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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你还好意思问我!锦湖流产了!”
    严梦华大惊,解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回来以后我是数落了她,可之后她便回西厢了,我在这一直都没出去……”
    “还装,这么大的动静你会不知道,我不行没你的话,她们会去请吴大夫!”
    云氏咄咄逼人,严梦华瞒不住了,道:“是,我听说她肚子疼了,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流产了,吴大夫不是来了吗?怎么会孩子没保住?”见云氏始终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她急了。“真的不是因为我,我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那孩子,可我没理由……”
    “你理由还不够充分么!”云氏冷道了句,说罢,摔门而去,她去西厢房看锦湖去了,严梦华只得跟了上去。
    西厢房里,满屋子的氤氲和血腥的味道,云氏不禁掩住了鼻子,可在见到床上的锦湖那刻,她又拿了下来。锦湖脸色清白,想虚飘的魂魄一眼,目光呆滞,脸上颈间,胸口,哪哪都湿淋淋的,应该是混着泪水的汗迹。她歪了歪头,看见了入门的云氏,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她想哭,可已经完全力气哭了。
    可当她视线延伸,搭在跟来的严梦华身上时,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仇恨,像只从阴间爬出的冤魂,抬手指着她道:“出去!你出去!”
    云氏回首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严梦华还欲解释,却被云氏身边的嬷嬷带出去了。
    云氏的确不喜欢锦湖,都是因为她,儿子才会落得个未婚先纳妾的名声,因为她才使得儿子的婚事被动,也就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对严梦华这个儿媳一忍再忍……可恨归恨,当真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颓废如此,她心里有点莫名的同情,而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长孙……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氏道。
    锦湖在小丫鬟的掺扶下撑坐起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她哭诉道:“今儿下晌回来,世子夫人便让我去正房,她罚我跪了一个时辰……回来后我便觉得不舒服,再之后……再之后……”锦湖泣不成声,可云氏觉得不对。
    “吴大夫不是说吃了不该吃的吗?”
    “是,是吃了。”巧喜点头,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山药紫薯糕,“姨娘吃了这个,是小厨房送来的。”
    嬷嬷端过来,云氏拈了一块嗅嗅,又尝了尝,确实无甚异常。她拈着糕打量,突然觉得那里不对,扔下糕点转身便走。她急得也顾不上形态了,干脆提着裙子迈出大步,一路奔波下,好不容易到了东院,猛地一推门,把房里人下了一跳。
    二爷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她皱眉喘了口气,直奔次间——
    房间里,老太太还领着三夫人和江珝夫妻玩着叶子牌。见了她,都愣了一下,三夫人笑了,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瞧把二嫂急的,还怕璞真给你输光了不成!”
    江珝也笑了,晃了晃手里的牌,淡笑道:“二婶母可要继续。”
    “不不,你玩着,你玩着……”云氏说着,目光落向了归晚身边的小几上。江珝方才推给归晚的那盘山药紫薯糕还在,只是……少了一块。
    云氏猛地闭上了双眼,安耐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走上去问道:“这糕,谁吃了?”
    突然问这么一句,大伙没反应过来,归晚瞧了一眼,赧颜笑了。“是我,方才吃了一块。”说罢,又看了看江珝。自己其实没想吃,可他偏喂自己,让大家看笑话,想想她脸还觉得臊得慌。
    她是臊得慌,云氏心都快跳出来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了句:“玩到这么久了,侄媳妇可累了,毕竟你带着身孕呢,久坐,身子可有何不舒服?”
    “是啊,快一个时辰了吧,陪我这把老骨头玩,竟都忽略你了。”老太太关切笑道。
    归晚笑笑。“祖母哪的话,是你们陪我玩才是,大伙都哄着我,我怎么会累呢。这小东西听话着呢!”
    “真的没一点不舒服吗?”云氏神经兮兮地又问了句。
    “没啊。”归晚纳罕道,扭身望向旁侧的二婶母,许是扭得太急,她娇滴滴地“哎呦”了一声,吓得云氏心差点没跳出来,下意识地捧住了她双肩,惶恐道:“怎么了?”
