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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不管过去多久,李曼都记得十一二岁那两年,那时候年岁尚小,男女喜欢之事大人们也不过当小孩子的趣事儿随口说说罢了,那样小的年纪,谁会觉得刚刚少女心懵懂的千金万金大小姐,就真的能真情实感喜欢个穷小子喜欢好几年?
    这种懵懂而稚嫩的年纪,也使得裴华远没有后来的抗拒和冷淡,这几乎是李曼和裴华两个人相处最为和谐的两年了。
    那一年的秋天,李曼缠一会儿,被缠得没法儿,裴华也会挠了挠头往回送送她,沿着小路时不时有几颗槐树,摇摆着弯曲的枝干,一串串白色的槐花被秋风吹落的花瓣,犹如仙女散花一般烂漫。
    可是十二三岁的裴华,别看坯子长得好,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剑眉星目的模子已经显现出来,但到底不过是个愣头小子,看着簌簌落下的槐花,没觉着有啥美的,就心里叹着可惜了的,也不管旁边李曼正兀自陶醉,猴身上了树。
    通常要采槐花,村里人都会用一个小镰刀绑在一根竹竿上头,然后举着竹竿跑到有槐花树的地方,勾着新开的一串串枝条,利落地搁下,从地上捡起数值,将一串串的槐花顺着一气儿捋下来放进小筐里头,香甜的气味勾得人边捋边往嘴里塞,甜甜糯糯的香了整个感官。
    但是裴华同爹山里打猎,身手好得很,几下子“嗖嗖”就上了树,手劲儿又大,挑了槐花多的枝条一握、用巧力轻轻一折,枝条齐根而断,因为震动,有不少槐花纷纷往下掉落,沾到树下李曼的头上、脸上和肩上。
    换做其他人,李曼早就竖着眼睛骂人了,可是,是裴华,李曼不仅不觉得生气,还觉得十分有趣,树上猴着身子掰树枝的身影也是好看的。
    裴华抱了十来条槐树枝从树上轻巧跳下来,往李曼面前一伸,也没啥特别的表情,甚至还有些随意:“等掉地上都糟蹋了,你拿回去吃吧。”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直渗透到李曼的心田,觉得这是世上嘴甜的气味,抿嘴笑着接了道谢。李曼打小儿不缺各色零嘴儿,槐花直接捋下来就吃,她从没试过,总觉着上头沾了不少尘土,也难免会藏着小虫子,吃了要闹肚子疼的,但是裴华给她采的那十来枝,李曼拿回去,硬是让自己娘做了拌菜吃了个干净。
    这几年下来,李曼一直觉得自己和裴华的事儿是错不了的,哪怕后来裴华明确表示了拒绝,但李曼的这份自信和笃定从没有动摇过,可是造化弄人,事情竟然到了如今这个田地。
    路过当年的那几颗槐树,叶子已经落光,一片萧疏,李曼停下怔忪地看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
    如今的腊月寒天,加上一个村子倒有半村去给曹松和阿青捧场,因此路上行人很少,寒气逼人、冷清异常。对于阿青,因为她和杜芊芊走得近的关系,李曼是记得很清楚的,但是曹松,也不过是个有些模糊的印象了。
    曹松这个人,长相不出众、性格也木讷,哪怕不出吉安村,也是泯然于众人。虽说曹家较之裴家里自家近多了,但是李曼对于曹松的印象细想起来,竟大部分还是几年前留下的。
    尽管一个村子里住着,但是李曼的记忆同阿青她们显然很不相同,曹松年少时候领头做的那些事儿,挖野菜、打水仗、挖蛐蛐儿、掏鸟窝……李曼都没怎么参与过。
    在阿青的记忆里,曹松的形象就饱满而生动多了,他教阿青辨别野菜,马齿苋叶小茎多又嫩,梗子红红的、且很肥大,吃起来虽然酸溜溜的,但能充饥;蒲公英长在荒地或土路旁,发芽出土都比其他的早些,用小镰刀头就能磕下来;阿青家养的小鸡没食吃的时候,曹松还偷偷从自家菜园子里揪了莴苣菜叶子给阿青喂鸡,结果自然又是被自家老娘一顿胖揍,毕竟那时候人还吃不饱,莴苣叶子同玉米面混在一起,熬稀粥时候贴了饼子,又好吃又扛饿。
    同样村里一起长大的孩子,阿青眼中的曹松和李曼眼中的曹松完全不是一个模样,因此听说阿青嫁给了曹松,李曼多少还是有些不屑的,想着以阿青的条件,也就能嫁个这样的了,又因为阿青和杜芊芊是好朋友,李曼心中还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嗤之以鼻,你杜芊芊再牛,最好的朋友也不过就嫁了那么个泥腿子,而那个樱子,一天到晚傻乎乎大咧咧的,倒要看看最后嫁个什么人,到时候别现眼现在我眼里,惹得我笑话。
