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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华永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跌打药酒,
    “肩膀不疼吗?”
    萧瑜下意识的抚上了左肩,微微一哂。
    水连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后坐力太大,打一枪跟让人踹一脚似的,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季生说他以前匡你用过这枪,你没留神一开火差点被弹出去。”
    “所以你早知道我会用水连珠?看来三哥对你说过不少我的糗事。”
    “他当你做亲妹妹,三句话不离你。”
    “是亲兄弟吧。”
    萧瑜轻笑了一声,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药酒瓶子,随口道:
    “张绍敏也是你留下来的?”
    “何出此言?”
    “今天你放手让我们比试,还不是胸有成竹?况且我这倒数第二名都是深受你的关照,何况她这倒数第一。”
    “不错,她确实也是我做主招录的。”华永泰坦然承认,“她的父亲是桂系军阀张崇龙将军,将门虎女,难得她有革命觉悟,我觉得军校该向这样的有志青年敞开怀抱。”
    “华教官当真是,有教无类。”
    何等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文人风骨,亦是豪情万丈。
    “不该如此吗?”华永泰微笑:“军校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阶层,各个职业,革命的理想却将他们汇聚在了一起,向着共同的目标砥砺前行,这才是长洲精神所在。”
    “可现在他们似乎已经有所分歧了。”萧瑜意有所指。
    好比方才闫国民和韩文彬的争执,而据她所知,这样的对立,在军校内部比比皆是。
    华永泰笑意微敛,喟叹道:“如今革命浪潮风起云涌,军校是个讲政治的地方,党派纠葛难免波及。”
    两党合作,并不如表面那样一团和气,主义不同,便意见相左。而今校内有两股流派,左/派人士成立了青年联合会,右/派分子组建了孙文学会,两家经常开会辩论,互唱对台,在主义问题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闫国民是孙文学会理事,一心拥护校长,韩文彬是青年联合会成员,两人从头到脚的不对付。
    “那汪云飞呢?”
    “汪云飞身兼两会职责,每次双方相争,只有他出面才能调停。”
    萧瑜一愣,随即也便释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真正的人杰精英,到哪里都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可他们终究是太年轻了,一腔热血,容易盲目崇拜,遭人利用。”
    萧瑜似笑非笑:“你说闫国民?”
    “不,我说所有的学员。”
    华永泰正容道:“军校希望培养的,是有思想有信仰的军人,懂得为什么打仗,为谁打仗,而不是只做别人手中无脑的枪。萧瑜,我知道你无意这些纷争,也不信什么主义,那么至少在军校的这两年里,我希望你用双眼去看,双耳去听,亲自来分辨,究竟什么才是对错,什么才是真正能救中国的良药。”
    作者有话要说:  1.廖党代表指的是廖仲恺,gmd内元老中的元老,孙去世后,基本他就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从无到有一手筹建了黄埔军校,威望比校长高得多,左/派人士,比较亲共,但是gmd这样无私伟大的革命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1925年8月20日在戒备森严的国民党中央党部门前被刺杀身亡。
    凶手是谁至今都有争议,当时调查的结果说幕后黑手是党内右/派高层胡汉生、许崇智等人,这些人被撤职驱逐,彻底远离了领导核心。
    国父去世后,党内最有可能接他班子的有五个人,就是廖、胡、许,汪精卫和校长,这回三个人都失去竞争力了。
    2.不仅军校内部,包括整个党内,当时虽然是合作时期,但两党还有阶级有别,理念不合,内部有很多分歧,这也是为日后的决裂埋下了伏笔。
    第50章
    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秋高气爽,天气转凉,阿绣每天来往于学校,家里,和小福园别墅三点之间,忙得不亦乐乎,充实而愉快。
    “喂!乡巴佬,曹老师找你!”
    这天午休时间,阿绣正在教室里低头看书,面前的桌子突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班里的一个女同学。
    “看什么看?叫你乡巴佬不服气啊?傻乎乎的!”
    女同学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阿绣低头没回答,口舌之争没有意义,还不如多看些书来的正经,况且她不理睬,她们自然就会无趣的离开。
    等那同学走后,阿绣来到教员室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敲门进去。
    “曹老师。”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从书本中抬起头,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看向来人。
    “方阿绣?你过来。”
    阿绣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曹文冉老师是国文老师,为人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班上的同学都很怕他。
    曹老师拿出一本白皮笔记本,翻到其中一篇读书笔记问她:“这个是你写的?”
    阿绣探头看了一眼,点头应是。
    曹老师要求大家每个礼拜读一本书,还要写一篇摘记,这是她上个礼拜写的。
    “老师,是不是哪里不合格?”
