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亡、困苦、荆棘、牢狱,如当头棒喝彻底敲醒了吕毅,让她再不去心存侥幸。她要自救,她要活下去,为了两个世界的亲人,为了小野狼曾经的期望,为了柱子,为了曲平安能有一个活着的母亲!
吕毅记得,《大奥》中有一句让他颇为震撼的话,那是阿福在还没有成为手握天下权力的春日局之前,在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的时候,在连丈夫的小妾都能欺负她的时候,在她杀了小妾后被丈夫休了的时候,在她失去了家庭和孩子的时候,在有人拿她过去的不堪诘难她的时候说出来的——无论是谁,在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时都会变成魔鬼。
现在的她一如当时的阿福一般,踏一步便是肉身的地狱,踏两步便是灵魂的背叛。是的,对于吕毅来说,不择手段的自救也违背了她的本心,只是现下的情形,她再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守着她的原则。
她收起了恐惧和悲痛的申请,面无表情的对着外头叫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我要嫁给陈庭生!嫁给他!”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喉咙破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牢头吓得从凳子上跌下来,但没多问,也没骂回去,而是连滚带爬的跑出大牢去禀报陈庭生。
吕毅在那天晚上就被带出了牢房,被带去沐浴更衣,被带去上药,最后被放在了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整个过程,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老老实实的没有半点反抗,但这并不代表她放弃了。
房间里没有烛火,黑暗中房门被打开,咯吱一声。一个老妈子样的人端着两个燃着的烛台走了进来,燃烧着的烛芯在黑夜中仿佛一对火焰似的眼睛在半空中跳动。
吕毅还是有些害怕,她极力的抑制着这种情绪,尽量的装作镇定。
老妈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道:“放心好了,既然你答应要嫁给我们家少爷,老爷也不会为难你,我们会好生的伺候你的。”
她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怎样逃出去。
老妈子走的时候又道:“你也别想着逃,这里就算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没关系,我总会有办法的。吕毅轻声的念着,眼神中露出一丝凶意,“等一下。”她叫住老妈子,“大娘,你知道孕吐的反应一般是怀孕几个月才会出现的症状吗?”
“一个月左右大概三个月左右的时候会慢慢消失,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吕毅说到,同时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出现孕吐的反应确实是在被陈庭生侵犯后大概一个月的时候,按照这样算的话,她是在三个月出头的时候没了这种反应。看来,曲平安真的是他和陈庭生的孩子。原来她生曲平安那日并不是早产,而是顺产,只是因为她摔了一跤,所以让人产生了误会。吕毅啊吕毅,你可真是命途多舛。她自嘲到。
几天后她再次穿上了新娘的吉福,这次是真正的凤冠霞帔,华丽耀眼,也更加的沉重。
2
又是一次锣鼓喧天的宴会。
只是高堂上坐着的人,来参加的宾还有穿着吉服的新郎都与上次大不一样。
又是一次出嫁。
只是没了当初的窃喜,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平静。
又是一次出逃。
带着怨恨与必死的决心。
陈庭生一只手拿着白玉酒瓶将门踢开醉醺醺的走了进来。
“我的小娘子,你终于成为我的人了,你可想死我了,不对,”陈庭生打了个嗝。“我可想死你了。”
“我娘他们都还好吗?”
“快来让为夫来帮你掀盖头,然后,嘿嘿嘿......”
“如果他们有事,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娘子,来,让为夫快活快活......”
吕毅一句陈庭生一语,只是两人都没有听进对方的话,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要说的,想着自己所想的,做着自己想要做的。
陈庭生将头埋在吕毅的颈窝双手在她的身上肆虐,吕毅悄悄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簪子,那是曲柱送给她的簪子,没想到竟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冰冷的刺痛感让陈庭生反应了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叫喊声划破漆黑的夜空,陈之松和院子里的人听到响动破门而入。只见吕毅一手扣住陈庭生的脖子而另一只手中的簪子抵住了他脖子上的青筋。
“你干什么?”陈之松大喝。
“干什么?”吕毅冷笑了一声,“这都是你逼我的。”
事实上,吕毅惊讶于自己的勇气,她原以为拿着簪子的手会忍不住发抖,但真正临了了,她却没有丝毫的恐惧,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反而让众人感到害怕。
陈之松吓得差点没站稳,他颤抖着手,说道:“好好好,行,你先把簪子放下,别伤了我儿子。”连语气都虚了不少。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吕毅加大了些力气。
“可以可以,你说什么都行。”
“给我准备一辆马车,然后去请我婆婆过来,让她抱着曲平安一起过来。”吕毅干脆的要求到。没过多久,李兰就抱着曲平安来到了大堂。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啊?”
