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本来只打断你一条腿,现在得打断你两条,家里有多少产业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祡叔平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嘲笑墨池说:“柴家本家不好说,但咱们家从一开始就经商,要那么多地干嘛,也就城外几个庄子种点家人喜欢吃的东西罢了。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世界的秩序本质上就是建立在剥削与压迫上面,即便是我也没脸说什么公平与正义,毕竟这商队中的所有人,都在为我而工作。”
“那怎么可能一样!”墨池听了祡叔平的话,毫不犹豫的反驳说:“正如小娘子所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汴梁城里谁不说柴家一向仁善,是世间少有的好东家,咱们商队里的伙计那个不是吃的好,睡得饱,冷了发棉衣病了给吃药啊!”
铁师傅听了墨池的话,看了一眼祡叔平,摸着鼻子笑了笑没说话。祡叔平秒从铁师傅的笑容里读懂了他对于世家狗腿子的鄙视,也只好苦涩的笑了一下。
身份不一样必然导致立场不一样,这个话题也没有办法继续再深入的聊下去了,毕竟一千年以后的劳动人民还要被迫996呢,身为一个世家地主和五代人民聊反抗有产阶级压迫无产阶级这不是胡闹吗……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大部分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之类的精神追求,大家所图的不过是个温饱而已,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让一家老小吃饱穿暖就是一种幸福,因此如墨池这样的整个家族都依附于世家工作生活,自然人为自己背靠世家,比起做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要舒服威风的多。
而如铁师傅这样,曾经开过蒙,家中还略有薄田的人家来说,若是卖身为奴丢了自己的祖宗和姓氏,还要处处低人一等,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祡叔平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她让向导铁师傅带着墨池先前去探查露营地,自己坐在马背上默默跟着商队,默默整理自己的思绪。
世间万物都要遵循自然制定的食物链法则没错,人类社会也并不例外,世家想要壮大自己来对抗皇权,而皇权也想将世家拆散,这样才能更加有效的中央集权,只不过两个高高在上的阶级相互矛盾,让虎视眈眈的外敌得利,最终受苦的却是食物链最底层的人。
或许不论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剥削都永远可能停止:在土地下面,蚁后剥削工蚁;在蜂巢里,蜂后剥削工蜂;在战国以前,奴隶主剥削奴隶;在现在,大世家们大地主们剥削佃农;到了以后,又会变成大资本家剥削工人。
无论怎样,现实就是除非鲤鱼跳龙门实现阶级的跃升,否则有产阶级总是富有,而无产阶级永远赤贫。
人人生而平等,这是一句多么可笑的谎言,即便是寻找到了一块新大陆打破一切现有的法则桎梏从零开始,那么慷慨赐予了玉米又被无辜残杀的印第安人和被整船拉去在农场庄园里卖命的黑人奴隶们,他们的平等又在哪里呢?千年以后第三世界各种资源被掠夺还要遭受着代理人战争的不发达地区人民的平等又在哪里呢?
或许这一句话可以改一改,叫做同一阶级的人生而平等,这样还差不多。
现实就是一本写满了仁义道德的书,字里行间却字字血泪写满了吃人,祡叔平叹了一口气想,绝对公平那是没有可能得到了,即便等到人类脱离了肉体将一切数据化,那存储空间也还要区分个大和小呢,盲目的追求平等更像是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然而自由与公平是什么呢?是人生的力量,是孜孜不倦的追求,是撞了南墙也决不回头的决心,是向往美好的勇气,祡叔平想起《十二国记》中阳子登基的时候曾说: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
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
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我希望庆国的国民,每一位都能成为王,都能成为统治被称为自己这块领土的,独一无二的王。」
口号永远都能喊得好听,然而在现实中即便是被剥削被压迫被996,能过得像个人有自己的欲望和追求也是好的呀,祡叔平举头望了望远处曾经开垦过但已经荒芜的土地,再度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铁师傅带着墨池从前方的营地探路归来,这一路是柴家商队走熟了的,沿途有固定的扎营地点,经过一代一代路过商队不断的完善,营地虽然无人看守,但一定是个方便汲水,地市平坦,还有挖崛好灶坑的便宜地方。
铁师傅远远的望着祡叔平,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连祡叔平身边的风都变了颜色,这位少女一脸悲悯望着远方荒芜的大地,气场与刚才说笑时候完全不同。
铁师傅揉了揉眼睛,发现少女已经看到他们归来,又恢复了原有的「本色」仿佛刚才真的是铁师傅花了眼一般,言笑晏晏的:“营地还有多远?周围环境还好吗?”
“铁师傅说,被别人动过……”墨池不知道吃了铁师傅什么暗亏,有点畏惧铁师傅的说:“但是灶坑,扎帐篷打在底下的楔子,以及支车的石块都完好……”
“哦……那我明白了……”祡叔平自言自语的说,望着远方的荒山习惯性的抬手用马鞭搔了搔自己的下巴,这个异常兵痞的动作让铁师傅看的眼前一亮,赶紧低头眯了眯眼睛。
祡叔平等了白天也不见铁师傅搭茬,只好自己接着说:“我看他们是想今天夜袭,还提前踩了盘子,今天咱们提前做饭,争取大家能先吃饱睡一觉再说。”
眼看祡叔平骑着小红马哒哒哒哒的向前去找睡醒的伙夫商讨晚饭事宜,墨池满脸复杂的看了铁师傅一眼,他的脑海里还回想着铁师傅的问话:“你看到那些牵着马的商队伙计了吗?为了身后的大车能多拉一些货物,他们一路只能徒步而不能坐上大车休息。而你因为全家贱籍,因此天生低人一等,子孙注定无法读书科举,你有想过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