    阿绣忐忑不安,她已经做好了被曹老师痛骂一顿的准备了,这样的情况几乎班里每个女生都经历过。
    没想到曹老师翻了翻她的笔记,轻描淡写道:“写的不错。”
    “真、真的吗?”阿绣很惊讶。
    “我观察你很久了,刚来的时候你的功课惨不忍睹,连唐宋八大家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这两年来你非常刻苦,现在基本已经能跟上我的进度了。”
    曹老师说这些话时仍然是板着脸,语气很严厉:“但是不要骄傲自满,你还差得很远。就像你的这这段时间在摘记中所提及的书,古今中外,涉猎颇广,看得出你很努力,但也很没有章法,只凭兴趣,不管优劣。其中有好几本,华丽有余,深度不足,实在肤浅,以后你要多加注意,这样哗众取宠的文字读起来有害无益,浪费时间。”
    阿绣虚心点头,把曹老师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曹老师见此,表情缓了缓:“我之前教的一些学生组织了个业余的读书会,我看你很爱读书,向他们推荐了你。他们经常在静安路的‘真理’书店活动,你有空去看一看。”
    阿绣始料未及,有些为难:“曹老师,我可能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曹老师瞪了她一眼:“我不管你为什么进到德英女中,也不管你和霍家是什么关系,只要你坐在这里,你就是我的学生。多和别人交流交流,免得你眼界越来越狭隘。”
    .
    曹老师的建议,让阿绣很感动,却也很为难。
    她承认,自己可能是有些畏惧接触陌生人了,而且她觉得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学识不够广,贸贸然去这样的读书会怕惹人笑话。
    她还是要再努力充实一下自己才好。
    整理书房的大业还在继续,通过和霍锦宁商议,初步决定把所有书籍按照古今中外分门别类摆放,并且全部记录在册。
    今日又送来了一摞新书,大概有二十几本,阿绣一边记录一边惊讶的发现,里面有好几本都是之前她参考《英吉利文学》列出来书单上的。
    她迫不及待的翻开一本,却发现满眼生词,一句也读不通。
    自己和大家果然还差得太远,班级里有好多同学都是从小学英文的,还有几人精通多种语言,法语德语,随父母游历各国,不说外国书籍,就是用外文交流也毫无障碍。
    而她呢,到现在英文还是只能写不敢说。更不要提国文和数学了,想一想同学叫她乡巴佬也是蛮有道理的。
    她抱起新书走上楼梯,打算把它们放到各自分类的位置。书房的这段楼梯盘旋陡峭,每次上下时她都加倍小心,此时许是心里想着事情,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她就摔倒在了台阶上。
    因为下意识紧紧抱住怀里的书,所以膝盖和手肘都重重的磕在台阶上。阿绣疼得眼前一黑,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原地好半天,才渐渐缓过神来,慢慢的站起身。
    左膝盖右小腿以及两边的手臂都青了,阿绣咬牙忍着疼,把书放到书架上,然后一瘸一拐的下楼去寻找药箱。
    霍锦宁不在,而这个时间霍吉出门买菜去了。
    其实阿绣一度难以想象霍吉面无表情和菜贩讨价还价的样子,深切怀疑他可能被坑了不少钱,曾主动和他一起前往菜市场。然后她发现自己多虑了,相貌周正气度不凡的霍吉深受买菜大姐大婶欢迎,她们争先恐后把自己的女儿妹妹介绍给他,说媒热情空前高涨。
    霍吉的终身大事暂且不提,眼下阿绣东翻西找也没寻到药箱,只能作罢。
    后来也没有那样疼了,阿绣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直到入夜之后霍锦宁回来,进门时不经意扫了她一眼,诧异的问:
    “你的腿怎么了?”
    阿绣穿的是件碎花连衣裙,光了一截小腿在外面,正好露出摔伤的地方。阿绣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下午才青红了一小块,这会儿已经青紫一大片了,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在楼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不好意思的说,“已经不太疼了。”
    霍锦宁一边吩咐霍吉去拿药,一边把阿绣带到沙发边,让她坐下。
    “现在不疼,明天恐怕要起不来床了。”霍锦宁有些无奈。
    还是个小孩子,毛毛躁躁的会在房间里摔跤。
    他接过霍吉拿来的药膏,坐在阿绣身边,拉起她的手臂,发现她手肘上也有伤。
    霍锦宁用医用棉花棒沾上药膏,要给她上药,阿绣躲闪道:“不用了,我,我自己来就好。”
    阿绣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要给手肘上的伤抹药真的有些困难。
    霍锦宁失笑:“还是我来吧。”
    阿绣红着脸抬着胳膊,任由他给自己涂抹伤药,棉花棒轻轻蹭在皮肤上,痒痒的,凉凉的。
    “这里是怎么回事?”
    霍锦宁发现她的手肘偏上的地方,另有一块成年旧伤疤,好像是烫伤,但形状又有些古怪,似乎是什么文字。
    “可能是小时候调皮摔的,我不记得了......”
    霍锦宁看她有些紧张,就笑着问道:“那今天又怎么会摔倒?是台阶太高了吗?”
    “嗯,不是,我当时在想事情。”
    “遇见什么事了?”
    阿绣犹豫了一下,就把曹老师今天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霍锦宁。
    “这是好事情,你加入读书会有助于你接触更多人,你该多认识些朋友。”霍锦宁观察到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了然:
    “你不想去?”
    阿绣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可以不去吧?”
    “当然可以,来,那只手。”霍锦宁拉过她另一只手继续上药,一边说:“我是建议你去的,一个人读怎样的书决定了他是怎样的人,在读书会里,你可以遇见和你兴趣相投的朋友。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也不用勉强自己,你可以选择去看一看,参与几次他们的活动,然后再做决定。”
    阿绣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或者说在她眼中霍锦宁说的话都是最有道理的,可她还是有些害怕,只勉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