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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不过几天,珠儿出去领月例的时候,带回一个很让人震惊的消息,徐云华也病重,这次,不是装的。
    我有些惊讶,她终于解了禁,徐家的后人又如她所愿得到了爵位,以她的性格,应该迅速的抓住这个机会翻身才是的啊。她怎么会一病不起呢?
    或许是从前她总是用生病为借口推拒见我,以至于我对她这次传出病重的消息,并不是多敏感,也许几天之后,她就又好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了,重新拾起掌管六宫的威风,到时候,还是会想整谁就整谁。
    可是这个春天还没过完,夏天没有到来,坤宁宫居然传出了徐云华病危的消息。我心里一震,这种消息,在后宫之中,是不会乱传的,若是真的病危,那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我算了算时间,突然想到徐云华并没有寿终正寝,大约在这个年份,就殁了的。不由一阵不解,从前并没有听过她有什么旧疾,隐疾也谈不上,她御用的几个太医,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绝不会让她有什么差池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危了?
    我便让珠儿出去打听徐云华的病因,珠儿回来之时,也是奇怪,“这真是怪了,皇后娘娘真的是病的太奇怪了,我去打听,没有一个人说知道缘故的。就说突然便病倒了,而且……娘娘您猜,现在是谁主要在照料皇后娘娘?”
    “谁?”
    “独宠三年的吕妃娘娘,此吕妃非彼吕妃,就是往年还爱往咱们这里来的吕婕妤。不过她现下已经升为妃位两年了。”珠儿越说越是不解,“众人都说,吕妃娘娘如今得宠,比贵妃娘娘您当年更有过之,奢华的宫殿,不断地赏赐,成年累月的皇上的临幸,可是她不但没有半点骄纵,待人接物依旧和从前一样恭顺,现在居然还去皇后娘娘宫中做那些杂事。您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吕云衣得宠的轶事,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听说了,本来心中也有些奇怪,现在听了主儿的话,不禁也心生疑惑,“你说,皇上几乎日日留宿未央宫?”
    “何止呢?现在养心殿里唯一能进出的人就是吕妃了。”珠儿一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从前有这个特权的人是我。
    我嘴上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确实还是一震。看来,真的没有什么是无法取代的,物如此,人更是如此。
    “那吕妃既然如此得宠,又几乎独享皇上雨露,她年纪轻轻,为何没有孩子?”
    珠儿摇摇头,“就是这点奇怪,别人背地里也说呢,说吕妃娘娘的肚皮不争气,皇上这般疼爱,竟然总是没有动静。”
    “罢了,终究是她们的事,不打听也罢。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吧。”
    珠儿吐吐舌,不再说话。
    我每日夜晚,都会拿出岱钦给我的假死药瓶摩挲一会,好几次都已经将药丸送到嘴边,却总是在最后一刻犹豫不决。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徐云华的病势越发严重,眼瞅着便要不好,太医们也都说就是这几天。我便把所有的事都放到一边,日日关注着徐云华。
    七月四日,夜半,宫中大发丧钟。我从睡梦中惊醒,宝儿珠儿听到丧钟,都拥到我身边,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我第一个问道,“这是……皇后的丧钟吗?”
    宝儿冷冷的点点头,“除了皇后,没有妃嫔的丧钟能敲十二下。”
    宝儿的一条腿毁在徐云华手上,她比我对徐云华的恨意,还要深刻,此时她的脸上,却和我一样,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我们都有些发怔。
    徐云华,竟然真的死了。
    也许是顾着太子的颜面,也许是朱棣在发妻丧命后幡然悔悟,生前最后几年过着冷宫废妃生活的徐云华,死后却得到了足够的风光和体面。朱棣表现得十分悲痛,在灵谷、天禧二寺为她举行大斋,接受群臣的祭祀,并命光禄寺为其准备了前所未有的祭奠物品。十月十四日,由朱棣亲自追谥为仁孝皇后。
    第331章.87.真相
    因徐云华乃是皇后,下葬之处也就是将来与皇帝合葬之处,因此挑选起来尤其慎重,她今年不过四十六岁,不算长寿,死的也算仓促,之前并未有挑选坟地陵寝,钦天监并光禄寺两司挑选了许多阴宅宝地,都因朱棣不满意而否决了,最后只好决定,将她的棺椁先停在太庙而不下葬,待到将来挑选到合意的风水宝地再入土为安。
    皇后逝世,按说所有妃嫔都要随着守灵出殡,守灵那七日,我都以身体不适避开了,及至头七,实在推脱不过,只好也去了安置在太庙的灵堂。
    按照品阶,我的轿辇应该排在朱棣的皇辇第一位,不过吕云衣现在盛宠在身,若是走在我的前头,也不算什么。因此我也并没有在意,没想到李兴安排轿辇排序的时候,竟然还是将我安排在朱棣的身后,如此,我便离朱棣不过两三丈的距离罢了。
    原以为经过三年,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没想到此时坐在轿内,依然会心神不宁。
    一阵风吹过,像一只温柔的无形的手,掀起轿边的帘幔,我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外头。那高头大马之上,他并没有什么改变,几年过去,非但不见发福,倒比从前还要瘦削了一些。也许是因为在徐云华的丧礼之上,他并没有穿上明黄的黄袍,而是穿着一身锦绣的黑衣,只在背心胸口以及两臂衣摆之上绣了张牙舞爪的游龙。
    若说方才是心神不宁,那现在的我,便是心跳不止了。外头丧乐不止,也没有勾起我的伤心,现在却不知为何,便伤心起来。我低下头,掏出帕子在眼角拭了拭,再一抬头,恍惚间仿佛看到朱棣也回身朝我这边看着。我连忙低下头,帘子勾好。