    她这一举,倒把归晚惊了一跳,讷讷道:“没事啊,小东西踢了我一脚。”
    云氏吓得眼睛都红了,长吐了一口气。
    “瞧瞧二嫂,大惊小怪的,这还不是自己的小孙儿呢,便这般关心,这若是梦华怀了,你还不得整天捧在手心里疼啊!”
    乍然提到严梦华,云氏暗哼了一声,随即撒开手,含笑体贴道:“都这么久了,就别玩了。老太太估计也累了。说是守岁,哪舍得让你们一老一小真得守一夜,我来吧。”说着,她闪烁看了眼江珝,笑道:“快扶你媳妇回去歇歇吧,明个一早还得祭祖拜年呢,再说余家小公子和江沛不是还在檀湲院呢。”
    江珝望着云氏,目光泠泠,一双眸子越发地暗,深不见底。他淡淡应了,给江老夫人退安后,便带着归晚回去了。
    老太太也回稍间歇下了,次间里就剩下云氏和宋氏,二人大眼瞪小眼望了会,觉得没什么话可了,宋氏便去明间招呼,和三爷带着江琼回去了。
    二爷和二夫人要留下守夜。云氏送三房一家,才出门便被还未回的江珝拦住了,带三房一家走远,他问道:“二婶,到底出了何事?”
    云氏强笑,嗓子干涩道:“没,没什么啊。”
    江珝望着她,没绕弯,开门见山道:“那糕点,到底怎么了!”
    云氏慌了。江珝聪明可不止是一方面,他善于察人,想必自己方才的举动,是被他看出异常了。可她哪敢多说,不管归晚有没有问题,她都不能认。于是讪笑,掩饰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都怪小厨房,说是那山药用了两根坏掉的,我这不是怕给大家伙吃坏了肚子吗!”
    “果真如此?”
    “那还能有什么!”云氏蹙眉道。
    江珝沉默良久,又问。“那锦湖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流产?”
    这话一出,云氏彻底呆了。她方才明明嘱咐,定要把消息封锁的,他江珝是如何知道的。“没……”
    “婶母不必否认了,您做好都说了,别让我自己去查。”
    云氏了解江珝的脾气,一颗心再次被提起,她现在不止嗓子干,嘴唇也干,干得张不开……起起合合几次,才道:“具体因何我也不清楚……吴大夫说是吃了不该吃的……”
    “是那山药紫薯糕?!”江珝的声音不平静了,他几乎是喊出声的。
    云氏摇头。“不不不,还不能确定,我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瞧着一路慌张,叫喊着“二公子”的茯苓跑了来。刚迈上抄手游廊的台阶,脚下慌乱的她便被绊了一跤,她仰头见到江珝,爬起来都顾不得了,带着哭腔道:“二公子,快,快回去吧,少夫人肚子疼,怕是要挨不住了!”
    第63章 生子
    云氏吓得撑着柱子才没倒下, 而江珝已惊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几步上前,一把扯起茯苓问:“少夫人如何了?”
    “少夫人刚回去便说肚子痛,说腹中孩子动个不停, 我们把手放上去都能感觉得到。嬷嬷去请了大夫, 方才我见少夫人疼得不行了,便赶紧来找您……”
    茯苓话还未完,江珝早便跑出了抄手游廊,就在他踏出二门的那刻, 他后首看了眼云氏。那眼神,阴鸷狠戾,云氏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她脊背一寒, 心彻底沉了,一沉到底,四分五裂……
    江珝几乎是飞奔回来的,还没进门便听到妻子压抑的□□声, 他冲了进去直奔稍间。然见到妻子的那刻, 他愣住了——
    归晚小脸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因为疼她咬紧了下唇忍着,太过用力,额角鼻尖皆是晶莹的汗。嬷嬷吓得手都抖了,一边擦汗,一边颤着声音安慰道:“没事的, 表小姐,你没事的,大夫一会就来了,没事的……”
    归晚依旧忍着,下唇都被咬得渗出血珠了,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嬷嬷,江珝呢?”
