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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曲一弦的视线落到他最后一把出的小二上,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她还是把傅寻想得太善良了……
    裴于亮没有炸弹,只胜在牌顺。傅寻若是真的不想放跑他,不拆小二,就有两幅炸弹,一副小炸怡情,一副顶了天去。
    他偏偏要拆了小二故意恶心裴于亮……
    她默不作声撒了牌,正要洗牌,裴于亮觑了眼杵在一旁的尚峰。
    后者会意,立刻上前接手“小曲爷,我来我来,您可别受累。”
    曲一弦笑而不语,自然地松开手,问裴于亮“地主想听谁说真心话?”
    裴于亮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几秒后,笑道“小曲爷吧。”
    曲一弦挑眉,干脆道“勾云玉佩就在我身上。”
    她边留意着尚峰洗牌,边攒下一局“裴老板,可以再出题了。”
    裴于亮一如上一局那样,摩挲着下巴,沉吟半晌后,道“这题我替那个姑娘问问,江沅失踪那晚,小曲爷在做什么?”
    第74章
    大帐篷外的风声忽起,风沙撞得帐篷内挂灯的小金属叮当作响。
    呼哧一下,灯光似暗了一瞬。
    帐篷内唯一的洗牌声一止,尚峰抬眼看了看悬在头顶的照明灯,小声嘀咕“今晚风沙很大啊。”
    话落低头时,余光瞥了眼曲一弦。
    曲一弦的位置正对着帐篷风口,有风从布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眉目阴沉,眼底似有幽光,又深又沉。
    尚峰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一声不吭地专心洗牌。
    过了片刻,曲一弦似终于消化了裴于亮的那句挑衅之语。她十指交叉,长腿微伸,原先还端着的客套表情一下全撤了。
    她眉梢微挑,三分笑里夹上几分轻嘲,说“裴老板心善周到,我该学习学习。我替权啸问问吧,沈芝芝是怎么死在裴老板手里的?”
    哗啦一声。
    尚峰手里的纸牌一下全洒了出去。
    裴于亮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一眼,表情似有嫌恶,倒也没把气撒在撞上枪口的尚峰身上,只脸上那点玩味,越发浓郁。
    片刻后,尚峰发牌。
    裴于亮是胜利者,第二轮的发牌顺序延续了第一轮的,优先给地主发牌。
    这一局,颇有正式厮杀的战意凛冽。
    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全神贯注地看着三人摸牌,理牌,排兵布阵。
    曲一弦有意拿下这把牌局的胜利,从开牌后就气场全开,紧追着裴于亮压牌。
    五分钟后。
    曲一弦扔下最后一张牌,曲指轻叩桌面,示意自己守线成功。
    裴于亮捏着最后一张单牌,脸色几变后,松手扔了牌,抬眼看向曲一弦“沈芝芝被权啸藏在老家,我趁夜绑了她,带到了都兰古墓群一间被盗空的墓室里,活葬了。”
    他的语气冷静,目光森然,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般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罪恶感和负疚感。
    曲一弦仅仅和他对视了数秒,小臂跟起了小疹子似的,微微发凉,汗毛直竖。
    她抿唇,借着低头拢牌避开和裴于亮的对视,转头对尚峰说“洗牌,开下一局。”
    傅寻似无意般抬头看了眼裴于亮,只一眼,目光错开,转而去牵曲一弦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把玩她的手指时,从指根一寸寸抚至指尖,碰到指关节时还略微停留一瞬,或轻或重地轻捏一下。
    曲一弦起初以为他是要打暗号,凝神留意了半天,从他毫无章法的揉捏指法推测出——是她想多了。
    她微蜷起手指,指尖略显不满地在他手心轻挠了一下。
    傅寻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了?”
    他这么自然的语气和眼神,看得曲一弦心尖一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你说怎么了?”
    傅寻弯了弯唇角“不是被吓着了?”
    顶多就是恶寒而已,哪有被吓到这么不经人事。
    不过,当着裴于亮的面,曲一弦自然不会去拆傅寻的台。
    她抽回手,拨了拨鬓发,把那缕碎发勾至耳后。她装不来女生似娇还嗔的语气和神态,索性懒得做戏,桌下的长腿划过去轻踢了他一脚,嗔怒“闭嘴。”
    傅寻果然,不说话了。
    他抬手,指腹摩挲了下嘴唇,唇角微勾出几分弧度,略带薄笑地看着她。
    傅寻的皮相好,五官棱角分明。抿唇不语时,自然会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加上他常年和考古文物界的学究大佬打交道,天生有种让人难以高攀的气场。
    但此刻,他眉眼泛笑,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愉悦感,柔化了他的五官,竟透出几分很少能在他身上看到的儒雅、温和。
    裴于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进嘴里。
    打火机擦出火花时,他拢着火,似不经意般问道“我认识傅先生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傅先生谈恋爱。也不知道傅先生和小曲爷是怎么结的缘?”
    曲一弦不碰烟许久,一嗅到烟味,喉咙就有些发痒。
    她转头看了眼傅寻,手肘支在桌上,似笑非笑道“裴老板估计早把我查了个底朝天,现在装不知道是不是太装模作样了?”
    她曲指,轻叩桌面“烟能借一根吗?不抽。”
    后半句话曲一弦是说给傅寻听的。
    傅寻还没什么表示,裴于亮先笑了起来“小曲爷不是非烟不抽?”
    “你听谁说的?”曲一弦接住他从桌面上滑过来的烟盒,抽出一根咬在齿间,轻瞥了裴于亮一眼,说“我要是像裴老板一样买得起中华,南京,还抽烟?”
