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董晓悠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刘郁白紧紧跟在师父身后,一步都不敢落下。
车灯突然晃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赵庆田低低惊呼了一声,眯起眼睛看清之后,悄悄长舒口气……扭脸看着副驾驶上把头偏向一边、紧紧闭着双眼的小伙,嘲笑到:“干嘛呢?吓成这样……”
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下,发现只是个遛狗的女人慢悠悠走过去,才放松了快要痉挛的脖子,逞强地拉过顶在额头前的安全带,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啊,怎么了?”
底气不足的师父,也不再打趣徒弟,一边在别墅前面的空地上调转车头,一边换上了认真的表情:“刚才收到了什么消息?”
“哦——”刘郁白激动地坐直了身子,“医院发来的,说陆千芊已经恢复了意识,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连服务台的小护士也加了你的微信?”
稍微带着点儿得意:“对啊。”
赵庆田后悔多嘴问这一句,但想到明天就可以求证很多问题,不由地点点头。
替陆千芊感到庆幸,粗略计算,她已经昏迷了八十多个小时,可以说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猛地甩甩头,什么鬼门关?!大晚上的别瞎想!
刘郁白当然不知道师父的心理活动,只看到他先是面带浅笑的点头,点到一半变成一脸厌恶的摇头。
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什么鬼……”
“哧——”
一个急刹车,产生了刺耳的噪音。
赵庆田警觉地看着徒弟:“怎么了?”
小伙惊魂未定,捂住狂跳的心口,忍不住咆哮:“问我啊?我怎么知道?你好端端刹车干什么?”
“明明是你一惊一乍的。”
两人似乎失去了默契,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用责怪的眼神对视了片刻,赵庆田看向前方,慢慢踩下了油门。
“我们去哪儿啊?”
“大。”
刘郁白不敢相信师父说出的目的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么晚了去那儿干什么?有什么要查的,明天一早过去不行吗?”
实习生的个人意见并没有得到理会,司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畅通无阻的路况上。
校门口,刘郁白抓着车门做最后的挣扎:“我们可是刑警啊,有必要在一个恶作剧上浪费精力吗?”
“你去跟队长申辩吧。”
眼含期待:“真的可以申辩吗?”
沉稳有力的命令:“下车。”
手表上的指针,清清楚楚地说明了现在的时间处于凌晨,可一号宿舍楼前的绿化带,并没有遵照常理上的规律,享受静默无人的惬意。
长长一排蹲坐在石阶上,正专注于按手机的学生,让两个穿着制服前来盯梢的警察哭笑不得。
怎么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大半夜跑到有诡异传闻的地方,难道是期待着看见点儿什么,这爱好还真是非同一般。
趴在师父的耳旁:“就算是真的阴魂,看见这阵仗也不敢现身了吧?这么多人帮忙盯着,要不我们今天就先撤了?”
赵庆田抬起手,像赶苍蝇一样摆了几下,示意徒弟趁早打消了退缩的念头,然后掏出手机,翻到那张惹是生非的照片,对比着眼前的构图寻找拍摄角度。
“就是这里。”得出结论的大叔,很自然地走到那排年轻人的中间,坐下,看到徒弟妥协地跟过来,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个人的空隙。
直到被困意、无聊和蚊虫打败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离开,赵庆田才站起身舒展了筋骨,指着照片上的人影,对旁边快要昏迷的刘郁白使唤到:“去,站在她站的那个地方,我给你拍张照。”
如果单纯为了纪念这个一点儿也不愉快的夜晚,刘郁白真想说声“谢谢,不用。”
可惜师父说出口的,从来都不是提议。
接过手机,几乎闭着眼将上面那张看一下就能提神醒脑的照片发送给自己,壮起胆子跨过绿化带,朝着黑暗处走去。
听从着师父远远的指挥,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折腾了两三分钟,终于站到了令人满意的地点,刘郁白看了看旁边近在咫尺的窗口,真担心那个宿舍里的同学这会儿起来上厕所,好死不死地向外看。
“等等……”刘郁白心里猛一咯噔,这是第二个窗口,按照这个学校宿舍楼的编号分布来推断,“是1103!”
哇——不断告诉自己,其实这个发现很合理,既然目的就是要扮成程依青的阴魂,站在她摔死的地方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可刘郁白还是觉得小风一吹,透心凉。
“好了,过来吧。”
赵庆田及时阻止了小伙向更可怕的方向联想。
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绿化带明亮的一侧,那个弹跳跨越的动作简直达到专业水准。
“一会儿把两张照片都发给办公室,让他们构建模型图,比对出这个人的身高。”
刘郁白诧异地看着毫无睡意的师父:“都这个时间了,我们还回局里?”
面无表情:“嗯。”
意识到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小伙严肃起来:“这张照片很关键?”
看着徒弟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还记得之前许诺林找到警局来吗?除了海报的事情,她还提醒过我们,曾听到有同学在议论奇怪的话题……都怪我,当时没在意。”
“那个时候还没发生这张照片的事情吧?”
“不好说,可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在这种敏感的时期,故意制造舆论氛围,肯定不仅仅是恶作剧那么简单。”
“没关系,明天网络公安就可以查到ip了,找到最先上传照片的人盘问盘问,也许能有进展。”
拍拍裤子后面的灰,狠下心,对眼袋都肿起来的徒弟说:“走吧,回局里,在见陆千芊之前,我必须要确认一件事,这也算是程依青给的指示……”
还开这样的玩笑!狠狠地瞪视师父的背影,无声的悲鸣正在徒弟胸口涌动——上午询问方俪冰时承受了信心挫败、下午玩高空索道时突破了身体极限、晚上劝慰董晓悠时陷入了悲伤共情、这大半夜的不能睡觉,还要埋伏一个穿血衣的长发女孩儿,遭遇心理冲击。
“好……”
要不是师父总是回头催促,他可能就哭出来了。
钻进车里的刘郁白,往靠背上一瘫,实在是累得睁不开眼睛,没有力气去照顾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好奇,决定等到了警局,再看师父要确认什么吧。
然而,半小时之后,在幽暗的档案室里,当师父将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的时候,刘郁白宛若一下子掉进了冰水里,彻底清醒了过来。
事实上,早有准备的赵庆田,在得到确认的那一刻,也是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竖起了所有汗毛。
从程依青自杀案件档案袋里拿出来的现场照片,清晰的记录了女孩儿最后的样子,散开的长发、白色的睡裙,和那睡裙上的血迹。
散开的长发、白色的睡裙,这两样模仿起来还算比较容易,可是那从胸口浸染到膝盖的血迹,何止是极其相似,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轮廓,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被自己紧紧咬住的嘴唇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痛感,刘郁白慢慢松开,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颤抖的手指点住桌面上的照片:“这件衣服……”
手腕微微一转,指向一旁的手机:“就是这件?”
赵庆田呼吸一滞,吐出两个带着寒气的字:“没错。”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平复着心底的波澜,安静的房间更显阴森。
实在难以接受……是谁?出于什么动机?竟然把阴魂的sepy 玩得这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