    从这儿到那儿,一路上李曼只管胡思乱想,一个不留神,裴家大门就在不远处了。
    第376章 好久不见
    院门虽然不是大开,但是并没有锁上,想来裴大娘他们出门赴宴时候只是将门虚掩了。
    以往不论何时都想进就进的院门,此时不过只是虚掩着,李曼都有些踟躇,一时之间她既希望裴大娘他们在家,起码她们会看在自己爹和姨夫家的面子上,从中做个缓和,裴华的性子宁折不弯,只怕这个面子他是不会给的;可是另一方面又想着还是只裴华哥一人在家比较好,起码能好好儿说上几句话。
    走近几步小心地去听了听院门里面儿的动静,静悄悄的,听不出什么来,是了,这么大冷的天儿,裴华腿又没好全呢,这会子怎么会在屋子外头晃悠?
    院门还是那个院门,只是因为今年裴华和柱子叔侄两个都受了伤,觉得甚是不太平,等不及年三十了,早早儿就将桃符挂上了,企盼着能压压邪、送送祟。
    这个习俗由来已久,辞旧迎新之际,吉安村的各家各户都会用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祗的名字;或者买了画着二神画像的纸张,或悬挂、或张贴于门首。往年不管是桃木板还是纸张,都要花铜子儿赶集时候买了,村里识字的人就很少,更甭提能写的了,可今年不同了,村里有先生了,桃木枝又多的是,各家各户捡了桃木枝,劈好磨光了,就请苏先生写上。
    也有的更讲究些、同杜家关系近的,请杜大山帮忙修一修边边角角,修得溜光水滑了再拿去请先生写。裴大娘婆媳是不好意思去见苏先生的,叫裴勇去,裴勇也没肯,好歹央了杜大山这个好说话的,拿了去给写好了。
    苏岳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同这婆媳俩一般见识,况且只要是村里人拿了桃木去,不管是谁,统统帮忙写了,若是村里的大爷、小伙子,苏岳还会煮了茶招待一番,反正学堂里已经歇了几日了,要等到明年正月里才继续,这阵子闲着也是闲着。
    看着门口“神荼”、“郁垒”的桃符,李曼也清楚裴家为何挂得这么早,两三个月前的事儿自然更加清晰地浮现于脑海,让李曼想要迈入院子的脚愈发沉重和迟疑。
    从李曼到了裴家院门口到眼面前,已经足足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了,李曼浑身冰凉,有些后悔刚没听娘的话,披了坎肩再过来,这般磨蹭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不趁着今日这个空儿,那要等下次旁人都不在的情况可就难寻了,自己哪里等得了?
    伸手将门推开,门扇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分明,李曼的心不免跳了跳,脚底下一鼓作气,往裴华屋子走去。
    院门响的时候裴华就听见了,他正在屋子里锻炼,想来不外是娘或者哥嫂他们,距离他们去赴宴也有些时间了,这会子回来倒也差不多。
    不过,接下来的动静却不太对劲,只约莫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挺轻的,颇有些蹑手蹑脚的意思。裴华皱了皱眉,大中午的,应该不会是贼吧,再说村里一向安稳,没怎么出过牛二那种宵小,不过眼下正是年底各家各户好东西最多的时候,也难说有没有外人进村来,生些小心思。
    虽然腿还没好利索,但是裴华心里一点也不慌乱,别说手旁有大山哥给他做的顶结实的拐杖,就是空着手,对付小毛贼,裴华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动静这脚步声还是往自己屋来的,裴华微微一晒,想着这若真是个贼,那也是个笨的,挂了许多肉的厨房不去,自己屋里还真没什么值钱东西。
    刚轻轻挪到屋门口,门外这个“贼”却先出声了。
    “裴华哥……”
    声音里带着忐忑,声调也挺低,要不是两个人只隔了一道屋门没多远,裴华都未必能听清,这和李曼平日里有些跋扈、骄纵的风格是很不像的,但裴华还是听出来了,微微怔了怔,完全想不到为什么这个时候李曼怎么会过来。
    门外李曼的声音又响起,声调高了些,却有些飘和抖,“裴华哥,你在屋里吗?”
