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莫深闻言，几步上前，从后面扣住童小允的双肩，直接把她推了出去，“奶奶，您快点把她带走，都快要被她烦死了。”
    童小允连一句“他喵的”都还没骂出来，人已经被乔莫深关在门外了。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如此可恶，乔莫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乔老夫人的笑声又在这时响了起来，“等明天奶奶替你教训他，你先陪奶奶出去走走。”
    童小允这才有所动作，几步走到乔老夫人的身边扶着她，乖巧撒娇说道，“奶奶，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大叔他真的太过分了。”
    乔莫深很敬爱乔老夫人的，乔老夫人的话，就算是不对，他也会听的。
    童小允突然有了一种翻身农奴得解放的感觉。
    以后，那个可恶的老男人若是再欺负她，她可就有地儿告状说理了。
    外面，夜色渐深，漆黑的夜幕之上，繁星点点，姣姣动人。
    好美的夜色啊！
    夜风有些微凉，童小允露在外面的肌肤仿佛披上了一件凉凉的薄纱，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奶奶，您冷不冷啊？”她关心地问道，毕竟乔莫老夫热年纪大了，不比她抗冷。
    乔老夫人含笑拍了拍她的小手，“奶奶不冷，你冷吗？”
    “我也不冷，奶奶。”童小允并没有说谎。
    才出来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凉，但是走两步就好了。
    初夏的气候就是这样，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一阵芍药花的芬芳被夜风吹来，萦绕在童小允的鼻尖。
    童小允粉唇不由扬起了一抹甜美的弧度，眉眼之间尽显乖巧，“奶奶，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啊？”
    两人已经踏上了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一直向大槐树的方向走去。
    乔老夫人借着如水的月光和院子里的灯光，视线落到了童小允俏丽的鹅蛋脸上，“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你时间长不来了，奶奶就想跟你聊聊天，随便聊聊。”
    童小允心中微微动容，胸口有什么在往外膨胀，一点一点，似是快要迸发出来了。
    她好像得了某种怪病，乔家的人对她越好，她心中的愧疚就越是深重。
    其实刚才，她还以为乔老夫人叫她出来，是想谈论十年前的事情。
    但不管乔老夫人是不是已经知道蒋伊娜早就将一切告诉了她，她还是想要感谢面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家。
    缓缓垂下眼帘，童小允掩掉了眸底的悲伤，发出的声音似是被过滤了一遍，将她的活力全部过滤掉，只剩下淡淡的忧伤，“奶奶，其实……我都知道了。”
    她说着，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勇敢地迎上乔老夫人渐渐变得复杂下来的视线。
    皎洁的月光下，童小允清灵透彻似冰雪精灵一般的小脸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完全不复往日的神采，就连原本一双似水灵动的星眸，此刻也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十年前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她看着乔老夫人的眼睛说道，一双小手因为紧张而紧紧握起。
    她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老夫人。
    乔老夫人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童小允低下头，眼眶已经泛起灼热的痛楚，鼻尖也发酸了，“对不起，奶奶……我知道，不管说多少句对不起，都无济于事……我想谢谢你，谢谢莫白，对我那么好，我不值得你们对我那么好。”
    乔老夫人拍了拍童小允微微发颤的肩膀，“傻孩子，我们对你好，就说明你是值得的，奶奶的心可比眼睛亮，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十年前，你才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子。”
    童小允低着小脑袋摇摇头，晶莹的泪已经落了下来，“可是，我是童家的女儿……奶奶，真的对不起，我……我会尽我的全力替我爸爸赎罪，就算牺牲我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可是我想要保护我爸爸……”
    她很纠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那个人是她的爸爸，是从小将她捧在掌心里的爸爸，她没办法做到义正言辞地去谴责，去要求爸爸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替爸爸偿还欠乔家的，尽量去偿还。
    乔老夫人的视线落到了童小允簌簌落下的眼泪上，眸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久，才叹息了一声说道，“小允哪，奶奶……奶奶不是不怨恨你的父亲，只是奶奶想要活着的人幸福，莫深是我的孙子，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所以，奶奶要你放下一切，只要你对我孙子好，这样就算是你孝敬奶奶了。”
    童小允悲伤的神色一滞，抬起泪湿的小脸迎上乔老夫人复杂却慈祥的视线，“奶奶，您……”
    乔老夫人握住了童小允冰凉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我不管是谁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了一切，就好好对莫深，奶奶看得出来，他跟你在一起时很开心，只要他开心，奶奶就知足了。”
    童小允此刻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心底的情绪了，是感激，是歉意，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口那股强大的力量终于迸发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扑到乔老夫人的怀里，泪水在这一刻决堤，“奶奶，真的谢谢您，我……我会好好对大叔的，我会用心对他好，一辈子对他好，奶奶……”
