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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他想要他!
    他想要这样第一流的谋臣!
    他要谢举做他的太子家令,记录、指导他的一言一行!
    萧统眼中的狂热几乎是无法抑制的,他再怎么谨言慎行也还是个少年,这样的眼神让一直注意着他的谢举也不由得微微露出了得色。
    他不是不想投向太子,但如果太子一招揽他就去了,岂不是无趣?
    谢家人不出仕则已,出则定国安邦。
    见太子懂了,谢举心中也一定,遥望着人群之前的太子,默默做出了“傅翙”的口型。
    到了这一步,萧统哪里不知道谢举接受招揽的条件,便是要他救出作为布局第一步棋子的傅翙,他们这样的聪明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有一条是共通的。
    ——我可以作你的棋子,但绝不可做弃子。
    萧统鼻尖微微出汗,他知道自己若不在这么多臣子和宗室面前给出谢举明确的答案,也许下一刻,刚刚解决了朝中和他最大麻烦的谢举就会拂袖而去。
    所以,在四五个人连声痛斥临川王的“无状”之下,萧统咬着牙,似是为了安抚情绪最为激动的臣子,又像是赶紧想办法逃离这般可怕的“问罪场”一般,抬起了右手。
    众人的喧闹因为他的举动戛然而止。
    在诸多宗室官员的注视中,萧统缓缓放下了手臂,朗声开口:
    “诸位臣公所受的委屈,本宫已经全部记下了,必会让父皇知晓。临川王之事,也必会给各位一个交代。但本宫毕竟只是太子,父皇也已经回宫主政,可以左右的事情不多……”
    他说这番示弱的话很是艰难,又怕自己说的太慢、太犹豫会引起谢举的失望,所以一鼓作气继续道:
    “不过诸位所言亦有道理,因为此事被牵连的建康令傅翙确实无辜。况且有了昨日之事,京中防务越发成为重中之重,相信诸位也不会放心卫戍京中治安的建康令一位继续空悬……”
    “就是!这样的事多来几次,还要不要人过了!”
    “晚上宵禁现在都松懈了,要是有蟊贼摸入内城乘火打劫怎么办!”
    之前闹得最凶的几人大叫着。
    “正是如此!”
    萧统如释重负,肃容颔首。
    “所以本宫会给各位一个保证,一个今夜不会再有人担惊受怕的保证……”
    他看着露出笑意的谢举,务求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
    “本宫会即刻出宫,亲自释放傅翙,让他官复原职。”
    **
    太极殿前的群臣激愤,身在内城中的傅家是不会知道的。外面动乱到底有没有停下,傅家人也不知道。
    毕竟唯一能入宫上朝的傅翙,现在还被关在内狱之中。而昨夜外面那乱象,也让傅家人不敢贸然派人出去打听,以免和乱臣贼子同处。
    所以直到天色见亮,傅歧依旧像是棵松树一样牢牢把着后院的大门,不敢有丝毫松懈。
    外面镇守前门、二门的家将们不来“接触警报”,他是不会开后院的门的。
    但傅歧其实已经困倦的不行了,就连傅母都早熬不住睡在了廊下,还是傅歧亲自抱进屋的。
    他提神的参汤是喝了一碗又一碗,若不是他身子素来强健,这么几碗参汤下去就够他好受。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即便是靠树而立,脚跟也难受的很。大概是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陈庆之派出来保护他的侍卫看不下去了,劝他道:
    “傅公子,我看已经没什么事了,宵小之徒断没有大白天闯门的道理,你不如先去休息,我们都在这里守着,无碍的。”
    他身为御史台的吏员,查案时几夜不睡都已经是习惯,当然不怕这熬夜。
    “没,没事……”
    傅歧抹了把脸,强打着精神。
    “你既然说看起来没什么事了,我就再等一时半刻,等外面有了确实的消息,我才能放心休息。”
    就在两人说话间,后院紧紧闩住的院门突然传出几下轻拍。
    “小郎君,开门,已经无事了!”
    “无事了吗?”
    傅歧隔着门问。
    “无事了,陛下昨夜回宫了。”
    外面的家将回答的肯定。
    “开门,快开门!”
    傅歧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没有形象地蹲在了地上。
    其实他更想就地一摊,可院子里这么多家将部曲,一夜俱能强打着精神守卫,那是因为作为“主事”的自己没有表现出丝毫松懈。
    他知道一旦自己都轻忽大意,其他人更不会警惕,所以这一夜都勉强着自己挺直了腰杆,毫不惊慌,可维持这样的“气势”也是很累的。
    听说没事了,也就没有了继续再“端着”的理由。
    废话,再不蹲下腿都要废了!
    “傅歧!”
    门一打开,出现在院门前的长者就对面前的一幕怒不可遏。
    “你在干吗!”
