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头顶凤冕太压人,凤袍又里三层外三层,过于沉重,十九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飘起来了。
一回到寝殿,十九立马催促青山去准备,青山朝外走,忍不住在心里衡量着,阎温对于这女皇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青山跟在阎温的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最忌讳饮食喜好被人悉知。
而且膳食房中有什么新鲜的好东西,管事都是第一时间先给阎温送去。
十九吃到这些东西,肯定是每日也会给阎温送去。
不过青山并没戳破,既然阎温都说随便,那就是允许送去的意思。
吃不吃倒是次要,这份心意,青山见阎温已经领下了。
十九并非没有想过阎温什么都不缺,只不过是阎温清减的让她心疼,而送粥也只是一个小幌子。
她说差人给阎温送去,但是她没说差谁,这种差事怎么能够假手于人,她当然是自己差她自己给送去。
正好借机去阎温的地方看看,和他说上两句话,要是能亲自催促他吃一些东西,那是最好了。
青山去了膳房,交代着十九要的吃食,这其中有一样卷心酥,非得是现做不可,且十分的耗费时间。
十九在寝殿里等的着急,好在日头升到正头顶的时候,青山总算拎着食盒回来了。
十九早就已经让婢女给她换好了较为轻便的衣裙,光是头顶的头饰,就选了好长时间。
她本来是不喜欢搞这些东西,但她发现,今天她换了步摇,阎温多看了她两眼。
十九一想也是,男人嘛,都喜欢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既然阎温喜欢看,那十九肯定要打扮。
青山拎着食盒,一进内殿,看到十九的装扮,顿时一愣。
“陛下这是……”
十九笑嘻嘻的接过食盒,“嗯,朕亲自去。”
青山脸上发苦,他每次派人去阎温那里打听消息,都战战兢兢,见到阎温有纵容的趋势,这才稍稍的放下心。
阎温的住所,在内侍监中,有一个独立的院子,那院子里面除了阎温身边跟随多年的亲信,鲜少有什么人能够进去。
青山还只当十九说要给阎温送糕点,只是差人送去,没成想她竟是要自己去。
且不说女皇去内侍监合不合适,就单单阎温院门口守着的人,若是没有阎温的金云令,那院子就连青山都进不去。
“陛下……”青山张口欲劝,十九却已经拎着食盒,快步走到了寝殿门口。
“青山你带路。”十九见青山还愣着,而她自己并不熟悉路,回头召唤青山。
青山不光脸上发苦,现在嘴里也发苦,但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不是他不想劝诫,而是他觉得让十九碰碰壁也好,让她能够明白,关心阎温可以,但有些事情不是她能知道,有些地方也不是她能去的。
青山在前头引路,十九一身华服,走起路来珠翠叮当,嘴角的笑意距离内侍监近越发扩大,等到站在内侍监的墙外时,已经快要咧到耳根了。
一路上遇上的人,都默默跪地,有些人甚至不认识十九,但他们认识青山,知道青山伺候的是女皇。
内侍监很好进,但进了内侍监,青山带着十九穿过两道角门,来到阎温的院门前,这才停住。
十九一路上东张西望,实际上是在默默的记路,等把路记熟了,她就可以自己来,就算不敢明目张胆的来,也可以偷偷的来。
青山上前和门口两个守门的交涉,那两人冲着他摆了摆手,青山回到十九的身边。
还没等说什么,十九拎着食盒走到了门前,看了两个守门的一眼,觉得有些眼熟,然后就拎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
青山:……不说不让进吗?
他在门口眨巴眼,然后自己尝试着跟在十九的身后,也进去了,但是很快被两个反应过来的内侍给抓住拽了出来。
“你们干嘛,拽我干嘛?”青山站在门口,一边整衣服一边瞪着眼睛道。
“你不能进去。”门口的两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十九的背影,但面对青山又恢复铁面无私。
青山张了张嘴,看着十九拐了弯,竟是朝着水牢的方向去了,张口“哎”了一声,很快被门口两个人捂住了嘴。
“放肆!不得喧哗——”
“那是女皇,那……”
“我们当然知道她是女皇。”门口其中一个人,将青山一路推出老远。
“外院等着。”小内侍啧了一声,转身又站回门口,和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寺庙中怠慢了十九受罚的那两个人。
阎温网开了一面,只打了两人板子没叫他们受刑,半个多月才能爬起来,被分配到这里来守门。
大人对女皇如何重视他们深有体会,哪还敢拦女皇的架。
这院中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十九拎着食盒,一路都到了水牢的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十九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提着食盒,推开了大门。
一进门,首先入眼的,是建在湖中的水榭,十九走到水榭的长廊边上,四外张望了一会儿,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迟疑着走上长廊,朝着水中的房屋走过去。
她着一身紫色长裙,头顶是成套的金镶白玉凤钗,凤凰口中的衔珠为鲜红色,血滴一样,随着她走动,不断撞在她白皙的额头上。
水中碧波荡漾,岸边矮树郁郁葱葱,头顶阳光折射在水中斑斓流转。
十九才在心里赞了一声风景宜人,突然,远处水榭的后面,呼啦啦一群鸟被惊的朝着天上胡乱飞散,一声男子的惨嚎骤然传入十九的耳中。
十九的脚步一顿,她还以为这水榭便是阎温的住所,想着阎温好生的会享受,这个季节,她的寝殿中时常放冰,但一到夜里,还是闷热难耐。
可住在水上就不同,水汽凉爽,只要蚊虫防的好,温度要相较岸边低很多,从前在行宫中,她被派去水榭中清扫,那屋子太大了又许久没人住,她一天没能做完,就曾经在水榭中过夜过,十分舒适。
但这男子的惨嚎声,却让十九顿住脚步,她猛的想到,曾经听人说过,阎温有一座专门用来刑讯的水牢,牢中刑具无数,即便是一身铁骨,也能尽数寸寸碾碎。
正在犹豫间,十九的背后突然传来厉声呵斥,“你是何人?竟胆敢擅闯水牢!”
