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眼神有些恍惚，但还是艰难地点了头。
    心里有个支柱轰然倒塌，我摸了摸小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爷爷着急地扒拉开氧气罩，气喘吁吁地张开嘴：“小……小满，你亲……亲妈……还活着……叫……关……关淑……”
    他说话特别吃力，几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力地吸几口气，听得我揪心。
    可他说完“淑”这个字后喉咙里就发出了沉重的呵气声，就是老年人呼吸时会发出来的奇怪声音，但爷爷此时发出来的比平常那种声音要强好几倍！
    “爸，你哪里不舒服？”我妈看爷爷情形不对，赶紧帮忙把氧气罩戴了回去。
    爷爷不停地翻动白眼，神智已经不大清楚。
    他摸到我的手之后紧紧地拽住，可我整个人已经震惊得没了魂。
    从小到大我妈对我的种种重男轻女画面在脑子里快速掠过，她为了苏展鹏而让我跟各种有钱老男人相亲的事情也从记忆里脱颖而出。原来这一切并不单单是因为她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她不是我亲妈！
    我爸是我亲爸吗？
    难道是我爸当年在外面找了小三生下的我，所以我妈有时候才对我不管不顾？就如最近她为了报复周家而不惜将我往火坑里推？
    脑子乱成了浆糊，我妈按响呼叫铃把护士叫来时，我还蹲在原地无法动弹。
    大姑扶着奶奶冲了进来，看到忙糟糟的护士立马开始嚎啕：“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她们气你了？爸！”
    医生很快赶来做急救，护士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出了病房。
    奶奶一个劲地抹着眼泪，大姑则劈头盖脸地骂我妈，我靠在墙头上感觉她们的声音忽远忽近。
    “啪！”
    大姑抽了我一耳光，我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姑，你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赔钱货！你妈了个比，今天你爷爷要是救不回来，我跟你舅他们就要你们陪葬！年纪轻轻的拍那种照片丢人，想轻松赚钱怎么不出卖，啊？妈批的尽给我们丢人，出门买个菜都要被熟人指指点点！你爷爷奶奶这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教养的卖比货……”
    后面的话极尽恶毒，夹带各种生殖器，特别刺耳。
    我掏出手机，顺着墙头无力地蹲下去。
    翻出庄远的号码后，我颤着手想拨又不敢拨。
    爷爷现在生死未卜，他可是害我爷爷的罪魁祸首啊！爷爷刚才点头了不是吗？我跟他真的还能走下去吗？
    可他说过会给我一个交代，肯定有人陷害他对不对？
    我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大姑气不过，抬手就朝我脑袋上打，还气急败坏地踢了我两脚。
    我缩着身体把肚子护住，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躲。
    “好了，别打她了！小满也不是成心想拍那张照片的，妈！她都是为了展鹏啊，为了你大孙子！”我妈终于看不下去了，抱住大姑冲着旁边冷眼旁观的奶奶又哭又喊。
    过路的人看着热闹，有护士跑来劝解，大姑终于消停下来。
    原来我妈当初没告诉奶奶他们那张裸条的来龙去脉，我心里苦涩难耐，脑仁疼得厉害。
    大姑跟奶奶听完裸条照的经过后，全都沉默了，最后大姑哼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她勾搭咱们家的仇人不能原谅！”
    我无力辩解，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说什么都会惹大姑她们反感。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医生才出来，看到他们沉重的脸色，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人家内脏伤得太重，年纪大了愈合太慢……家属还是做好准备吧。”
    我们这里医生如果觉得病人没救了，会让家属尽早准备办丧事，比如尽早买寿衣等。
    奶奶一听这话，大声哭了出来，可哭到一半忽然提不上气，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地上摔去！
    大姑吓得七魂六魄都散了，好在我妈及时扶住了奶奶。
    我回过神，迅速镇定下来：“大姑，快打电话把舅舅和小姑他们叫过来。妈，弟弟也得回来，该通知的亲戚都通知一遍。”
    大姑跟我妈都是没主心骨的人，听了我的话后除了点头也没精力再冲我发脾气。
    我深吸了两口气，走进病房看了两眼，爷爷皱眉闭眼，想再从他嘴里问话是不可能的。
    我走到窗口拨通了庄远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通了：“满满，发给你的信息怎么没回？安全到家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远，我在医院，我爷爷可能不行了。”
    对方沉默下来，忽轻忽重的呼吸声听得我心里发痒：“庄远，你跟我说实话，是你让人打我爷爷的吗？他们都是没背景的平头老百姓，你怎么能为了利益这样不择手段？”
    “满满，我只跟他们说过，只许动口不许动手。这事我肯定有责任，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拿证据给你。我现在只要求你一件事，保重身体。你爷爷那边我会帮忙打点，老人家的后事……”
    “不用。”我没力气继续说下去，我想告诉他不用过来，否则亲戚每人一脚都能把他踢残！
    可庄远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再次出声时显得那么无力：“满满，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人？你宁愿信他？”
    他在害怕什么？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庄远~”我无力地叫着他的名字，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宝宝来得太不是时候，“我压力好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你快点、快点给我交代。”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满满，你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告诉老子。”
    然后呢？你会选择放弃是吗？
    所有的不安都被这句话无限放大，我什么都不敢再问，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庄远没回打过来，我盯着屏幕愣了很久。
    爷爷的状态很不好，那天晚上一直在哼哼，睁眼时眼神也无法聚焦。他说我的亲妈叫关淑……应该是三个字的名字，可他没办法跟我详说了，我也不知道该问谁。
    “小满，家明还在外头等着呢，让他先送你回家歇着，这里有我跟你大姑呢，你舅舅马上也来了。”我妈看看我的肚子，明显怕我的身体出问题。
    我的鼻子酸了酸：“妈，辛苦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实在是熬不住，不然我肯定会留下来陪爷爷，毕竟他可能很快就要走了。可我的胎象不太稳，我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做赌注。
    我本来坚决不肯上周家明的车，可我妈疲惫地瞪了我一眼：“别闹了！”
    我忽然没心思再拒绝了，上车后直接闭目养神打起了瞌睡。
    醒过来时车子还在开，我看了一眼手机，他已经开了近一个小时？
    我大惊，慌忙朝车窗外看去：“周家明，你要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