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唐授衣很想死。他的亲爹,刚才还一副想要干死李丰为他报仇讨还公道的威武霸气,现在只是区区三车礼物,万贯银钱,立马就改变了立场,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李丰是他的亲儿子呢。你可是莒国公啊,我的爹,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唐嘉会倒是挺高兴,探声向唐俭问道“爹,那我明天还要去安平候府给李丰道歉赔罪吗?”唐俭一摆手,矢口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决定“赔什么罪?人家安平候这么有诚意,身受重伤却还不忘连夜过来给咱们道歉赔礼,你还好意思再死纠着不放?”“既然他这么懂事,那咱们也不能没有一点儿表示。”唐俭道“明日你就放出消息,迫于皇命暂且饶过安平候这一回,再次他若是再敢犯在你的手里,看咱爷们儿不直接整死他!”“总之,态度恶劣一些,怎么狠怎么来,一定要显示出咱们莒国公府誓不低头的气势出来,坚决与安平候势不两立。”唐嘉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这个好,这个好,儿子擅长!”非但不用赔礼道歉,反而还能继续耀武扬威,怎么听怎么感觉倍儿有面子。哪怕明知这么做可能是正好遂了安平候的心意,唐嘉会依然乐此不疲。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明天一定要好好骂骂这个安平候,看以后谁还敢再来找他们唐氏兄弟的麻烦。唐渔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出声向唐俭请示道“老爷,您的意思是,这些礼物咱们都不要,给他们退回去?”唐俭一瞪眼“谁说的?人家都送到门前来了,而且还这么诚意满满,为何不要?”言罢,唐俭语重心长地向唐渔说道“老渔啊,你莫不是也糊涂了不成,咱们府里的光景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进项,难道还要再推出去?”唐渔懵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们父子刚才说要找人安平候府的麻烦,还要死命了骂人家来着,这不明显着是要交恶吗?收了人家的东西,还要骂人家,还要与人家势不两立,老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没品的人啊。唐嘉会多少有些明白唐渔的感受,他们哥俩儿亦是如此,被刺激得不轻,没看小六现在都还在崩溃中不能自拔吗?“老渔叔,这里面的门道你不明白,你只管去把东西收下,其他的不要多管。”唐嘉会轻声给唐渔指了一条明路。唐渔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出了厅门。院子里,老富贵儿还在静心等候,见唐渔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心里一提,还以为要坏事儿,连忙抬步往前迎了迎“唐管家,不知莒国公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我家老爷可是很有诚意,想要借此与贵府的两位公子化干戈为玉帛。”唐渔拱手,客气道“富贵老哥放心,我家国公并未拒绝,安平候的这些心意,我国公府尽数接下。国公大人让我给你捎句话,麻烦你回去带给安平候。”一听说他们要收下这些礼物,老富贵儿的心中一稳,定了。“唐老弟请讲,老朽洗耳恭听!”老富贵儿作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唐渔还有些迷糊,想了一下刚刚他出来前,唐俭的那句嘱咐,轻声言道“国公大人说,安平候的心意他已知晓,他会让四公子与六公子配合着安平候把戏接着唱下去,请安平候放心。”“这是国公的原话,老夫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国公大人说安平候应该能听得明白。”唐渔最后又交待了老富贵儿一句,因为他看出老富贵儿似乎也有点儿在云里雾里,明显是也不知国公与安平候要唱什么戏。老富贵儿故作茫然,然后冲唐渔拱了拱手,“多谢老弟,这些话我一定原封不动地带给我家老爷。”看样子莒国公似乎并没有要接见他们的意思,老富贵儿也不奇怪,命人将带来的几车东西卸下,然后就带着马车出了莒国公府。大厅里,唐嘉会已经站起身来,心情愉悦,仿佛忆然忘记了白日里被人讹诈后的烦恼。唐俭的心情也很美好,端着茶杯,左一小口右一小口,喝得那叫一个惬意。只有唐授衣还死拧地跪在地上,一脸地悲伤,感觉自己已被抛弃。“爹,儿子想不通!”唐授衣抬头看着他爹,悲伤道“你怎么能为了些许钱财就把自己的儿子给卖了呢,刚刚你明明还想要替儿子报仇来着!”唐俭低头瞥了他一眼,道“刚刚安平候不是还没有派人过来赔礼道歉吗?三车重礼,外加万贯现银,这么有诚意的赔礼,里子面子全都有了,而且还落了一个大大的实惠,你说,咱们还怎么再好意思死死纠缠着不放?”“六儿啊,你怎么就是死不开窍呢,白天的教训还不够吗?该放手时就放手,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益处,何乐而不为?”唐授衣一撇嘴,这不还是要卖儿子吗?“六弟!”唐嘉会也在一旁帮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难道非要让你卑躬屈膝地去安平候府给李丰道歉你心里就畅快了?”“现在这样多好,收了他的礼物,还能继续揍他,不用给他好脸色。想要报仇的话,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吗,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若是真个把李丰废太子的身份给揭露出来,你还想要报仇,做梦去吧,李承乾再废,那也是皇帝的儿子,谁敢私自打骂,嫌自己命长么?唐授衣一怔,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怎么他刚刚就是拐不过这个弯儿呢。“四哥说得对!刚才确实是我想差了!”唐授衣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凑到唐嘉会旁边的椅子上,道“现在这样最好,找个机会,我一定要狠狠地揍李丰与他那个护卫一顿,看他还敢跟我面前嚣张!”唐俭捂脸,头疼啊,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两个蠢货?不过,他并没有再继续劝导,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也挺好,正好借着这兄弟俩与李丰的私仇,全了李丰的心思,也妄收了他这么多的好处。