十九还未等回过头,手臂就被人死死掐住,手中的食盒脱手,哐的一声砸在地上,盒中传来清脆瓷器破碎声响。
“哎呀——”十九挣扎,要去扶那食盒,但她身后的男人,死死钳制住她的手臂,将她原地一转,捏着她的下巴一看——顿时惊得松了手。
“参……参见陛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士统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见他跪下行礼,也都纷纷跪下。
十九被他松开,却第一时间蹲下,急忙打开食盒。
盘子碎了好几个,但万幸的是,簇拥在中间的米粥还完好,只是溢出了一点点。
十九赶紧捧起米粥,起身正要问死士统领阎温的住所在何处,就见不远处的长廊,几人快步朝这边走来。十九一眼便认出了阎温,索性站着没动,手中捧着米粥,在原地等着阎温过来。
阎温脚步非常快,他一直低着头,脑中反复的思索着他刚才从最后一个死士嘴里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发觉前方的长廊站着人。
等到他走到十九的身边,察觉到前方有人挡路抬起了头,看到是十九之后,错愕的瞪大了眼。
而十九看清了阎温,脸上的笑容僵住,手中的米粥脱手,“哐当!”一声掉在食盒中,粥碗摔了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你这是咋着了?!
阎温:你咋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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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滚——”
阎温抬起了头,一半脸上溅满鲜血,离得近了,胸口,袖子,甚至手上都是还未干涸的血迹。
一点点暗红,落在他本就因为休息不好而显得苍白脸上分外的触目惊心。
十九也顾不得地上的米粥,跨过了食盒冲到阎温的面前。
阎温看到十九竟然出现在这里,错愕之后,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袖去抹脸。
但袖口上的血迹比脸上还要多,他抹了这一下,反倒将脸上抹的更是血糊一片。
“你怎么到这来了,谁放你进来的?!”阎温上位已久,已经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十九被他吼的一哆嗦,但还是掏出了锦帕给他擦脸,并且眼睛迅速的在他身上转了两圈,确认了他身上没有伤之后,这才放下了心。
十九用锦帕给阎温擦脸,脸上的血迹被风一吹,很快就有血点干在了脸上。
十九不敢用力,怕给他擦的疼了他咬人,阎温此刻的表情就阴沉的厉害,十九感觉阎温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把她给压的都要喘不过气了。
不过阎温倒是老老实实的没动,他身后跟着的人,加上十九身后跪着的,都垂着头悄无声息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隔了一会儿,十九怯怯的抬头看向阎温,手里捏着的帕子上面已经沾了不少血迹,但脸上还是没有完全擦干净,她小声道,“大人,还是得用水清洗一下……剩下的擦不掉了。”
“这锦帕你是哪儿来的?”阎温视线死死盯着十九手中的锦帕上,锦帕上绣着的金云纹,正是晋江阁的图腾。
“这是……”十九心道要遭,这是她的阎温那儿偷偷捡来的,洗的干干净净熏的香喷喷的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在想念阎温的时候,掏出来搓揉两下,以慰藉同在这宫墙中却不能相见的思念。
“这是那日大人给我擦脸的时候……”十九越说声音越小,“我洗干净了,正准备来还给大人……”
阎温眉头越深。
十九讪笑两声,“这,这不就用上了。”
阎温信她就有鬼了。
这锦帕上的云纹,每一块都有细微的不同。普通死士佩戴什么样的,死士小头领佩戴什么样的,副统领,死士统领,所有晋江阁中的人都会佩戴这种锦帕,而这上面的云纹乍一看一样,但却都是有讲究的。
十九手上拿着的这一块锦帕,正是阎温佩戴的,这样一块锦帕,能在阎温的晋江阁中调动上千死士——这就是金云令。
阎温先前无奈拿出来给十九擦脸,虽然随手丢在马车中,但他的马车向来有专人打扫,会妥善的将丢弃的金云令处理掉。
但却没想到竟让这小傀儡给捡去了。
阎温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忙昏头,竟疏忽至此,让这小傀儡屡次三番踩他禁忌。
“单怀,送陛下回凤栖宫。”
阎温伸手夺过十九手中的锦帕,迈步要走,但随即又顿住,想到那天他拿出来的不止一块,转头沉沉看向十九,“你手中可还有这锦帕?!”
十九哪敢承认,让阎温给凶的东南西北快找不到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的幅度过大,直接顺着阎温的眼前飞过,凌空甩进了水里。
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