    裴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在。”说着就将屋门打了开来。
    这是两个人三个来月以来第一次见面,李曼顾不得尴尬,因为惊讶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眼前这个人同上次看见的躺在床上狼狈不堪的伤病员判若两人,按理说,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便一直好生养着,也不应该有这么好的气色。加上一直呆在屋子里头,裴华愣是白了好几个度,当真是个白里透红的脸色,配上剑眉星目,真叫个好看,比前更添了份俊俏。
    而此刻裴华安稳地站在自己跟前,身形笔挺,要不是自己知道他腿上有伤,光靠眼睛,还真是瞧不出来的。
    一双妙目丝毫不错地盯着裴华瞧,之前不是说脸上肯定会留下不小的疤吗?也就是左眉上方半个小指甲盖儿,有淡淡的浅印子罢了。裴华的唇形本就好看,这下子唇色又粉嫩起来,却一点也不女气,比她这阵子见过所有的富家公子哥儿加起来都好看,李曼心里简直不是复杂两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被李曼这般瞧着,裴华不自在起来,刚刚一丁点儿不怵偷家贼的冷静,这会子被别扭取代,李曼瞧着裴华这样子,并没有对自己怒目相对或者奚落嘲讽,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略低了低头,嘴角勾了勾。
    裴华屋里这一冬火盆就没怎么熄过,很是暖和,屋门开着,暖和的气息往外涌,李曼觉着脚冻得更冷了。
    “裴华哥,外头挺冷的,咱们进屋说罢。”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再也不见刚刚的慌张和忐忑。
    可是裴华并没有挪窝,还是如松一般站着,没有往后让人进屋的意思。
    第377章 急死你
    见裴华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大约是看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李曼小碎步跺了跺脚,又将冻得微微发红的双手拢在嘴边呵了呵:“裴华哥,里头挺暖和的,咱们别站在屋门口挨冻了。”
    可是裴华还是没有挪窝,这会子周围只他们两人,再一起进了屋,不太好,裴华咳了一声,“咳,有什么话就在屋门口说吧。”
    看来不是裴华没反应过来,而是惊讶于裴华过好恢复状态的自己没反应过来,当下就有些羞更有些怒,“怎么?现在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这下从口气到做派才是平时的李曼了。
    “什么话?”裴华并没继续在这个能不能的问题上纠缠,直奔主题,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语气很平静,并听不出多少不耐烦或者情绪的波动。
    低下头看了看裴华的腿,李曼又收了语气的锋利,缓下口气:“裴华哥,上次的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至于什么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裴华听出李曼语气里有自责的意思,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
    声音平稳温和且真诚,显然是出于真心,不过这并没有让李曼高兴,相反的,一团怒火“腾”地就从脚底板只往脑门钻,裴华越是风轻云淡,越是显得他其实对自己的不在意,他的这句“没有”说不准还有不少解脱的意味,幸好自己当时因为嫌弃而主动撇下了受伤的他,不然哪里能让他这么轻松就如了意?
    裴华是个素日胸襟坦荡的人,自然并没有这么些弯弯绕的意思,当时别说李曼,就是杜芊芊他也是不打算连累的。这也侧面说明即便李曼和裴华打小儿这么一起长起来,但是相处时间并不能说明一切,真正的了解还真不是光有时间就够的。
    就如同李曼误解了裴华,当李曼因此发起脾气来的时候,裴华也颇为愕然。
    “不怪我?那意思还得谢我了?!”嗓音突然尖锐起来。
    裴华蹙了蹙眉,人来得突然,情绪来得也莫名。
    不等裴华吭声,李曼推搡了一把裴华:“不让我进,我今儿还偏进去瞧瞧!”
