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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是兄弟的手。
    阿凤望着眼前的地面,轻轻说出两个字:“抱歉。”
    抱歉,桥生。谢谢你。
    那手的主人没有回话,只是坚定的撑起他的身体。
    “带我去觐见主人。”阿凤说道。
    “你……走得了吗?”墨桥生有些不放心。
    “三日了,竟然还没去觐见新主人,也太过了。”阿凤撑着墨桥生的肩膀,借了一下力,站稳了身体,“作为奴隶,只要还活着,就没有躺着的资格。”
    他心中黯然了一下。
    这位主人,会怎么罚我?
    我此刻这幅身体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主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向自己唯一的朋友打听情况。
    “你很快就知道了。”墨桥生的眼底透出一点温柔,“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凤不相信世界上有好的主人,他也曾经遇到一个所谓的好主人,那人天天在他耳边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转眼间为了几锭黄金,一把将他推落无底的深渊。
    “主人有什么喜好?他喜欢怎么样的人?”
    “主人他……不喜欢别人欺骗。”墨桥生认真的想了想,边走边说,“不论主人问什么,你只要不隐瞒,坦诚自己的内心,他一般就不会生气。”
    “桥生。”阿凤停住了脚步,“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主公对你的那些好,对他而言,只是一些轻而易举的施舍。你要知道,你这样对他毫无保留,将来受到的伤害,只会更加残酷。”
    墨桥生站在门口,转过脸来,阳光打在他半张面孔上,让他那刚毅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起来。
    “来不及了,”他垂下眼睫,“我已经发誓,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
    “不论他将来怎么对我,我都无怨。”
    阿凤突然把眼前的墨桥生和幼年的自己重叠了起来。
    小小的自己也曾用稚嫩的声音,坚定的说道:“我发誓,我要把一切都献给主人。”
    都那么傻。
    阿凤苦笑了一下,
    明明是低贱的奴隶。
    一无所有。
    唯独拥有一颗脆落的心。
    却亲手捧出来,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面前,等着被人肆意的践踏。
    程千叶在书房中翻阅着汴州的地方志,一边看一边伸手捏盘子中小巧的点心吃。
    小秋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
    程千叶捏起一块玫瑰糕,“啊,张嘴。”
    那肉乎乎的小嘴立刻就张得圆圆的。
    程千叶准确投喂,看着那小脸鼓起了一边,飞快的蠕动着。
    “这么好吃?”
    小秋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亮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程千叶笑了:“都是你姐姐的手艺好,天天变着花样做吃得,我和你都给她养胖了。”
    碧云端着一盆水,来到程千叶身边,蹲身行了个礼,拧了热毛巾为程千叶净手。
    再给程千叶端上一盏她最喜欢喝的密云龙。然后把一个拨得暖烘烘的竹火笼小心的垫在程千叶的脚下。
    程千叶被照顾的舒舒服服,感叹着特权阶级的生活果然是让人堕落。大冬天的,自己连一个手指都不用动,确实是一种享受。
    刚把这对姐妹买回来的时候,吕大总管很不满意,姐姐不漂亮,妹妹又太小,寒门出身,不懂规矩,畏畏缩缩。
    无奈主公一意孤行,偏偏就喜欢她们两个贴身伺候。
    好在作为姐姐的碧云生性稳重细致,而且吃苦好学,很快就胜任了自己分内的工作。
    碧云行了个标准的福礼:“主公喜欢吃哪些?奴婢下次多做些。”
    “姐姐,主公喜欢吃松子卷,马蹄酥,玫瑰糕,豌豆黄,还有驴打滚。”小秋掰着短短的手指一个个数着。
    碧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只记得吃,也不知道主公买你来有什么用?”