    傅翙还未回家就听谋士苏竣说小儿子回来了,妻子也因为他的事犯了旧疾,原本就焦急如焚。
    回家后,家中丝毫未乱,各处把守严密,而且府中上下都对小儿子在昨夜之乱中的表现赞不绝口,但素知小儿子喜欢胡闹的傅翙却对此半信半疑。
    所以他让家将敲开了院门,原本是想让身后之人看看,看看自己披甲执锐的儿子多有乃祖之风,若能因此得到好印象,便是他日后之福。
    他一片苦心,谁能料到?
    谁能料到!
    他看到的是小儿子以一种拉屎忘带厕筹的姿势蹲在地上,正在扭身回头看向身后……
    其猥琐之气,让观者不忍直视。
    “阿爷?”
    正揉搓着脚后跟的傅歧也没想到门开后进来的是自己亲爹,惊得身子一颤,原本就酸胀的大腿顿时支持不住,立刻向前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
    “噗嗤!”
    “嘶……你们还不扶我起来!我腿麻了!”
    傅歧见父亲回来,越发放松,丢再大的人也不觉得是丢人了。
    “愣着干嘛!扶下小爷!这甲胄都够压死小爷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父亲都回来了,家里还能出什么事?
    于是浪荡子的做派又重现江湖。
    这一口一个小爷让傅翙鼻尖直冒汗,连忙躬身向后面的“贵人”请罪。
    “犬子无状,让太子见笑了。”
    “没,没……好吧,确实有点好笑……”
    萧统实事求是地笑道,又安抚了下傅翙可怜的神经。
    “令公子,呃,颇为……精神。”
    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的傅歧刚刚松了口气,听到这一唱一和顿时脚下又是一滑,僵硬着抬起头。
    啥?
    太子?
    第116章 父子之情
    太子送傅翙回来,是出于他天性里的宽容和体贴。
    他担心傅翙被放出来后,孤零零一个人走过建康、回到内城,会让人觉得落魄,索性在逼迫临川王的手下放了人之后,用自己的牛车送了他一程。
    萧统说傅歧挺好,挺精神的,也不是托词,而是真的觉得这个少年人不错。
    他之前才从宫中出来,听那一群臣子宗亲七嘴八舌的告状,这个说自家的儿子惊慌失措狂乱奔跑之下掉到湖里去了,那个说家里的小儿被吓得犯了心疾半天没办法喘气……
    相比之下,穿着一身戎装、刀不离身的傅歧,即便做出了这般不雅的姿势,但看他眼中密布的红丝和脸上褪不去的疲色,他应该是在这院子里守了女眷们一夜的。
    仅此一点,就强过建康多少的少年。
    萧统自己便是年轻人,说起来只比傅歧大上一点点,两人即是同龄,又是同辈,一见之下就有说不出的亲近之感。
    所以萧统笑嘻嘻的看着傅歧时,傅歧虽然知道他是太子,却一点惧怕之心都没有,一双眼睛只在萧统身上来回看,想看看对面这个少年是多长了一张嘴还是多了一只眼,太子是不是就和其他人不同。
    傅歧这直视的目光看的傅翙两鬓冒汗,伸出手一把就把儿子的脑袋又压下去了。
    “太子见谅,见谅!犬子脑子,脑子那个有点……缺根弦……”
    听到这当父亲的是有多不待见儿子,萧统啼笑皆非,但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不太合适,傅歧既然离家许久方才回返,也许父子两个也有要叙旧的时候,便体贴地提出了告辞之意:
    “傅令公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也该回台城去了,我也才刚刚解了禁令,出来太长时间不好。”
    傅翙连忙应诺。
    “傅小公子,听说你在会稽学馆读书?”
    萧统看着站起身比自己足足高一个头、即使满脸疲惫也掩不住英姿勃发的少年,心中不由得赞了一句“好相貌”。
    傅歧在五馆读书是建康许多高门少年们的笑柄,听到太子的提问,傅歧打起精神“嗯”了一声。
    这一“嗯”有些不太恭敬,但好在萧统也不是什么讲究繁文缛节的人,只笑笑说着:“为什么不在国子监读书呢?以你的门第出身,大可和你的兄长一样,在国子监里读几年就去出仕,何况国子监是讲授《五经》、六艺的地方,先生也比别处的更高明些……”
    这段话从傅歧十二三岁起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耳朵都已经听出茧子了,现在实在是生不出什么“为臣惶恐”之心,原本想嗤笑国子监就是一群高门蛀虫比吃比穿比家世的地方,但见父亲频频给自己使眼色,也只能无趣地撇了撇嘴,第一次给出了正经的答案。
    “因为国子监太无趣了。”
    傅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