    江珝闻声回神,立刻冲到床前,替代了嬷嬷的位置,握着她手道:“我在,在这呢。”
    归晚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好似一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她松开了紧咬的唇。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委屈地道了句:“江珝,我害怕……”
    这一句直直扎向江珝的心,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头拧着,绞着。他摸着她脸道:“不怕,我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不怕。”话是这么说,他竟发现自己吓得不得了,他的手居然也在抖。如此心惊时刻,便是在战场上也不会有,便是面对生死也不会有……许唯一的一次,便是十一岁那年,见母亲倒在他面前吧。
    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人,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他回首咆哮:“人呢!吴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吴大夫马上就到了。”门外苁蓉端着水盆而来,拧了帕子给表小姐擦脸。
    江珝直接接过帕子,可瞧着汗淋淋的小妻子却无从下手,已经被拧干的帕子居然被他拧出了水。若不是眼下舍不得妻子走不了,他真想出去把所有害她如此的人都翻出来,百倍千倍的痛苦还给他们!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到两刻钟,归晚已经疼得难以忍受了。生孩子她有常识,而且嬷嬷常给她灌输生孩子的过程,她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所以她害怕了,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没有剖腹产啊。都说无知无畏,可作为一个穿来的人,那种恐惧感,简直无以比拟。她从来没这么怕过,怕到无助,她拉着江珝的手干脆嚎啕起来,她甚至觉得这是个梦,待她挨不过去了,梦便醒了,她还是前世的那个余归晚。
    “江珝,我疼啊,我害怕,我要回家……”
    江珝的心都快碎了,反反复复地安慰着:“我知道,我陪着你。”他恨不能疼的是自己。他实在忍不了了,吼了声:“吴大夫怎么还没来!”
    “来了!”吴大夫提着药匣子来了,同时带来的,还有两个稳婆。
    江珝迎了上去,看着她们愣了。吴大夫只瞧了归晚一眼,便了然于心似的,连个忌讳都没有,叹声道:“这孩子,留不住了。”
    全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归晚哭声戛然而止,她强咬着牙问:“什么意思?!为何留不住了?”
    “您和云熙院的姨娘一样,都是早产迹象,孩子急着要出,是留不住了。但是能不能活,就看孩子的造化了。”
    “不行!”归晚喊了一声。她要是不想留这个孩子,早在出嫁前,在武阳侯府便拿掉了。她舍不得,到何时都舍不得,这是自己身上的肉,是自己的半条命啊。“我不生!我还没到月份,孩子留得住!”归晚撑着要起,见稳婆上前,她伸臂便去推。可是肚子太疼了,还没碰到人便又倒了回去,江珝一步冲了上去,让她躺在自己身上,将她抱在怀里。
    “归晚,听话,这孩子留不住了。”
    “谁说留不住了!还不到八个月呢,还有好久呢,我不生,绝对不生!”她哭喊着。
    她态度坚决,吴大夫劝道:“少夫人,七个多月的孩子生下来,照料好了,生存还是有可能的。但你若这么坚持下去,孩子,大人,哪个也保不住。”
    这话一出,归晚没觉得什么,江珝慌了。他不能让归晚有事,他抱着她劝道:“归晚,生吧,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啪”——
    归晚使足了全部力气扇了他一巴掌,满室人都愣了。归晚也有点懵,被自己过激的举动吓到了。可她能不激动吗,她为这孩子付出多少,别人不知道江珝知道啊,她为了留下这孩子,下了多大的决心;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她为了这孩子曲意讨好,甚至不要自己的幸福,也要生下它,甚至和江珝做契约夫妇……
    她眼泪流的更凶,趴在江珝怀里,拉着他衣襟哀哀祈求:她要这孩子……
    看着妻子哀戚的模样,江珝心疼得不得了,他犹豫了。他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她痛苦。于是求助似的看了看吴大夫。催产的药吴大夫已经端来了,他看着江珝,摇了摇头,把药递给了他。江珝端着药,不知所措,然归晚却一把将药打翻,喊道:“我不生!”