    小秋捂着鼻子哼哼:“我很有用的,我每天都努力跟姐姐学习,等我长姐姐这么高,就不会再把锅烧黑了。”
    碧云看着单纯又可爱的妹妹,心想: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了主公,妹妹被卖去那污秽之地,所要面临的命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初到主公这里,碧云心中曾十分忐忑,她听说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就喜欢妹妹这样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主公对妹妹的亲切,一度让她胆战心惊。如今相处久了,她方才放下心来,心中只余对主公的感激之情。
    程千叶正笑着搓小秋的脑袋:“我们小秋很有用,有小秋在主公就很开心。”
    她知道碧云和小秋两姐妹对她充满感激和崇敬。而她也同样需要像小秋这样心思纯净的孩子陪在身边,调剂一下被金手指放大了的人性虚伪。
    如果人人都和张馥那个样子,那我可累死啦。
    程千叶想起张馥那块人形紫水晶终于如愿以偿的亮起了金边,心中不免小得意了一下。
    说起纯粹还是桥生最好,永远对我毫无保留的敞开着心扉。程千叶摸摸下巴。
    正想着,透过窗格看见墨桥生打屋外的游廊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人。
    他们二人走得很慢,跨进门来,齐齐双手交叠,就要伏地行礼。
    “打住!”程千叶伸手一指,喝了一声,“不许跪。”
    她站起身来,绕过案桌,走到阿凤身前。
    这个人治疗时的一身惨状,她是亲眼见过的。这才三天,即使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社会,那样的伤也只有躺在icu里输液的份。可是这会他却下了床还自己走过来。
    “你你你……”程千叶看着阿凤那副面无血色,双唇惨白的样子,郁闷地捏捏眉心。
    她转向墨桥生:“桥生,他伤得这么重,你就让他这样走过来?”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阿凤,但我也没有让他死的意思啊,不然不是白给他叫医生了吗?
    墨桥生愣住了。
    阿凤:“主人,是下奴……”
    “行行行,你先别说,”程千叶打断了他,“你先坐,额,不对。”
    程千叶挥挥手,让碧云和小秋把春凳搬过来,指着道:“你躺下。趴着。”
    阿凤也愣住了。
    程千叶不耐烦地皱眉。
    阿凤醒过神来,乖乖的伏身于春凳上。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个新主人的想法,心中着实有些慌乱。
    程千叶拍了拍手,传进来两个仆从。
    “把他抬回去,给他叫医生。”程千叶吩咐,“一个月内,不准再随意起身。”
    看着人被抬走,程千叶坐回椅子,舒了口气。
    “气死我了。”她说。
    小秋趴在她椅边,“主公生气了么?”
    “没有。”程千叶摸摸她的脑袋,“小秋,桥生哥哥每天又要去军营,又要照顾病人,很是辛苦。你能不能帮他一点忙?”
    “可以的。”小秋的眼睛亮了起来,“主公尽管吩咐小秋。”
    “刚才那个哥哥你看到了吗?他伤得很重,脾气还别扭。小秋有空的时候呢,帮主公去看着他,让他不要下地乱跑。”
    “好的,小秋保证完成任务,照顾好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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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发
    程千叶把墨桥生招到身边。
    “把衣服脱了。”她突然说道。
    墨桥生的脸瞬间红了, 但他没有犹豫, 解开了上衣, 露出宽肩窄腰,线条流畅的身躯。
    那身躯上纵横交错着各种旧疤,和几处崭新的红肿淤青。
    “这是怎么弄的?”程千叶开口,“要不是俞将军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你这样不要命的训练自己。”
    她从抽屉取出一罐药油,倒在手心搓烫了,按在墨桥生红肿的手关节上,轻轻揉搓,“疼不疼?”
    “不疼, 真的, 这一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我从前也是这样练过来的。”
    现在只是更努力一点点。
    “不要和我提从前, 你的从前已经过去了。”程千叶加重了手下的力度,“桥生, 你要学会珍惜你自己。”
    “我有很多事想做, 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若是想陪我一起走, 就不能这样对自己。”
    墨桥生低下了头, 轻轻回答了一声:“是。”
    ……
    最严寒的季节终于到来,寒风毫不留情的撕开了程千叶几经努力才建立出的那一点温暖。
    被冰雪覆盖的汴州城,还是开始不时出现冻死和饿死的流民。
    程千叶穿着暖和厚实的鹿皮靴,小心的走在结有浮冰的道路上。
    突然,她闭了一下眼,侧过头去。有一种东西抓住了她的心脏, 让她全身肌肤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