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下灯火通明的云月观,看起来完全不像个道观。
里面倒是有七八个往来穿梭的女羽士穿着道袍,可更多的却是锦衣华服、珠光宝钗的绝色女子,有年轻的,有年长一些的,一个个都是姿貌不凡,气质超逸,容光慑人,秀丽宛如神仙中人。
换而言之,就是不像人。
关芙回忆葛生的狐妻十五娘,和在胡家见到的一大片狐狸姑娘们,发现她们从气质上就有一种很明显的共通之处。
那些穿着锦衣的姑娘们,没有一点凡人的顾虑和忧愁,虽然模仿人的社会结构和礼教道义,一个个安然坐在远处,但透出的目光中,仍然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欢快——这在凡俗女子身上是很难得到的,哪怕是凡人的孩提时期,也不可能如此自在。
童子把他引进门来,刚走进院子,关芙就受到了非常郑重的对待。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一个个容光绝世、美艳逼人,都对着他笑,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格外认真地打量。
要说关芙有什么脸红心跳,这个倒不存在,毕竟她只有身体是男性。但要说完全无动于衷,也不是。
他有很强烈的感觉。就是那种唐僧被女妖精盯着的感觉。
他还没说话,这边他怀里的信德说话了:“众位娘子,这是咱妹夫,已有婚配!”
他倒灵敏,也更熟悉狐妖鬼怪的思路,赶紧就先替十五娘宣告主权。
旁边有人噗嗤噗嗤的笑了,还有姑娘捂着嘴指点信德。
这一动起来,更是美不胜收,美人们各个媚态横生,美貌加上风情的双重加持,美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管事的也终于出来了。
一个穿着道袍的女羽士越众而出,让大家别闹了,她长得尤其美貌,眉心一点朱红,兼具了圣洁和媚态,意态甚是温柔,更叫人心生向往。
“君子随我来吧。”
关芙抱着狐狸不撒手——这是他作为唐僧的护身符,虽然没大用,但好歹比什么都没有强——跟着她走进了雕梁画栋、灯火明彻的云月观。
云月观的主人,灵验的云姑,就坐在主位。
这位云姑娘娘身穿道袍,年约三十许,容貌端正,和外面的姑娘们比起来算是平庸,她坐在尽头露出笑,像个慈祥的母亲。
如果不看她怀里那只大的出奇的黑毛狐狸——比十五娘的爷爷胡老爷子还大。
关芙眼珠子一动,就看见了到处乱跑的小孩桃根。
她正像只小狗似的趴在黑毛狐狸身边,乖得很。
“君子,贫道有礼了。”云姑这么一说,也没站起来行礼。
可关芙也不能怪她,只好自己规规矩矩叉手道:“小生见过观主,多谢观主人款待。”
云姑把手放在狐狸的脑袋上:“君子请坐!”
关芙被安排在贵位,离云姑很近,过了一会儿,在外头看见的姑娘们纷纷入席,桌上摆了精致的佳馔珍馐,宴会开始了。
关芙把手里的信德放下,他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看见了黑狐狸,就不吭声了,耷拉着耳朵。
比看见胡老爷子还老实。
关芙暗想,这大黑狐狸应该是挺厉害的。
他本来还想着又事能把信德扔出去保留性命,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走遍三山四海寻找能人异士,可不是为了一见面就吓跑。要是因为这点怕就撤了,还救什么十五娘。
关芙坦然起来,请云姑为信德另设一案,开始放心大胆的吃起来。
黑狐狸见状,瞥了他一眼。
云姑笑道:“为君子倒酒!”
一声令下,一阵霸道清冽的酒香就瞬间侵略了关芙的嗅觉。
之前迎接他的小童,跟着眉心中间有个红点的女羽士捧着酒坛进来,席上其他人一看见,就振作了起来,显然十分期待。
关芙还看见有几个美女眼珠子都发绿了,看来这真是好东西。
紧接着,碧绿的酒液倒入杯中,关芙尝了尝,只觉气味甘甜,回味绵长,又有一种烧灼火热在胸膛里燃烧。
周围的姑娘们喝着酒,本来就不拘束的性子,此时更是火上浇油撒了欢,关芙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有人牛饮了几杯喝醉了。
酒量大的就开始四处寻找酒伴,半醉的当场扔了筷子杯子,跑到中间跳起舞来。
场景有种酒池肉林的奢靡艳丽,在关芙眼里,却是一种非人的快意和狂欢。
这是毫无畏惧、没有底线的快乐。
这酒对狐狸来说吸引力挺大的,那边年纪小小的桃枝,已经喝醉了,呼呼大睡,这边信德自我斗争了一番,还是没忍住,现在出溜到桌子底下,抱着酒壶狂喝,一边喝一边醉眼朦胧地笑:“呵呵,呵呵。”
盟友彻底指望不上了。
关芙喝了两口,头开始晕,就不喝了。
他还有事没说。宴会过半,别人都已经酒酣耳热,他也该跟云姑说说自己的来意了。
顺便刺探一下云姑所作所为的意思。他可不认为这位大仙能这么闲,天天瞅着个人就开宴会。
云姑必有所图,他也不是没有目的,该聊一聊了吧。
可他还没开口,云姑先说话了:“君子人品贵重,性格端方,我有一女……”
“观主人且慢!”关芙吓得一激灵,仅有的几分醉意也吓跑了。他伸出一只手表示拒绝,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观主人容秉,小生已有婚配,妻贤且慧,琴瑟和鸣,并无二娶之心!”
这时候也不去计较到底云姑说的女儿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关芙目光暗自打量信德和桃根。她跑的时候能不能带上这两只废物?
不带上的话好像有失道义,但好像也不会有严重后果,都是妖怪,信德和桃根不会被为难吧?
关芙已经在脑中规划逃跑路线了,他可不能犯重婚罪。狐狸但是不挠他,但可能不要葛生。不能把事办砸了,只要他不会因为漆黑的夜色掉下山摔死,就得跑。
云姑此时却笑了,她低头带着笑看了看狐狸,好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就立刻寻找最亲近的人交换眼神似的。
她抬头看关芙,笑道:“君子果然情深义重,只是我所说者,并非君子所想!”
关芙动作顿住了。
“我有一女年已四十,许配利津王氏,论起年龄,可不和君子匹配!”
误会了,有点尴尬。
但这开场白,怎么听都像是要嫁女儿的节奏。为自己开脱了一句,关芙松了口气,尴尬是小事,不是被嫁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