    毕竟腿伤未愈,且又是不妨之下,裴华被推得趔趄了一下,李曼已经进了屋内,摆设和平时一样,也不一样。
    仍是之前简简单单的床和桌子,但是氛围大不相同了。
    火盆里的炭烧得红彤彤,床上是新换的厚褥子,蓬松柔软,同屋外头白惨惨的严寒一对比,暖和舒适。窗台上也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不仅擦拭地十分干净,还多了摆设。不是冬日里人们常折的梅,而是两三枝金银木。木本的枝条遒劲老怪,枝条上小小粒的果实点点红韵,颇有意趣。
    这种摆设,村子里除了杜芊芊再没第二人。起先杜芊芊还真不太十分辨认得清,只觉着看样子很像茱萸,还是樱子告诉她,这叫金银木。长着深红透亮的小圆珠子,或两个并作一排、或三四个攒成一小簇,镶嵌于枝头,与苍绿的叶子互相映衬,虽不起眼,但很是有趣,随手从枝密处折了几条,樱子见状也学着折了些,于是就有了三户人家里的新鲜点缀。
    不仅是视觉上的享受,金银木的花里有蜜腺,是很优质的蜜源,果皮里幽幽地保存着一些金银花独特的蜜香,有点像玉簪。
    整间屋子处处都是杜芊芊的风格和气息,李曼看得心里的那股子酸和恨直满溢而出,恨不得上前去将白瓷瓶里头的金银木给撅折了、踩烂了。
    而门口的裴华并没有跟着李曼进屋,本来身子是在屋内的,此时已经站到了屋外,李曼瞧着那张让自己惊艳的脸,刚才有多惊艳,现在就有多懊恼悔恨。虽然桌子旁倚着根拐杖,但是裴华没扶着也站得很好,之前一直躲在心里角落里不怎么见得了光的想法,如同盛夏的藤蔓,不受控地拼命冒出了头,不是说脸会破相、腿会残疾吗?怎么就都好了?为什么之前大夫说的都不作数了?!
    李曼的表情有些扭曲,直勾勾盯着窗台上的金银木,从裴华的角度看,都能看到她后槽牙那里鼓了起来,明显是咬紧了牙根。
    从刚刚叫门到现在,李曼的情绪波动太大,裴华看不明白,他不知道李曼今天为何而来,其实何止是裴华,到了这一步,李曼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隔壁二嫂子说的不是真的,裴华仍然躺在床上,脸上是疤、腿上是伤,李曼不仅会道个歉,还会拿出几两银子来嘱咐好生养着,可偏偏不如她的意,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裴华正为难着,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李菊花的声音穿透力最大,谈论着今儿的喜宴菜挺硬、吃得尽兴云云,看来是喜宴散了,裴华有些着急,等下杜芊芊和大山哥他们见了,总归有些不妥。
    看到原本云淡风轻的裴华一下子有些急,如同烈火上头浇了勺滚油,李曼如何不知因为上心才会在意、才会着急,对着自己的那些所谓“不怪罪”,只不过没放在心上罢了。
    怒极反笑,李曼“哼”地冷笑了一声,裴华正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李曼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上,你不是着急怕杜芊芊看到吗?我偏生不走了,不仅不走了,还坐你床沿儿上,急死你!
    “你站屋门口做什么?厚袄子也没披,年节下的作祸呢?”裴大娘瞧见裴华就穿了个贴身袄儿、站在屋门外头,人还没进院门就嚷嚷着怪裴华,而柱子一溜烟窜到裴华跟前,“小叔,今儿我吃了好多好吃的!”拿两只比划了个大大的圆,一边比划着一边很自然地往裴华屋里一看。
    “咦?”
    叔侄俩一高一矮罚站一般同时站在了屋门口,引得原本打算直接各自回家的其他人也停了脚步,凑到裴家院子来瞧瞧这柱子到底看到啥了。
    第378章 倒霉的槐树
    “干啥呢?杵在那儿?”柱子挺着吃得饱饱的肚子站着,李菊花刚刚在饭桌上,悄悄儿地将勒在柱子小肚皮上的裤带松了松,转而勒在肚子底下,为的是能多吃些,不然棉裤的裤带恰好绑在肚子一周,吃多些就勒得慌了。
    现在柱子站在屋门外的风口里,勾着脖子往屋里头瞧,肚脐眼儿空空地没个遮挡,李菊花担心他着凉,她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到的,迈着大步跨到柱子跟前儿,儿子比啥都金贵,李菊花先不去管他瞧着什么,先两手提着棉裤的裤带,使劲儿往上一提,几乎将柱子提地半离地,裤带牢牢地重又将肚脐眼儿严实盖住,接着将上头的袄子下摆使劲儿往下一捋了捋,盖在了棉裤的上面,这才放了心。
    给柱子收拾完也就几下的功夫,忙完李菊花就探头往屋里一瞧,哎呦!怪道叔侄两个这样式儿的呢,这个祖宗怎么来了?!
