任谁都不敢相信,曾经在台上闪闪发亮的小姑娘,如今竟然成了惹人担忧的问题儿童。
文亦晨忍不住叹息:“这孩子真可怜。”
秦征揉了揉额角,坦然地承认自己失策:“当初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他们夫妻俩合作无间,办起事来肯定事半功倍,却没有考虑到他们家里的小孩子。现在小婕的日常生活是她的叔叔婶婶照顾,我多请了一个保姆,可作用不大。”
她心疼这个小女孩,语气不自觉尖锐起来,“人家缺的是爸爸妈妈的陪伴,你就算请十个金牌保姆,也弥补不了什么。”
秦征安静地听她说完,之后也不接话,只是略有所思地看着她。
文亦晨被盯得心里发毛,秦征看起来绅士无害,然而像他这种出身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纯良之辈。
在她几近坐不住的时候,秦征才慢悠悠地发话:“你说得对。”
都怪这顿饭吃得太放松,而他的态度又太友善,让文亦晨有种与普通朋友聚餐的错觉。她暗骂自己大意,即使秦征赞同自己的观点,也不敢再胡乱搭腔。
秦征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我有必要请你吃顿饭,好好地谈一谈这事。”
文亦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您……你太客气了。”
他似乎笑了笑,很快又恢复如常:“就像你所说的,父母不在身边,小婕需要的不是照顾她起居的人,而她最缺的什么,你肯定清楚得很。”
说到这里,秦征稍微坐直身体,态度亦变得认真:“我能给小婕提供一切物质上的帮助,而她精神层面的需求,我真的束手无策。我把你请来,并不是要你教小婕弹琴画画,而是希望你能够开解她、引导她,让她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
出于对职业的热忱和使命感,她的小宇宙正熊熊燃烧:“放心交给我吧!”
秦征眉梢一动,显然是被她骤然提高的音量所惊到,饶有兴致地看了她片刻,才动了动唇吐了几个字:“我相信你的专业。”
文亦晨下意识躲避那怪异的目光。尤记得与他的初见,两人在吧台上相谈甚欢,当时她说得眉飞色舞,而他正是用同样的眼神,一边侧着脑袋咬着杯沿,一边带笑注视着自己。当时她惊叹这男人真是该死的迷人,而现在,她只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惊悚。
谈完正事,秦征看上去放松了很多。察觉她原本白皙的脸蛋染上几分桃粉之色,他似是想起什么,不由得翘起唇角:“文老师,你很热吗?”
她猛地回神,一开口就有点结巴:“没……没有啊。”
他笑意更深:“可你的脸好像有点红。”
话音刚落,她觉得脸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将她每个神情都尽收眼底,秦征半是认真,半是揶揄:“看来我应该说明一下,我请你帮忙,只是觉得你很懂得打动别人,并没有其他意思,希望你不要多想。”
坐在对面的男人每说出一个字,文亦晨的小心脏就跟着颠动一下。明明有什么东西该说破,而他却貌似喜欢欣赏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始终不肯多谈。与其这样担惊受怕,还不如直接说开来得痛快,她一咬牙:“我们还是谈一谈那晚的事吧!”
她主动提起,秦征也不意外,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才语气平和地跟她翻旧账:“没想到文老师还愿意跟我这个人渣谈谈。”
文亦晨的脸是红色的,而肠子是青色的,她试图挽救:“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征微微颔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解释。
“那时候我不知道秦允是你的外甥,还以为你背着老婆孩子……”她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斟酌了半秒才补充,“乱搞男女关系。”
“秦允确实不是我儿子。”秦征将身体前倾,故作神秘地告诉她,“我的孩子啊,今年已经上小学了。”
文亦晨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费尽全身力气,才没有重蹈覆辙骂他人渣。她按捺着情绪,试图将他拉回正途,并婉转地表示自己会为他保守秘密。
被语重心长地说教,秦征仍旧不为所动,他神情散漫地接话:“院长说你品性兼优,他要是知道你做出勾引人夫的恶行,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文亦晨又羞又恼,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我没有!”
看着她脸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的模样,秦征收不住窃笑的表情,被她逮得正着,他还淡定地呷了口热茶,主动承认:“别紧张,跟你开玩笑的。”
文亦晨既气愤又庆幸:“你耍我!”
秦征也不愧疚:“耍你就耍你,就该给你点教训,现在知错没有?”
像被抽光了力气,她低低地回答:“知错了。”
秦征冷哼一声:“然后呢?”
仍处在虚惊之中,她的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然后……下次得先问清楚对方的婚姻状况?”
秦征被气得笑出声来:“混你的账,还有下次?”
“没有了。”文亦晨缩着肩膀,委委屈屈地回答。察觉秦征脸色稍霁,她试探着问,“你也捉弄过我,那晚的事可以扯平了吧?”
秦征扫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文亦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回忆起当晚发生的一切,心中满是悔恨。
那阵子她刚到幼儿园实习,在学校的模拟课堂表现得好好的,然而真正站到讲台,她竟然有点怯场。对于刚步出校园的学生,这样的情况很常见,有个与她关系不错的师姐建议她,可以做点试炼胆量的事,譬如参加演讲比赛、歌唱比赛等活动,又譬如找份兼职在大马路上跟陌生人推销,甚至找个不怎么可能搭理自己的人搭讪也行。
文亦晨觉得师姐的提议不错,她对活动和兼职都不感兴趣,于是就选择了最简单也最方便的方式。她在很多地方搭讪过很多人,被嘲笑被刁难被拒绝也试过不少,逐渐地,她的胆子大了,脸皮亦厚起来,即使面对异性的打量与挑逗,也能从容应对。
这样的改变让文亦晨感到满意。当她兴高采烈地在寝室里宣告课程结束,佟艺却对她说,搭讪那些路人顶多算是练习题,若想评定及格与否,至少也该找个有挑战性的人物做考查对象,例如她家那如同冷面修罗的大哥,佟霄。
佟霄算是她们的师兄,已经毕业好些年,现在创立了一个口碑颇佳的教育品牌,不少教授在课堂上也提过他。这道试题还真的有点难度,文亦晨有点犹豫,而佟艺则让她放心,万一出了状况,她肯定会出来救场的。
文亦晨还是没有点头,佟艺只得使出杀手锏,搂着她的肩头劝说:“你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灯红酒绿的成人世界,免得你的读者们老笑话你谈情的姿势总是不对……”
寝室里的舍友都知道,文亦晨是个网络作者,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写男频小说的网络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