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月趴在假山后面,悄悄探出头去。
辛竹也跟着探出头去。
她方才一直魂不守舍,根本没看清前头迎春藤架子下面站着两个人。此时拿眼一瞧,不禁惊呼一声。
“小姐那是丁少爷!”
陆嘉月忙伸手捂了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快别声张,”又促狭一笑,“咱们且听听他二人说些什么。”
想起前世丁锐的美满姻缘,陆嘉月不禁猜想,那姑娘或许是丁锐后来的妻子?
不然丁锐怎会与她私会于这杨府的小花园内。
如此想着,心中兴起,便竖起了耳朵去听。
果然听得那姑娘娇声唤了一句“锐哥哥...”
丁锐却是语气冷淡,“你有什么话大可让你的丫鬟直接告诉我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约来此处。”
夜色中看不清那姑娘是何模样神情,只听得她再开口,已语带哭音。
“锐哥哥...我是特意为了看你才来的,我母亲她不来,也不许我来,我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的...你竟如此狠心,便要赶我走么?”
丁锐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夜空,语气依旧淡漠。
“你不必如此,我早告诉过你,我与你之间绝无可能。”
“锐哥哥!”那姑娘扯住丁锐的衣袖,嘤嘤地哭了起来。
丁锐却是不动如山,任凭那姑娘哭着。
直到陆嘉月都觉得那姑娘实在哭得可怜,丁锐仍是纹丝未动。
陆嘉月不由得蹙眉。
这个丁锐,空有一副好样貌,却原来是个如此不解人情的楞头青。
人家姑娘分明对他痴心一片,且都哭成这样了,他便是不想理会人家,好歹也劝上几句啊...竟就由着人家哭得那般可怜。
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些!
那姑娘边哭边诉:“锐哥哥...我晓得你是因为我姑母和皇后娘娘向来不和的缘故,才不能与我在一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不认我姑母...锐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我姑母说要我嫁给我表哥,可是我心里只有你,我不想嫁给他...”
丁锐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低了头看着那姑娘,说话的语气也稍稍和缓了些。
“男女婚配,皆由父母媒妁做主,便是你不想嫁给你表哥,我又能有何办法?你让我帮你,我真不知该如何帮你。”
那姑娘的声音低低细细地道:“你能不能去向我父亲提亲...除了你,我谁也不愿意嫁。”
“胡闹。”丁锐一扭胳膊,抛开了那姑娘扯着他衣袖的一双手,“我对你并无情意,更何况我家与你家素来不和,我怎会娶你?”
那姑娘一听,原本是呜咽抽泣,立刻变成了放声大哭。
“我...我对你如此痴心,你却连半分的可怜都不给我...锐哥哥,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么?!”
可不是石头做的么?
陆嘉月冲着丁锐的背影撇了撇嘴,轻声哂了一下。
不仅心是石头做的,连整个人只怕也都是石头做的。
不过,那姑娘究竟是谁家的?竟敢与中宫皇后和随国公府不和...
丁锐一听那姑娘哭得大声,也怕引了人来,向四周望了望,叹道:“你何必如此,不管怎样,我与你都是绝无可能的。”
那姑娘只管哇哇地哭,又扯上丁锐的衣袖去,口中含混不清地道:“你说我与你绝无可能...那夏家的姑娘,就与你有可能了,是不是?!”
丁锐身子一僵,语气有些迟疑:“你胡说什么呢我与夏姑娘清清白白...”
那姑娘猛的一跺脚,打断了丁锐的话,“说什么清清白白,上元佳节那晚,我可是跟在你和你妹妹的马车后头,看得仔仔细细,你不仅和她一起赏灯,你对她...比对我好上千倍,万倍!你还一直对她笑,我都看见了!”
夏姑娘?
陆嘉月恍然记起,前世里丁锐娶的妻子,似乎正是姓夏。
那么眼前这个姑娘,对于丁锐来说,便只是个一厢情愿的过罢了。
陆嘉月看着那姑娘,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呐,丁锐命中注定要娶的人不是你啊。
陆嘉月正自感叹,身后辛竹幽幽道:“小姐,夫人不是说,大姑太太要为丁少爷求娶的人是你么...”
陆嘉月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我本就没打算和他扯上什么干系,他爱娶谁就娶谁去,不娶我才好呢。”
辛竹点了点头,“也是,这丁少爷心肠也太硬了,小姐若是真的嫁给了他,只怕还不是要和这姑娘一样可怜。”
这话陆嘉月却不赞同,“你没听见这姑娘说,丁少爷对姓夏的姑娘笑了吗?他不是心肠硬,只不过是因为这姑娘不是他心上人罢了。”
这么一说,陆嘉月又觉得丁锐也算是个用情专一的人,若非心仪的女子,即便是苦苦哀求,投怀送抱,他也自如顽石一般,冷酷无情。
到底是有情好,还是无情好?
陆嘉月一时之间,有些糊涂。
那姑娘还在哭着。
丁锐仍是无动于衷。
陆嘉月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又怕那姑娘的哭声引了人来,将她私会丁锐的事情传了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于是蹲在地上,往草从边摸了几颗石子出来,向那一架迎春藤扔了过去。
果然惊动了丁锐与那姑娘。
丁锐忙忙向四周望了望,虽不见人,心里终究觉得不妥,对那姑娘道:“你快走罢,只怕有人要过来了。”
那姑娘哪里肯走,只拉着丁锐的衣袖不松手,哭声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丁锐无奈一叹,只得与那姑娘二人一同寻了小路,边走边躲,出了小花园去了。
*
看了方才那一出后园私会的精彩戏目,陆嘉月原本因晋王之事而紧绷着的心弦,也在无形之间松驰了下来。
出了小花园,没走多远,正巧遇上个小丫鬟,便引了她和辛竹回来望月楼。
陆嘉月脚步轻盈,一路行至望月楼下,正欲上楼,却不由自主地抬头向对面的问星楼望去。
男众多,整个二楼坐了个满满当当,目光一番搜寻,却再不见晋王的身影。
难道晋王是信了自己绢帕上所写,赶着去安排人手,前往定州解围卫太医了么?
陆嘉月正自揣测,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精厉的目光,毫无遮掩地直落在自己脸上。
她举眸望去,却正对上丁璨一双温润的眉目。
他想是喝了许多酒,两颊边有些泛红,眼神亦显迷离,衬得那原本隽逸温润的眉目,竟凭添了几分风流情韵。
四目相对,陆嘉月微微一笑。
丁璨亦是一笑,眉目舒展,愈显潇洒。
他目送着陆嘉月上了望月楼,隔了纱帘,看着她的身影在桌边坐下。
过了片刻,扭头低声问身后的阿栗:“你确定你方才没有看错?”
阿栗神色郑重,缓声道:“爷,我这双眼睛何曾有过看错的时候当时我隐在暗处,看得真切,陆姑娘确实亲手将贴身的绢帕抛入了晋王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