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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霍元擎终是知晓,即便是离了京城,也依旧断不了祸事,且恐无人护得住,横竖大房院子多,多一个人不多,如此,这才将人留了下来。
    未曾想,不过半年光景,曾经眼中的小女孩儿已然成了他心尖上的人了。
    这般想来,霍元擎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不多时,这才从回忆的恍惚中慢慢缓过神来。
    一低头,只见她枕在他的腿上,一只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裳,毫无防备,睡得正香。
    霍元擎见了,嘴角微勾,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在阳光下,树荫里,这样的不多见的笑容里,竟然有种温和的味道。
    霍元擎只不错眼的直直盯着身下的人儿,不多时,缓缓凑了过去,在她眉心处印下一吻,随即,将雪色的狐裘往她身上拉进了,然后,连狐裘带人一起,稳稳的打横抱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怀里的人似乎迷迷糊糊的醒了,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含含糊糊喊了一声:“公子…”
    霍元擎低头轻声的应了一声,然后,怀里的人便彻底安稳了,不多时,只下意识的探出双臂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霍元擎抱着人大步回了木兰居。
    第207章
    第二日霍元擎沐休, 他难得休息一日, 纪鸢原本想要早早起来,拉着霍元擎一道去长公主院子里给长公主尽尽孝道的,结果未曾想, 她一路睡到了太阳晒屁股了, 这才伸了个懒腰, 悠悠转醒。
    醒来一瞧, 见外头日头都那么大了, 顿时跟只泥鳅似的,一个打滚,立马从被子里翻了出来, 菱儿见纪鸢这日起的如此干净利落, 不由捂嘴笑道:“姑娘往日如何都叫不醒的, 这日倒是起的麻溜, 定是因为公子在的缘故…”
    纪鸢瞪了她一眼道:“不是说了今日要早早将我唤醒的么?”
    菱儿耸了耸肩,道:“奴婢唤了,姑娘您睡得太香了, 一连着唤了好几声,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 公子见了,制止了奴婢,说让您多歇会儿…”
    纪鸢顿时抚了抚额, 只觉得出师不利, 今儿个的计较算是泡汤了一半了, 都这个点了,再去,是不是叫人误会,觉得有了大公子撑腰,连长公主都可以怠慢了。
    纪鸢心里隐隐叹了一声,往屋子里四下瞧了一眼道:“大公子呢?”
    菱儿道:“大公子在院子里与殷护卫比划拳脚功夫。”
    纪鸢有些意外,想着霍元擎这日兴致似乎不错,想了想横竖都这般了,只得起了,洗漱,沐浴,坐在梳妆台前绾发时,霍元擎大步走了进来。
    大秋天里,他不过穿了一身薄薄的内衬,玉色的衣料贴在他的身上,肌肉鼓鼓,壮肉喷薄,可谓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还是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
    纪鸢见了,不知何时,脸稍稍有些微热,只一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忍着没去看他,这时,菱儿吩咐人将热水抬了进来,霍元擎走过来,走过纪鸢跟前,冲她低声说了一句:“过来给我擦背。”
    纪鸢红着脸,如何都不肯起身,只是,坐在铜镜上坐了一阵,依稀觉得屋子里有些奇怪,不多时,一抬眼,只见屋子里鸦雀无声,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了,一个个的,全都退了出去。
    纪鸢咬牙低声数落了几声,不多时,听到屏风后想起了一阵哗哗水声,只缓缓起身,朝着浴房走了去。
    ***
    纪鸢虽在替那霍元擎擦背,但是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压根未曾乱瞟,直到听到嘶地一声呻、吟,就鸢微愣,一低头,只见那霍元擎的背上隐隐出现了几道尖锐的指甲印子。
    纪鸢见了大惊,不多时,将霍元擎往前推了推,目光往下看去,顿时整个人怔在原地,他的背上交错了十几道鲜红的痕迹,有的比较浅,就红了一大片,有的却十分可恐吓人,皮肉都划破了,生生成了血痕。
    如今,伤口往这温水中一泡,纪鸢光是见了,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疼…疼么?”
    这些可都是她抓的?
