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这么说?”李世民手捧着一杯热茶,轻声向身边的徐惠问道。徐惠温和一笑,轻轻点头,“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安平候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丹石有巨毒,常食无益且还会伤了身体的根本,他劝皇上戒掉,从此都不要再食!”“这个臭小子,倒是管到朕的头上来了!”李世民出声斥责,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对李世民极为了解的徐惠自然瞧出,皇上并不是真的生气,反而神情之意还有几分窃喜与欣慰的意思。对于这个安平候,皇上似乎格外的宽宥啊。“皇上勿恼,安平候也是一片好意。”徐惠道:“他本身的医术不俗,连太医院都没有一点儿办法的气疾顽症,都被他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给医好了个七七八八,想来这丹毒之说也断不是无的放矢,皇上还是小心为上。依臣妾看,这所谓的灵丹,不服也罢。”在心底里,徐惠很认同李丰满对于灵丹的论断,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地离开立政殿过来向李世民禀报劝说。李世民长声叹道:“朕又何尝不知这丹石之功并没有传说中那般玄奇,只是这两天朕的身体日渐衰退,太医署的那帮太医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医治办法,这才不得不另寻他径。”李世民现在的身体,就跟当年的秦琼仿佛,早年行军打仗,身体受创,气血亏空太多,以至于上了年岁之后便开始出现气血衰败,力气不永的症状。若是不能提前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过不了几年,他也会像秦琼一样,久病而逝。“朕从未想过要长生不死,那只不过是一种怎么也不可能达成的奢望,古往今来,也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真正做到。”“朕也不是惧死,朕这一生,征战无数,生死之事早已无惧于心。”“朕之所以求助方士,服食丹药,不过就是想要再多活几年,想要看着稚奴完全地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统御朝唐,延续我李唐之后数百甚至上千年的不世基业!”李世民说得慷慨激昂,同时也流露出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奈。他不惧死,唯惧自己死后,朝堂会陷于内乱,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李唐江山会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波澜。说到底就是,他现在还放心不下,现在的太子还远没有达到他心中的要求。“皇上的苦心,臣妾明白。”徐惠继续劝道:“不过这丹石确实不能再服了,万一真如安平候所说,其中蕴含剧毒的话,那后果臣妾都不敢想像。”李世民微笑摇头:“爱妃放心,依朕看,李丰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那些丹药,每次服食之前朕都曾打太医验过,剧毒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不足信。”这世间吞食丹石者不知丹几,若真李丰所言那般恐怖,怕是早就不知死了多少人了。李世民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心志之竖远非常人能比,凡事他都有自己的判断,李丰满的话还吓不到他。“不过嘛,安平候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丹石之道毕竟有些偏左,非正统所为。既然他有把握能为朕调理好身体,那灵丹药石,不服也罢!”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李世民不想拒绝。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是被废前还是被废后,他始终相信,李承乾绝无加害他的心思,在骨子里,这孩子还是极为孝顺的。徐惠不由长松了口气,丹石之毒,她也不能确定,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以前没有听说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那就是一根刺,不拔掉她睡觉都不会安生。好在皇帝这次并没有固执己见,而是选择了从善如流,倒是省了她不少的口舌。“安平候让臣妾去请孙思邈道长来为皇上诊断,同时还建议皇上现在就开始修炼太极拳与五禽戏,不知皇上……”徐惠趁热打铁地向李世民建议道。“允!”李世民点头应允,“不过,兕子的身体初愈,不宜太过操劳,教授朕太极拳与五禽戏的事情,还是交由安平候吧,稍后朕会赐下一块禁卫腰牌,让他每日酉时入宫来见朕!”一句话,就给李丰满找了一个差事,徐惠没有反对,在她看来,能够亲自教授皇帝对李丰来说反而是一种难得的荣耀,没有人会拒绝。“皇上圣明!”徐惠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想起刚刚在立政殿与李丰的短暂交流,忍不住向李世民问道:“皇上,听安平候讲,他似乎要在长安城开办一家酒肆,打开门头做生意,而且皇上也点头应允了,不会是真的吧?”李世民嘴角一抽,无奈点头:“确有此事,那孩子无心功名,铁了心要开办什么酒楼,还要亲自下厨给来往的宾客烹饪酒菜,实在是……有失体统!”徐惠一怔,惑声道:“那皇上为何还……”“他毕竟是兕子的恩人,又于朝廷有功,在朕的面前摆出了一副不开酒楼毋宁死的架式,甚至连安平候都不想做了也要去拿菜刀,朕也是迫于无奈,只能遂了他的意!”提起这事儿李世民就满脸地无奈与愤慨,这个逆子就是在故意气他,好好的做什么生意,忒没出息。他虽然并不希望李丰满再踏入朝堂的争端,但是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整日以铜臭为伍去做什么酒楼的大厨,当一个闲散的候爷不就挺好么,食邑丰厚,一辈子都不愁吃喝,还骑什么自行车?