“阿娘,我没时间给你解释了,我是被逼的。”吕毅转向陈之松,“你看看我婆婆怀里的孩子。”
“恩?”陈之松不解。
“那是你的孙子。”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吕毅,包括李兰。
“你说什么呢?这不是我孙子吗?”李兰质问到。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陈之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他!是!你!孙!子!他该信陈而不信曲。”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之松知道自己有孙子,虽然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但慎重的他还是需要进一步的确认。而李兰则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曲平安,或许是过于用力,曲平安大哭起来。
“滴血认亲。”
听到吕毅这么说,陈之送迫不及待的让人端上了一盆清水。
看着曲平安的手被扎破,吕毅心里一阵心痛。对不起平安,娘不想跟着娘颠沛流离,娘以后不在你身边,只有陈家才能让你过的无忧无虑。
满堂屏气凝神,一点声响都能够划破天际般的静笼罩着郡治府。
随着陈庭生和曲平安的血在清水里的融合,吕毅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算错日子。
陈之松瞬间笑口颜开,命人将曲平安抢了过来,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我的马车准备好了吗?”
“哎呀,要什么马车,你是叫张薇丛是吧?薇从啊,我跟你说,既然你和庭生都已经有了孩子,你又那么聪明,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可你是我的仇人。”她斩钉截铁的说到。
陈之松的脸阴了下去,但自己的儿子还在她手上,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让人将准备好的马车牵到院门前。
吕毅挟持着陈庭生上了马车。
“马车已经给你了,该放了我儿子了吧。”
“不要急,让车夫送我去王都,等到了王都,我自然会让车夫载着你儿子回来。”
“你!”
吕毅将陈庭生的脖子扎出了血,疼得他大叫。
陈之松瞬间没了气势,“好好好,你别伤他,别伤他。”
3
酆都沿海,丹临郡城离酆都有几日的路程,也不知是第几个星夜下,车夫匆忙的驾着马车奔驰在官道上,吕毅握着簪子的手一刻也没有放松过,陈庭生不断的冒着冷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紧张的看着她。
吕毅原是不准备中途休息的,因为她怕生变,又怕陈之松的人追上来,但她转念一想,只要陈庭生在她手上,便也没什么好怕的,最多不过是同归于尽,反倒是把陈庭生饿死了,她才真正失去了自己的护身符。况且曲平安已经有人照顾了,柱子也多半不在人世,生或者是死对于处在这样情况下的她来说,似乎也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死亡只对那些有念想的人具有威力。
她看向陈庭生,后者连忙躲过她的眼神,“陈庭生。”她突然开口。
“什,什么事?”
“你有孩子了。平安是你的孩子。”
“恩,恩恩......”陈庭生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原本是个没心没肺只知道贪玩享乐甚至还有些不可理喻的纨绔子弟。其实当他知道自己做了父亲的那一刻,他也是十分高兴的,他甚至没有想到当父亲能够让他那样的兴奋。
“你父亲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抚养他的吧。”
“爹一直盼着想要个孙子。”陈庭生从没有这么平静的说过话。
“所以我才选择把真相告诉大家。”
“其实,其实我也会好好对他,把他看做自己的命。”
“真的吗?”她有些怀疑的看着他,她不敢相信一个曾经那样令人恶心的人会说出这样充满父爱的话。
“这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做父亲是一件那么让人自豪的事,看着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呵护他,给他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
“真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其实我知道的,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爹虽然疼我,但他也有很多的小妾,我不喜欢他的小妾,所以我和他的关系也......我知道孩子和父母的关系不好有多么的痛苦,所以我会好好爱护他,我也会避免让孩子遭受我所遭受过的痛苦。”
她握着簪子的手松了些,她突然有些可怜陈庭生。
“小时候爹爹满足我所有的欲望,但他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总是用他的时间和他的小妾在一起,我讨厌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那会让我想到我娘,我娘在的时候爹和她也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我原以为他很爱我娘,后来我才发现他只是爱女人而已,他只是喜欢和女人缠绵的感觉。”
只是喜欢缠绵的感觉?这的确是最悲剧的感情,“所以你也这样?”
“不,我恨那样,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放纵惯了吧。”
她叹了口气,她知道陈庭生不是在撒谎,因为她能感受到他的悲伤,“罢了。”她放下了手,“既然如此,那请你回去以后好好的爱护平安,让他茁壮成长,不要太过溺爱也不要让他吃苦。”
“可是我想......”陈庭生欲言又止,他不知道他过去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现在该怎样去挽留他,尽管他是真心的,可这样的情形下,无论是怎样的真诚也于事无补吧,他想。
吕毅知道他想说什么,可那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她也爱着她的曲平安,也想让孩子在自己的身边长大。
到了。车夫喊到。
她起身。陈庭生忽然抓住她的手,也不说话只是用央求的眼神望着她。
“好好照顾平安,如果你按照刚刚所说的那样对平安的话,相信即使他没有娘在身边也会幸福快乐的成长的。”她说完,没等陈庭生开口便甩手而去。
怎么会没有影响呢?陈庭生自言自语到。
转身的那一刻,吕毅的眼里泛起了泪光,她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舍得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呢。
听着马儿的嘶鸣声,她知道马车已经远去,车轮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消失在她的耳畔。
一夜的奔波让吕毅精疲力尽,但似乎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她也只得靠在高大的城门下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