    乔老夫人轻轻拍着童小允薄如蝉翼的背，“好孩子……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小允，在奶奶的心里，你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由你来承受这些，对你不公平，奶奶希望自己的孙子开心幸福，当然也希望你开心幸福，你明白吗？”
    童小允在乔老夫人的怀里点点头，“我会的，奶奶……谢谢。”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直说谢谢。
    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她只能通过以后的行动，不让乔老夫人失望。
    乔老夫人无声一叹。
    她当然了解童小允的心情。
    这个小丫头，才只有十八岁而已，人生才刚刚开了一个头，遇到这样的事情，谁都会感到无措。
    童小允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她的单纯善良，她愿意为了自己的爸爸将一切都抗在自己的身上，不去逃避。
    乔老夫人相信，这个小丫头，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
    书房内，只有乔莫深和白丽两个人。
    上次白丽拿着离婚协议书让童小允签字之后，母子两人还是一单独相处。
    乔莫深不知道母亲今晚的态度为什么变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冷漠，但至少，她不会将自已的恨意表现出来了。
    但他知道，她绝对不会放下与童家的仇恨。
    其实，他也放不下，只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童小允，他还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去解决一切。
    他如今的纠结，都是因为当时一时冲动将童小允留在身边。
    但即使到现在，他依然不后悔。
    他甚至幼稚地在想，如果童小允失忆了该多好，他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报仇，同时也可以将童小允留在自己的身边，与她重新认识，没有任何仇恨，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相遇，相知。
    “妈……”他轻轻唤了白丽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用说了，你放心，莫深，我不会再阻止你和童小允在一起了，但是你要答应我，绝对不会放下你爸爸的仇，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
    白丽看着乔莫深的眼睛，语气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乔莫深心下一沉，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我答应您。”
    报仇，不仅仅是答应自己的母亲，更是答应他自己。
    白丽的视线这才一点一点软了下来，“莫深，你是不是怪我？”
    所有的人都说，她利用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儿子当成了复仇的工具，为了报仇，甚至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幸福。
    她明白这些，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是她心爱的人，即便是自然死亡，她也会怨恨老天爷，这么早就狠心将他们分开，更何况还是童威所为。
    她真的，没办法从失去心爱的人这种痛苦之中走出来。
    或许这一辈子，她都走不出来了。
    至于她的儿子，她承认，她确实是一个自私的母亲。
    欠他的，就用她的下辈子来还吧。
    “我不会怪您……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奢望，但我还是希望，您能放下仇恨，找回自己的快乐，奶奶和莫白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
    乔莫深回到房间的时候，卧室依旧空荡荡的。
    眼看已经快到九点了，那个小东西怎么还不回来？
    还在和奶奶聊天吗？
    乔莫深转身看了眼门口，默了默，抑制住了想要出去找她的冲动，向卫生间走去。
    她是跟奶奶出去，不会有事的。
    卫生间的门一开，里面传来了一阵“哗哗”的水声。
    乔莫深看过去，原来，她已经回来了，正在洗澡。
    童小允被对着他站着，一动不动，任凭水柱冲刷着她的小脑袋。
    原来她回来了。
    她是在发呆吗？
    奶奶都跟她聊了些什么？
    乔莫深眉心轻轻蹙了蹙，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缓步上前，大掌抬起，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转过她的身子。
    童小允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一转身，便迎上了乔莫深晦暗难名的视线，“大叔？你回来啦。”
    乔莫深没有放开她的手臂，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何嫂送上来的肉饼，你吃了吗？”
    童小允长吁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我……我吃不下，大叔，我决定减肥了，以后我不吃那么多东西了。”
    乔莫深闻言，神色不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好，我明天通知下去，美食城的工程就……”
    “那个不用停止，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礼拜减肥。”童小允说完这句话，突然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
    吃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嗯……
    重要。
    童小允没有骨气地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
    好在，爱吃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会耽误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