徐惠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关节,那李丰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圣上。也就是皇上胸怀宽广,没有与他计较,否则话他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圣上仁厚,妾身佩服!”徐惠适时地给李世民戴了戴高帽,让李世民郁结的情绪为之一松。“安平候可已离宫了?”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李世民轻声向徐惠询问。之前好像听杨震提了一句,李丰在入宫的时候与守门的禁卫起了一些冲突,现在正有一群人在太极门处等着他呢。唐嘉会与程怀弼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刺头,真要是遇到了,李丰少不得会吃点亏,挨揍肯定是跑不了的。李世民已经让王朝暗中留意着,大抵的宗旨是,挨揍可以,但绝不能受伤太重,更不能伤及性命。适当地吃点儿亏,可能能让李丰变得更加清醒,也能免去一些有心人的肆意猜测。徐惠道:“还不曾离开。臣妾过来的时候,安平候正在与轻寒那几个丫头一起在立政殿的后园玩闹,看得出来,几个孩子对他很是依恋。”说着,徐惠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道:“皇上,安平候毕竟是个外人,虽然与承乾长得极像,但毕竟不是轻寒她们的生父,您看日后是不是让他们适当地避讳一些?”几个皇孙女对一个外人一口一个阿爹的叫着,影响实在不好,现在孩子们小还没什么,再过几年,轻寒还有思语她们都成了大姑娘,那就有些不太妥了。“爱妃说得有理。不过,孩子们毕竟还小,甚至都还不知承乾已逝的消息,还是且先瞒着吧。”徐惠默然点头,几个孩子确实可怜,她也不忍这么早就告知他们真相,还是先能瞒一时是一时吧。立政殿。与孩子们玩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看着天色不早,李丰满这才在孩子们的不舍中向晋阳公主告辞离开。“你们皇爷爷已经答应了,过几天待家里彻底安定下来了,特允我在长安城重新开办承德幼儿园,到时候你们几个都可以到那里读书启蒙,每日仍能见面。”站在立政殿前,李丰满温笑着向几个孩子交待着,“且在这里安心呆着,听小姑的话,莫要调皮,过几日就能再见了,到时阿爹给你们做好吃的。”“嗯嗯!”几个孩子用力点头,眼圈红红,却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哭。“行了,轻寒,且带着妹妹们回去休息,小姑送送你们阿爹!”晋阳公主冲轻寒交待了一声,然后向身后的侍女挥了下手,让她们带着几位皇孙女重新回了殿里。“大哥,听说你在入宫的时候把守门的侍卫给揍了?”晋阳公主突然出声询问,目光之中带着向分带着几分好玩的笑意,现在的大哥,真是好不安份,动不动就惹麻烦,跟以前那个老实本份的太子哥哥完全是两个极端。李丰满讪笑了一声,那分明是根福惹的麻烦,这个锅他可不背。“是有人故意找茬儿,为兄也是忍无可忍之下才让根福略施薄惩。”李丰满道:“怎么,有人来你这里告状了?”晋阳公主噗嗤一笑,道:“大哥不必紧张,左右不过一个侍卫罢了,打也就打了,有小妹在,没人敢把大哥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李丰满在晋阳公主的心中都是她的皇兄,是皇子,有侍卫敢对他不敬,别说只是轻轻地打了一顿,就是直接下狱甚至被逐出皇宫也算不得什么。纵使唐氏兄弟有些来历,他们还能大得过皇子不成?“也没有来向小妹告状,是东宫那边派人送来的消息,提醒大哥出宫的时候要小心些,最好不要从太极门走。”晋阳公主道:“九哥其实还是很担心大哥的。”言外之意,李治已然瞧出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李丰满轻轻点头,他给李治送出了那么大一份厚礼,现在也算是有了一些回报。现在只是一个开始,就是不知道以后他的这个太子弟弟最终能不能容得下他。在他的印象中,唐高宗李治也是一个狠人,在他登基之后,死在他手上的兄弟可不少,甚至连长孙无忌、褚遂良这样的大拿都死在了他的手里,远没有他在太子之位时表现得那么和善。所以,在心底里,李丰满对于李治一直都是多有忌惮,如果可能的话,他是真的不愿得罪这位未来的高宗皇帝。“大哥,咱们从玄武门那边出去吧,上我的车驾,我亲自送你出去!”晋阳公主建议道。李丰满摇头:“不用,就走太极门!我自己走!”晋阳公主有点儿懵,哥,别这么调皮好不好?明知道那边有人堵你,你还非要走太极门,这不是上赶着要去搞事情吗?“大哥,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如果只是安平候的话,那唐嘉会弄不好真的会揍你。”晋阳公主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让根福把人家的弟弟抽得跟猪头一样,等于是当众打了他们莒国公府的脸,唐嘉会如果执意要揍你,父皇可能都不会站在你这边。”唐嘉会跟程怀弼一样,都是长安城年轻一辈的名人,那种打起架来跟疯子一样的名人,便是李承乾还为太子的时候,一般也不太愿意去招惹他们,更别说是现在了。“没关系,你不必送我,今天我就走太极门出去。”李丰满很执拗,就认准了太极门。“为什么啊?”晋阳公主有点头疼:“唐嘉会只派人守住了太极门,别的出口全都留着,明显是想留一些余地,既不折了他们莒国公府的面子,又不会把事情搞得太僵。可是大哥你,为何偏偏要一头撞上去,非要把事情搞得不可开交?”这是不按常理出牌,非要搞事情的节奏啊,哥,你疯了么?以前老实巴交、与人为善的你哪去了?李丰满轻笑了起来,笑得很开森,原来唐嘉会也有顾虑,并不似传言中说得那般鲁莽。想想也对,就如程怀弼一样,如果真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李世民纵是再怎么大度,也不会把右金吾将军的位置赐给他。这些人,粗中有细,全都精着呢。抬手轻拍了拍晋阳公主的头顶,李丰满轻松道:“不必担心,一切都在为兄的意料之中,那唐嘉会不敢拿我如何,今日我定能安然从太极门出去。”毕竟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了不起也就是揍顿揍而已,要死人哪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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