    七月的天,艳阳高照,正是汗流浃背的天气,我却浑身都冰冷起来,右手的颤抖又不知不觉的侵袭而来。我用左手握住右手,好久好久,那颤抖才稍微好些。
    太庙之中,丧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僧人的唱诵。那庄严而深沉的梵音,让人不自觉地感到空灵,也感到伤心。
    朱棣站在神案之前,举起三炷香,恭恭敬敬的上到香炉之中,而我,和众妃一般无二,全都披着麻衣跪在地上,我们的身后,更是徐云华的孩子们,披麻戴孝,呜呜咽咽,哭声四起。
    入殓,抬棺,钉棺,徐云华风光的一生,便终结在那口厚厚的楠木棺材之中。
    看似是一个悲伤的丧礼呢。我心里想到。
    僧人与居士们吟唱了地藏经和往生咒,直至七七四十九遍之后,丧礼方算告一段落。因为众人都是一早便从宫中赶过来,时至中午,需得在太庙旁边的偏院之中用完斋饭才能回宫。
    男人们跟着朱棣在一边,而女眷们则是跟着我和吕云衣在一边。自跪拜之时,吕云衣似乎就非常想和我说话,之时我一直冷面相对,她便没有开口,此时用斋,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便坐到我边上,我知躲闪不开,便对她淡淡点了点头。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贵妃娘娘,久不见了。”
    我吐了一口气,顿了一会才道,“三日不见,是当刮目相看了。”
    吕云衣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而有什么尴尬不适,她面色不变,“依旧是伺候皇上,伺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若是不嫌弃,云衣也可以伺候贵妃娘娘。”
    我嘴角微微扬起,“听闻皇后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都是你在照料,身后这盛大的丧礼,也是你在操办,想来你还不忘本。”
    吕云衣点点头,眼神飘向远方,变得苍白,“云衣本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就算披了一张妃位的皮,所有人也都是永远记得的。”吕云衣向我靠了靠,“云衣自己也一直谨记着。”
    “你太谦虚了,你如今盛宠,皇上爱你如命,若是再说这样的话,便是妄自菲薄了。”
    吕云衣看了看我,眼神中不但没有骄横,反而是无限的忧伤和惆怅,“盛宠?贵妃娘娘当年才是盛宠。”吕云衣突然自嘲了笑了笑,“不必说当年,便是现在,娘娘您只要对皇上略施笑颜,皇上对您,一定还是依旧盛宠。”
    我对着她的眼睛直视看着,只觉得这双眼睛,还和从前一般,唯唯诺诺,充满对这个世界的谨慎。丧礼之上,她的衣饰都很简单,不过精致在细处,那蜀绣的外袍,那翡翠的耳坠,都是她从前寄居在徐云华的坤宁宫之中绝不可能拥有的。
    我有些不解,她的身份地位、吃穿用度,全然变了,为何还是一副受人控制,毫无自由的样子?她的眼底,是无尽的孤独和绝望,那种生无可恋的态度,竟然和我一般无二。
    一个受到盛宠的妃子,是不可能这样的。绝不可能。
    我毫无胃口,坐了一会,便提前让宫人陪伴,往轿辇处去。走出门不远,便知不好,因为对面浩浩荡荡十多个人簇拥着一个黑影正好迎面过来,那身影,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心中,不看脸庞,我也知道是谁。
    退无可退,我只好命人和我一起侧身立住。旋即,朱棣便到了我的身边。我屈下身子,低着头,也没有说话。朱棣的双脚在我的眼前微微顿了顿,我能看到覆在他的靴面上的衣裳上的刺绣,忽然有种想要伸手去抚摸一下的冲动,不过这冲动很快就随着朱棣脚步的挪动打消了。
    他果然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和我擦肩而过了。
    我忍了许久,终于克制住想要回首看一眼的冲动,继续往前走去。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慢慢的热了起来。
    宫中的日子漫长而无聊,我本已经可以淡然处之,可是自徐云华丧礼之后,我却怎么也宁静不下来了,手颤之疾伴随着胸口闷痛,越发的让日子难过起来。
    宝儿看着我放在一旁的汤药,不禁焦急不已,“娘娘,您已经断了药十多天了,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
    我对宝儿看了一眼,有些的难过的说道,“宝儿,我可能命不久矣,这几年闲来无聊,看了许多医书,都说心神安宁方能长久,可是这些日子,我竟总是静不下心来,心里总是有块大石头坠着一般。”
    宝儿叹了一口气,“娘娘,您的心事太重了,已经三年了,皇后娘娘也殁了,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是实在不忍看您再这样消沉下去。有些仇恨,不如放下吧。皇上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想来娘娘您只要愿意转圜,皇上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待您的。”
    我沉默了良久,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宝儿见我心硬如石,也不好再劝,只好退了下去。
    我伸手将那碗汤药折入痰盂,便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吕云衣在徐云华丧事之后三个月,被朱棣册封为贵妃。众人都诧异不已,中宫空缺,而吕云衣竟以这么强劲的势头,不断地高升,大有封后的苗头。
    我听到这消息,除了麻木,也没有什么感触了。
    没想到吕云衣受封之后不过几天,便简装来到莲漪宫,我对她倒很是矛盾和好奇,她太奇怪了,她的高升和她的表现毫不相符,因此,我也接见了她。
    她到了我面前,还想和从前一样行礼,我拉住了她,“你我一般,何苦如此?”