“警告你们两个,要报仇可以,但一定要有个限度。”唐俭轻声交待道“还跟之前一样,要打要骂都可以,但不能致残,更不能致命,否则为父也保不下你们!”唐嘉会与唐授衣不以为意地随声应付道“爹且放心,又不是头一次了,这事儿我们有经验,绝对不会闯祸!”“你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唐俭道“不过为父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找那李丰的麻烦,那小子今日已不同往日,你们小心会吃大亏。”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情虽是一件小事,但是唐俭却已从中看到了李丰的行事手段,那绝对是一个心思缜密且又行事阴损的小滑头,为达目的,连碰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能用上,真要斗起来,他这两个蠢儿子,肯定要吃亏。就像今日,一个被打了脸,一个被罚了俸,结果却还拿人家没有半点儿办法。碰瓷耍无赖,虽然不要脸,可那也是一种另类的本事啊。自己家的两个儿子完全不是个,好愁人啊。看看人家废太子,身残志竖,越锉越勇,原来那么忠厚老实后个孩子,经过逆境之后,这么快就变得脸厚心黑,狡猾狡猾的。也许,这两个蠢儿子也应该去试试这样的挫折。说完,唐俭将手中的杯杯往桌上一放,起得身来,“安平候府的人当是已经走了,老夫正好去看看,那小子都给老夫孝敬了什么礼物。”唐嘉会与唐授衣起身恭送,待唐俭悠哉游哉地走远,唐授衣不满道“四哥,我怎么还是感觉着,是安平候送来的那些礼物把爹给收买了,爹现在怎么越来越财迷了。”唐嘉会狠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被爹听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揍!”唐授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妄言,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又起,心中的恨意再度涌了上来,遂转身凑到唐嘉会的跟前,小声道“四哥,明天你准备怎么对付那个李丰,那厮实在是忒不是东西,打人的时候专挑脸打,你看我这脸,现在的肿都还没消呢……”“六弟放心,这个仇交给四哥,哥哥保证帮你出了这口恶气……”兄弟两个趴在桌前小声地谋划,两人似乎已经忘了,他们现在一个被关了三天禁闭,一个被免去了宫中的一应职务,纵是想要找李丰的麻烦,也不是近几天内能够做到的事情了。翌日。李丰满继续呆在安平候府闭门养伤,老富贵儿却忙前忙后,不停地往外送银子。玄甲军一百万贯,程怀弼的右金吾卫一百万贯,晋阳公主的私库一百万贯,皇帝的小金库内务局五百万贯,大唐的国库太府监一千万贯。钱多鬼神惊,礼多人不怪。三千五百万贯,仅一天的功夫,就让李丰满给败出去了近一半,每送出一笔钱,老富贵儿都要心疼好一阵,抱着车上的钱帛,久久不愿松手。日上三杆时,崔志、卢兆阳七人再次相约而来。昨夜归去之后,他们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将李丰满在宫中与唐氏兄弟的冲突了解了个大概,知道李丰满重伤吐血,几个人的心里一下就好受了不少。恶人自有恶人磨,该。他们并没有因为李丰满身受重伤而有丝毫的同情,心中同时泛起的念头竟是,趁着李丰重伤意志薄弱之时,逼迫他把吞下的那些钱财再吐出来。这一次,李丰满没有再避而不见。事情早晚都要解决,现在他以一个伤病员的身份接待这几位,更具说服力。七人被根福领着,直接来到李丰满的里卧,李丰满斜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地看着几个小年轻,想要抬手与几人见礼,胳膊抬了两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虚声言道“几位公子有礼了,李某身上有伤,多有不便,失礼之处还望几位见谅!”“好说!”崔志带头冲李丰满拱了拱手,圆滚滚的大脸上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还没有恭喜李公子,一步封候,以后我等都要尊称一句安平候了!”“唉!”李丰满脸上没有丝毫喜意,一声长叹,“这位是崔公子吧,你可就别笑话李某了。您几位说句实在话,区区一个安平候,真的能够抵充得了我李某人对大唐的不世功劳么?”崔志几人微微摇头。还真别说,他们几个心里还真就有点儿替李丰感觉到不值,甚至还曾不止一次在私下里讥笑过李丰,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土鳖,区区一个县候的爵位就被人给打发了。现在看来,这李丰也并非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也知道自己被人给看轻了。“外人都说,当今的皇帝是圣明君主,是千古一帝,以前李某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费尽心力寻来了土豆与玉米这两样神物晋献给这位大唐的君主。”李丰满一脸悲切“可是谁能想到,那李世民竟然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崔志七人精神一震,耳朵全都支楞了起来,对于编排李世民的话,他们素来都很有兴致。“你们可知,昨夜李世民亲自去了大理寺!”李丰满突然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炸得对面几人皆是一怔,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崔志道“不是说只是三个传旨的内侍吗,怎么,李世民竟然也藏身其中?”果然,昨天牢房内的事情这些人全都知道。“那些只是李世民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李丰满道“李世民亲至,威逼利诱,逼迫我将所有的功劳全都让给当今的太子殿下,说什么太子初立,正需要有一份大的功劳来稳固东宫之位……”“几位公子,这我能同意吗?李某可是个实诚商人,既然收了你们的钱,自然要将事情办妥帖,所以我抵死不从,并以死相胁,这才好不容易求得了李世民的同意,把你们七位的名字也给添加了上去。”“可恨那李二,昏聩无德,竟然因此记恨于我,只给我封了一个二等县候。就此还不解气,竟又暗中指使左金吾将军唐嘉会,一举将我击成重伤!”“血吐了一地啊几位公子,直到今天上午我才堪堪清醒过来!”“我不甘!我不服!我好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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