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寿站在山头上,听到远方传来的喊杀声,回头看到闪着金光的红色朱雀旗突然从地平线出现像洪水一样涌了过来,守在山下的赵延寿留守骑兵瞬间就被潘美带人冲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像一把重重击打的鼓槌,用力的敲打在赵延寿脆如玻璃一般的心脏上。
已经陷入绝望的赵延寿丧心病狂的下令要求契丹士兵强行进攻,确保将曹彬等人杀光,但已经血战一天的契丹士兵,从生理到心理都已经疲惫至极,眼见金吾卫冲过来,纷纷放弃了进攻直接向着山背后跑,一边跑一边吹口哨召唤自己的战马,骑上马就向着北方逃窜。
赵延寿抽出佩刀要砍杀那些逃跑的士兵,被自己的亲兵一把从背后抱住,一边往山下拖,一边喊:“将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晋军不知道后方还有多少队伍,您可是幽州的希望啊,我们还等着您有一天君临天下呢!”
“不,两万军队溃败至此,还被人耍的团团乱转,我有什么脸面去见江东父老啊!”赵延寿用力挣扎着嚎叫道:“这太耻辱了!太耻辱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将军您是做大事儿的人,不拘小节!”赵延寿的亲兵们说这话一把将帅旗从旗杆上扯下来,齐心协力的将口嫌体直的赵延寿给拖下了山,扶上了马匆忙逃跑。
赵延寿的军队有的是亲眼见到主将跑了,也跟着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有的已经杀红了眼,看不到帅旗也没留意身后袭来的金吾卫,倒是仍然一心一意的继续搏杀。
绝望中的骁骑营众人看到有金吾卫来救,倒是仿佛打了强心针一般恢复了勇气,一边大声呼喊说赵延寿逃跑了,一边趁乱开始痛打落水狗
等曹彬和柴叔平带着骁骑营剩余的战士杀干净打入坞堡中那些剩余的契丹人,潘美也带人拿下了坞堡外山周围的控制权,石重贵已经审问了部分活捉的赵延寿将士,听说他们是赵延寿带来打郭威的,内心充满了一阵一阵的疑惑。虽然刘知远游离在河东,一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样子,但郭威确实在抗击契丹的前线没错,只不过郭威在守雁门关,哪能横跨半个大晋跑到中原腹地来?
石重贵迫不及待想要上山亲自问问明白,刚沿着金吾卫将士清理出的山路上了山,就看到了曹彬带着满身血污,装甲残破的搬开堵住坞堡大门的石块从坞堡里走出来。
石重贵看他虽然衣衫褴褛但少年英气逼人,忍不住击掌赞道:“好一个少年英雄!大晋有你们真是国家之幸啊!你们将军呢速速传话让他来见我。”
曹彬是个战争狂人,这些日子独自带着骁骑营,过上了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日子,听石重贵问他主将是谁,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适应。他崇拜一切强悍的人,但很明显其中并不包括石重贵,因此愣了一下才叉手行礼拜见道:“汴梁府骁骑营主将曹彬叩见陛下,请陛下恕我等披甲人不便跪拜。”
“免!免!”石重贵赶紧伸手托住曹彬的手腕,一副勤政亲民的样子对潘美说:“还真是咱们的骁骑营,你刚才跟我说是他们没回驻地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擅离职守,请陛下恕罪!”曹彬赶紧说道:“都是末将的错,是末将一意孤行希望能帮到高将军。”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有这份拼搏的心,就是极好的!如果国家能多一些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大晋何愁不雄霸天地之间呢?”石重贵点了点头夸奖说:“不过我有个疑问,这契丹士兵们嚷嚷着的抓郭威是怎么一回事啊?”
“哦……这件事说来话长……”曹彬刚想回答石重贵的问话,就听到在坞堡里做善后的柴叔平啪嗒啪嗒的跑出来找他商量事情,
“曹彬,除了最后咱们一起守高台那二十三个人,还找到十七个兄弟活着但受了重伤,需要紧急救助,你和来救援的队伍熟吗?他们有医生吗?”柴叔平非常急迫的说。
“我们有军医!”潘美直接回答,转头下令说:“快,让随军医生都上来!”
柴叔平听到潘美说话,才发现石重贵和潘美正堵在门口,抬手想行军礼随后琢磨了一下,改低头蹲身福了一下。
坞堡门口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曹彬听到柴叔平汇报的数字以后,用手指捂住了脸慢慢的靠到了墙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柴叔平知道曹彬这是在自责,想要安慰他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
潘美诧异的看着这个出现在战场上的柴叔平,她身上的红衣领口处尚且还能隐约看出是织了金线的精致华丽纱罗,而衣服的下摆已经完全撕裂并染成了血色,她手里的银枪带着红色的血痕,泛着幽幽的冷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问:“那赵延寿是把你当郭威将军了么?”
柴叔平本来不想搭理石重贵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听潘美问起这才不得不给二人叉手行礼:“回陛下,潘将军,因为我用的箭和我父亲郭将军是一样的,尽管这其中经历了很多如此这般的变故,总之赵延寿似乎是误把我当成郭威将军了。”
听了柴叔平的话,石重贵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他被契丹人入侵中原这件事一搅合,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和萧思温还密谋霍祸柴叔平这件事了。此时听曹彬细细讲了自己当初的作战计划,四处围杀契丹打草谷队伍,如何与陈奕钧会,柴叔平如何诱敌伏击以及如何被陈奕钧出卖这些事,他猛的发现柴叔平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一个大晋国的英雄,让人更加难遇对她下手,而出主意让柴叔平去和亲的银古先生却如黄鹤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石重贵能在石敬瑭死后坐稳大晋的皇位,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傻的人,此时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与萧思温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之前曾有个小太监秘密汇报说,银古先生胸前似乎纹着一个奇怪的狼头不似中原人的时候,石重贵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狼头是契丹萧氏的族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石重贵当时已经被萧思温的「舍命相救」蒙蔽了双眼,反而觉得是小太监一时看错想要诬陷邀功,没过多久这小太监就不明不白的病死了,因此石重贵也就忘了求证这件事。而后银古先生又出主意,以把柴叔平处理掉为由忽悠自己放走了那只被景延广扣下的使节队伍……
现在想起来,石重贵只觉得这个银古先生行为诡异处处疑点,只是时间不能后退,石重贵阴鸷的扫了柴叔平一眼,他必须想新的办法来处理柴叔平。
要说起来,这心眼小的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儿,石重贵当上皇帝以后,不是不了解当年柴叔平和张文英之间冲突的真相——为了谋求石重贵皇后的位置,不少人争先恐后的调查了当年事件的真相,找石重贵告密,为的就是阻止张家再嫁一个女儿给石重贵当续弦。
但即便是了解了真相,也并不代表石重贵愿意与柴叔平和解,他比以前要更恨柴叔平,恨她为自己的人生制造了污点,为了自己的光辉伟岸的形象,张文英必须是个完美的妻子和母亲才对。
因此一切都是柴叔平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