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坡就是沟壑,两三里地走下来,姜之航这种在京城富贵乡里窝惯了的人,简直叫苦不迭。
若不是李家人一道陪着,他险些要认为对方是在故意整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计较这些了。
他的注意力被温暖如春的蘑菇房、挺拔粗壮的面果树、整齐规矩的葡萄架吸引过去。
包括大肚炉子、蜂窝煤、方便面、葵花油……都是京城没有的。
最让姜之航受触动的,要属村民们的态度。
听说他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大伙无不露出恭敬的神色,有年迈的老人前来拜会,还有年幼的娃娃捧着果子送到他跟前。
在此之前,朝中一直有人鼓吹“大宁百姓只知长安侯而不知官家”。回朝后,姜之航自认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官家,此乃诬蔑,大大的诬蔑。
即便在两军对垒、大宁危在旦夕之迹,李曜依旧没有在百姓之中宣传过朝廷的yin谋,没有说过官家的不是,没有让大宁百姓对他们所供奉的晋室皇庭感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失望。
有那么一瞬间,姜之航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当年李将军攻入龙亭手刃暴君之后没有退走,石裘没有后来居上,眼下的大晋王朝该是何等光景?
他接过小锤子塞过来的一把炒瓜子,笑得真诚而又勉强。
他知道,这趟差事想来是办不好了。
叶凡穿着不起眼的衣裳混在百姓们中间,朝李三郎挤了挤眼。
李三郎披着银甲,戴着红缨盔,难得像模像样。不过,当他朝着叶凡做鬼脸时,那股威武劲一下子就没了。
李四郎也想跟“大嫂”见个礼,只是表情实在严肃,反倒叫叶凡愣了愣。
叶凡以为李四郎嫌他添乱,赶紧牵着小锤子跑了。
回庄园的路上,依旧是走着的。
姜之航却丝毫察觉不到疲惫——此时,他满心想着如何别偏离底线太多。
“大宁以东蒲县之地,平原广袤,土地肥沃,官家为表彰侯爷的功绩……”
大概意思就是用面果树和油葵籽来换封地,只是姜之航说得十分委婉,尽职尽责地维护着朝廷和官家的颜面。
莫先生面带微笑地听他说完,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亲自斟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姜之航说得口干舌燥,便接了。
等他举起茶碗,莫先生才不紧不慢地说:“蒲县就算了,晋州还成。”
姜之航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晋州还成?
还成?!
河东三重镇之一、人丁数万、纳税无数的晋州,在他这里只落得个“还成”!
若不是莫先生比他年长,姜之航几乎要把茶碗摔到他脸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尚书大人第一次失了体面,冷声冷气地拒绝。
“怎么不可能?”李四郎上前一步,声音更冷,“姜大人心知肚明,把晋州划为我兄封地不过是名义之事,即便不划,晋州也是我李家的!”
这口气大的,把姜之航一行人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转过头来略略一想,众人不得不承认,李家确实有这份底气。
晋州从前朝起便是李家军驻地,即便在大晋建朝数年之后的今天,朝廷也从未真正地chā入过一兵一卒。
如今双方坐在这里谈,根本不是朝廷给李家面子,而是李家给朝廷面子。
姜之航沉下心,将茶盏缓缓地置于案上——再也没了摔碗的立场。
莫先生笑笑,态度谦和,“四郎自小混迹军中,生xing耿介,说话不中听,还望姜大人海涵。”
姜之航摆了摆手,脑子里苦苦地想着,此事是否还有再议的可能。
莫先生继续笑,“不过……”
一句“不过”,姜之航的心便沉到了谷地——他知道,此事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就像李四郎所说,晋州从立朝之前就处在李家的掌控之中,即便官家不封,那片地方也是李曜的。
但是,有名无实与有实无名到底有些差距。
倘若官家下旨将晋州封与李家,那便是公开承认了李曜一方诸侯的地位,从今往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占一个“理”字。
说句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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