    话落,她咬着烟,偏头暗示了眼傅寻“现在连都不让抽了。”
    裴于亮呵笑了声,他抬手压住尚峰刚洗好的纸牌,随手掼到一边“烟这事,我听说过一个版本。”
    曲一弦眯眼,感兴趣地问道“什么版本?”
    “彭深刚在西北闯出点名堂时,抽的也是。曲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连烟也抽得同一种。”裴于亮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道“今天小曲爷本人坐在这,我倒是想问问,这版本是不是真的?”
    “彭队早年是抽,但他抽得低调,只自己抽,从不递烟。”这事她拿来取笑彭深取笑了很多年,“他第一次给我递,我抽了一根就上瘾了。”
    裴于亮显然知道这点猫腻,一点也不惊讶“彭深当年正式成立车队,是四年前你朋友刚失踪那会吧?”
    他的声线忽然压低“我比你认识他要早很多,还是傅先生给介绍的。”后半句的语气神神秘秘的,带了几分不怀好意和挑拨离间,裴于亮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曲一弦有点意外。
    她转头,看向傅寻,隐约有丝不悦“你没跟我说过啊。”
    傅寻没接话,他十指轻扣,直接问裴于亮“什么时候的事?”
    裴于亮回忆了片刻,说“我还跟着铁爷混的时候,铁爷和你家老爷子有点生意往来,与傅家的交情一直不错。我跟着铁爷,也帮你办过事,都是些小事,傅先生不记得也是正常。”
    “登山那次?”傅寻隐约有了丝印象。
    “傅先生还能想起来?”裴于亮吐出最后一口烟,碾熄烟头“当年铁爷手里收了个仿货,想借傅先生的手处理掉,所以百般奉承讨好。我年龄和傅先生相仿,铁爷见我会来事,又能和傅先生说上几句话,让我常来往傅家。”
    “傅先生登顶珠峰回南江,是我去接的机。彭深中转南江去首都,飞机机械故障延误,是我接待的。”
    裴于亮精于盘算,乐于结交。
    若有这番因由,和彭深结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但傅寻有一疑问“所以勾云玉佩事后,你来西北,是有彭深的缘故在?”
    裴于亮就等着傅寻问这句话,闻言,怪笑一声,默认了。
    这含义,无异于是告诉傅寻——你被彭深背叛了。
    然而意想中的难堪,愤怒情绪都没有出现在傅寻的脸上,他散漫地往后一倚,语气平和道“我和彭深仅救援队的投资关系,勾云玉佩的事,他不知情。”
    裴于亮凝视他半晌,摇头失笑,但也未再继续说下去。
    傅寻是聪明人,他当时如丧家之犬般匆忙投奔彭深,彭深就算当时不知情,事后总该知道。
    他能考虑到的时候,傅寻又怎么会不知?
    只是他觉得无所谓,彭深是知情不报也好,是故意隐瞒也罢,他都不在意。
    救援队没出纰漏,他和彭深的合作关系就不会终止。
    曲一弦夹着烟在指尖把玩半晌,低声问“你在暗指什么?”
    她抬眼,轻嗅着烟卷的烟草味,忽淡笑道“裴老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总不会是就为了攀亲戚吧?”
    傅寻是一手成立星辉救援队的投资方,彭深与他除了合作关系,还有当年登山时的同行情谊,远比通过傅寻认识的裴于亮深厚多了。
    彭深没道理要替当时一无所有还被傅寻在整个古玩界“通缉”的裴于亮隐瞒,甚至还帮助他在西北隐藏了这么多年。
    除非,还另有隐情。
    裴于亮又点了根烟,顺着布帘卷进来的风沙把打火机打出的火焰吹得飘忽如烟云。
    他低头,手指虚拢,打着火后,说“小曲爷愿意给我带路,我万分感激。这个消息,就当定金,来安小曲爷的心。”
    曲一弦没立刻接话。
    指尖的香烟不知何时被她拧成了两段,她指尖搓着掉落在桌面上的烟草,一点点轻碾着,半晌才道“你认识彭队在我之前,知道他早年抽烟,那应该也知道他的烟跟谁买的。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裴于亮眯了眯眼,不掩惊讶“小曲爷对彭深是早有怀疑?”
    “我一直对彭队深信不疑,即使现在也一样。”曲一弦不愿多说,曲指轻叩桌面,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彭深爱喝酒,人也直爽仗义,早年结交了不少朋友。酒肉朋友一多,隔三差五就有饭局。一帮闲着没事干的有钱公子哥,每天的正事就是开着越野翻山越岭游历山河。彭深胆大,渐渐就把路线摸熟了。但当年能在西北分到第一块蛋糕,还多亏了扶持政策。”
    “旅游业开发后,他是第一批包车向导服务的人。我刚认识他那会,他租了辆旅游大巴车,和手底下那个叫王坤的,接替换开。一趟行程七天,西宁起,西宁回。那条路线是当时,最早的西北环线。”
    “王坤家境不好,彭深交朋友重利,要不是王坤手里有条销货渠道,可以帮彭深那帮酒肉朋友销货带货,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铁到穿一条裤子。”裴于亮看向曲一弦,隔着袅袅烟雾,讽刺地笑了笑“后来严打,王坤那条渠道没用了。当时,正逢袁野那小子年轻气盛,手头大方,彭深很喜欢他,直接带在身边当小弟培养。”
    曲一弦插话问“袁野认识你?”
    “不认识。”裴于亮掐灭了烟,烟雾缭绕的刺鼻烟味里,他懒洋洋地笑了笑,说“我知道傅先生在找我,哪敢出面,全靠之前那点老本夹着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