    不生?这还真的容不得她了——
    宫缩越来越急迫,她疼得连撑都撑不住了,稳婆瞧出了机会,赶紧上前按住了她。江珝依旧把她揽在怀里。林嬷嬷劝他出去吧,产房忌讳,不是男人该留的地方。然江珝无动于衷,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忌讳可言,妻子比任何都重要,他答应要陪着她,他一步都不会离开……
    归晚疼痛越来越烈,即便不喝催产的药,也开始分娩了。宫口不受控制地开放,那孩子她就是想留也留不下了,随着孩子的挣扎,她也在下意识用力……
    可到底还是愁坏了了两个稳婆,毕竟日子没到,孩子还没转胎,脚先出来了。
    眼下这种情况,就怕夫人不配合,越抵触越难。眼看着夫人就快要没了力气了,两个稳婆互看一眼,谁也没吱声,可心里都明净的,这孩子生死一线,可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瞧着对面那位爷,绝不会放过她们的。于是心一横,愣是把这孩子接下来了……
    好在是早产,孩子小,倒也算顺利。可是——
    孩子始终没个动静。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归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昏沉沉的,觉得灵魂都快离体飘荡出去了……不对,她就是那个飘荡的灵魂,之所以不去,就是要看她儿一眼,听它一声啼哭……
    儿你倒是哭啊……归晚心里祈求着。她知道如果再不呼吸,离开母体的孩子会缺氧的,那他真的就是留不住了……
    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到稳婆把无声的襁褓交给了吴大夫。那襁褓好小啊,若不是稳婆小心翼翼,归晚真的觉得那只是个襁褓,什么都没有……她想去招唤,可伸不出手,发不出音……她一直盯着,不知道吴大夫对宝儿做了什么……只闻一声小猫似的,绵绵的啼哭声响起,归晚一口长气舒出,阖上了疲惫的双眼……她的灵魂可以安宁了……
    第64章 新手
    归晚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 睁开眼睛的时候江珝正坐在她身边, 仰靠着床栏阖目睡着。他脸色憔悴,眼圈都黑了,下巴上还有淡青的胡茬, 想必他是守了自己好久了吧。
    她动了动, 他警觉得跟兔子一般,突然睁开双眼,惊喜道:“你醒了?你可算醒了。”他满是血丝的眼里闪着光亮,那一刻, 她竟有些心疼他了,他何尝这般狼狈过。
    “醒了。”她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然随即怔住, 反应过什么似的,撑着床便要起身。“孩子呢!我孩子呢!”
    江珝一把抱住她,将她按回了床上。她慌了,“它哭了, 我听见它哭了!它活了是不是, 你告诉我呀,是不是!”她魔怔似的重复着, 她的心头肉,可一定不能有问题。
    “他好着呢!”江珝会心而笑。
    “你骗我!”
    江珝愣,随即苦笑道,“我为何要骗你,真的好着呢。别看是早产, 可生下来便会吮奶,一口都没饿着,你昏迷这两天,他可没少吃。是个好样的,不亏是我儿子。”说着,他脸上满是父亲慈爱的骄傲,这种笑容,归晚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安心了,惊讶问道:“儿子,是男孩?”
    “嗯。”江珝温柔点头,眼中的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他用自己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额,吻着她道:“归晚,谢谢,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儿子。”他似乎激动的,亲她的嘴唇都是抖的。
    “也谢谢你,谢谢你把他带给我。”这好似是归晚第一次没有懊悔过曾经在杭州发生的事,命运的机缘巧合,总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归晚现在好满足。她握着他手问道:“我能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了。”江珝唤了一声,林嬷嬷带着乳母抱着孩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