    吕云衣听了我的话,不知可否,并无什么表情,便也就直起了身子,“姐姐乃是靠着真正的盛宠一举封为贵妃,我……”
    “你也是盛宠,你比我当年风光多了。”我淡淡笑了学。
    吕云衣似乎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说,岔开了话题似的,“姐姐不要取笑我,皇上不过是感念我在病榻之前伺候皇后娘娘多日罢了。”
    我心头一震,“皇上亲口如是说?”
    吕云衣露出两粒小小的梨涡,“册封圣旨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呢,吕氏云衣,因照料病重仁孝皇后有功,故册封为贵妃……”
    我点点头,“很好。”
    吕云衣愣了愣,似乎不懂我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指了一把椅子,“我这里现在堪比冷宫,你愿意在哪里坐就在哪里坐,没有什么拘束的。”
    吕云衣朝四周看了看,“当年云衣第一次走进莲漪宫,连眼睛都不敢到处看,又忍不住想要到处看看,从没有见过这样繁华的所在,心中对姐姐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如今,这一切,你不是一样都拥有了吗?”我反问道。
    吕云衣似是摇头又似点头,“好像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和姐姐一样,对这些,一点也不在乎。”
    若是旁人这么说,我恐怕还不相信,可是吕云衣这么说,我是绝对相信的,她岂止是对这些不在乎,她只怕对朱棣也没有什么在乎的。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但是又无时无刻的不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消极,仿佛她做什么事都是因为旁人叫她这么做了,而不是她自己想做,从前是徐云华,现在是朱棣。只不过她做得很仔细,让人挑不出错处。就好像一盘极其隆重的大菜,可是那菜没盐。就如同她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
    对于看不透的人,我总是有着更深的排斥,我不愿再与她纠缠,便说道,“我想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一定不是只为和我闲聊这么几句。”
    吕云衣淡淡笑了笑,“自皇后娘娘殁了之后,我就总想着来和姐姐聊聊,无奈总也抽不出时间来,一直拖到现在,还请姐姐莫要见怪。”
    “皇后娘娘殁之前,有三年的时间,你也没有抽出来空子啊。”我嘲讽的笑了笑。
    吕云衣毫不在意,“有些话,似乎也只能在皇后娘娘殁了之后再来。”
    我心里微微发紧,“有什么话直说吧,你知道我不爱拐弯抹角。”
    “云衣知道,娘娘在静安公主殁了之后,连皇上也疏远了,其实您是在恨皇上,对不对?”
    看着吕云衣从小心谨慎忽然变得大胆的眼神,我越发的不懂眼前这个女人,“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我想你很是知道这个规则。你以前做得非常好。”
    吕云衣垂下眼帘,“云衣知道。不过云衣更知道,娘娘也是个守规则的人。”
    我冷笑一声,“看来你今天有很重要的话呀。”
    吕云衣淡淡一笑,“重要倒是谈不上,云衣只是想问娘娘一句,如今可还恨皇上吗?”
    “胆子过大,不是好事。”我对她提醒道。
    吕云衣站起身来,恍然变了一副模样一般,“静安公主不是好好的病死的,她是皇后娘娘命张志泰用带着鼠疫的布袋捂了公主的口鼻之后,才患上病的,您知道吗?”
    我虽然早就知道月牙儿的患病和徐云华有关,但是当吕云衣这么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浑身僵硬住,右手又不自然的抖动起来,“你……你说什么?”
    “姐姐不必这样惊讶,以姐姐之聪慧,我想姐姐不可能猜测不到的。”吕云衣挑眉看了看我,“姐姐难道不是就是因为皇上回宫之后,对皇后娘娘毫无惩治,才会对皇上心如死灰,从此闭门自居,将自己活生生闭成了弃妃吗?”
    我浑身打颤,“你……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当时,我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在她眼里,我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若是得力,便拿来好好利用,若是不得力,便继续在她身边罢了,她也是算准了我,永远不可能脱离她的手掌心,所以才会什么事都不避着我。”
    “你……你知道皇后要害公主,可是你什么也没有说,也许你还帮了她一把,你如今来和我说这些,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第332章.88.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