    李曼的到来真是让院里院外所有人都感到惊讶,而李曼本人毕竟是村里门楣最高的娇小姐,屋外那些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她怎么会听不到,何况她刚刚只是气得脑袋发热想要气一气杜芊芊,可恨杜芊芊乃至杜家所有人连个鬼影都没见。
    这下子再也坐不住了,李曼在李菊花和裴大娘意味不明的目光中站起了身,这婆媳俩还真不怕她不起来,难听点说,光脚的还不怕穿鞋的呢,她一个千金万金的大小姐坐在了大小伙子的床上,反正自家不吃亏,因此都没上前劝说,甚至屋子都没进。
    脚下的泥地仿佛灼人一般,李曼冷静下来,自觉站不住,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这些人笑话,走到裴华跟前,轻声道:“裴华哥,刚刚是我不好,你能不能……”说着朝盯着她瞧的围观人等望了望,示意了裴华自己当下的难堪处境,“能不能送我出去?”
    李曼知道裴华是个心软的,何况这要求并不过分,她料想裴华也不会拒绝自己,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拼了吃奶力气撮合裴华陪李曼的裴家婆媳,这会子却抢在了裴华前头拦住了。
    “妹子,你这是许久没来了,不知道内里情况。别看华子这么站着四平八稳没事儿人一般,可到底也仍在病中,这样,嫂子送你,要不然,我和娘一同送你,你看咋样?”这时坏话反说的典型,明里是给台阶,其实在场的谁听不出来,这婆媳俩不想裴华同她再扯到一起?
    李菊花说着就安排上了,和杜芊芊再不对付,那也是内部矛盾,经过上次的事儿,李家这根高枝儿是甭想了,别再弄黄了隔壁杜家财神爷,鸡飞蛋打岂不是倒霉催的。裴华这小子容易心软,若是等等李曼再掉几滴泪,拉拉扯扯地说不清,她甚至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尊神上头有村长、县丞罩着,轻不得重不得的。
    “勇子,你这做哥哥的也真是不上心,外头多冷啊,快馋了华子进屋去!”李菊花嗔怒地怪着自己男人,努了努嘴给了个眼色,示意他有点眼力劲儿,裴大娘那里也往外赶瞧热闹的邻居:“刚吃了个饱肚,别站风地里头吹积了食,赶紧回家暖暖吧。”
    趁着裴勇反应过来去搀裴华的空儿,李菊花趁热打铁,凑到李曼跟前,满脸陪着笑:“姑娘,单嫂子陪着你还是带着你大娘一起?”
    看李菊花表里不一的笑,李曼恨不得撕撸她的脸,不死心扭头去瞧裴华,裴华已经由裴勇缠着往屋里走了,站在外头这一会子,被寒气一吹,气色没刚才那般红润,却显得湛青的额雪白的脸来,李曼不由得又叫了声:“裴华哥――”
    李菊花心下着急,想着这姑娘也忒不讲究了,以前喜欢得什么似的,受个伤人就跑没了,推了个干净,这会子又来,不管是不是想着“吃了吐”这主意,总叫人无端为难,算个什么事儿啊!
    “哎呦,好闺女,嫂子面儿还不够大啊?这样,娘,咱们一起将小曼姑娘送回去!”还不算,更伸手轻轻拉了下李曼的袖口,其实这力道对于李菊花而言,还不如挠痒痒的,但是李曼心里那口郁结之气已经漫过嗓子眼儿了,她一直都不太看得起除了裴华之外的裴家人,更是觉得李菊花市侩俗气且爱贪小便宜,同裴华成了亲后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的。
    今儿的一身月白绫子棉袄儿在裴华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眼下袖口被李菊花扯了,李菊花是刚吃了喜宴回来,光是为了给柱子抢菜那就没法儿吃得仔细讲究,难免手上沾了点子油星,李曼眉头一皱,直接将袖口从李菊花的指头缝里扯出来:“你有什么面子?少跟我拉拉扯扯!”
    语气尖锐,竟是一点情面没留,李菊花手虚捏着,真真儿是没面子极了,立刻就想回嘴,要论吵架,十个李曼也不是李菊花的对手,再如何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吵得过荤素不忌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