    纪鸢盯着霍元擎的背部喃喃道。
    她似乎有些印象,霍元擎英武过人,她时常无力承受,忍不住了,就往他肩上咬,或者,不受控的时候就往他背上抓,都挠过好多回了,可是,他吱都未曾吱过一声,事后纪鸢便也忘记了,只觉得自个才是受累的那一方,对方是享受舒服的那一方,压根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霍元擎往日沐浴,未经人手伺候,旁人亦是无从得知。
    若非这会儿撞见了,纪鸢压根未曾留意过。
    结实矫健的背部,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的痕迹甚至直接横过了整个背部,瞧得纪鸢心尖发颤,不多时,渐渐红了眼。
    霍元擎没想让纪鸢发现背部的伤痕的,当即整个人往浴桶上一靠,低声道:“不疼。”
    说完,觉得情况有异,霍元擎嗖地一下扭头,就见纪鸢双目微红,一脸自责的模样,霍元擎不由淡淡扯着笑道:“真的不疼。”
    顿了顿,只微微眯着眼,拉着纪鸢的手,又道:“你那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过两日就好了,这些…都是旧疾。”
    说到这里,霍元擎微微抿着嘴角,神色微凝。
    纪鸢一愣,又忍不住再次朝着他的伤口处瞧了去,果然,只见有些伤痕,似乎是陈年老伤了,伤口重复叠加,成了一条条淡黑色的印记,遍布整张背部。
    ***
    旧疾?
    这是什么旧疾?是被别的什么人挠的,还是被别的什么人给…打的?
    挠的?谁人那么厉害,能够将他整张背部挠成了这幅模样?打的?放眼整个京城,谁人敢往他背上抽打?
    这些伤痕细瞧似乎压根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瞧着像是日积月累,伤口上添加的伤口,似乎是被人时不时给抽的,用那种锋利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成的,能够做到如此,他还生生咬牙承受的,纪鸢脑海中有且只想到了一人。
    虎毒还不食子,纪鸢心尖抽疼,只忽而觉得有些心疼,似乎到了这会儿终于知晓了为何即便是到了现如今,无论对方怎么哄,怎么伏低做小,长公主都不为所动的缘由了,也终于知晓了,对待双亲时,他眼底的寡淡及冷漠是如何形成的了,皆是因为曾经被深深的伤着了,伤好了,那些疤痕却永远都在,曾经的疼痛永远都在,这些,兴许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纪鸢曾经对他们母子之间,父子之间的冷漠疏离感到惆怅,感到惋惜,她希望他能够释怀,甚至一度试着慢慢的化解他与父母之间的恩怨及疏离,可是,现如今,纪鸢所有的想法在这一刻,全部消散殆尽。
    原来,并非所有的父母都会为了孩子,倾其所有,并非所有的孩子,都会从小在温暖的溺爱下长大,或许,父母并不是不爱子女,不过是用错了方法,可是,终究是受了伤害,不是么?
    纪鸢只满满的心疼,将指尖再一次轻轻地抚到了霍元擎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嘴里忽而一脸正色道:“公子,往后我定会待你好的。”
    霍元擎身子微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她的举动,还是因为他的话,过了好一阵,只微微勾了勾唇,道:“好。”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你的话。”
    原本还打算仔仔细细的替他搓背的,如今,纪鸢压根不敢上手,立马勒令人起了,身子上有伤,怎么能碰水了,不多时,只强自让人起了,拉着那霍元擎坐在软榻上,她亲自为他上药,曾经,每每皆是他替她上药,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了她了。
    看着那一道道新旧交替的伤痕,纪鸢只觉得一阵触目惊心,这些伤痕中,她也贡献了一分力的,上药时的手都微微有些抖,盯着霍元擎的背瞧了好半晌,只见纪鸢冷不丁道:“公子放心,往后我定不会再挠你了。”
    霍元擎听了,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如何受得住。”
    纪鸢脸微热,过了好一阵,只微微咬牙道:“你且看着便是了。”
    霍元擎淡淡扯着笑,看着她道:“好,今晚试试便知。”
    直到看到了他的淡笑,纪鸢这才心下一松,忽而觉得,男子与女子原来没什么差别,都是凡胎肉体,皆会受伤,皆会脆弱,纵使表面装作坚强,看上去刀枪不入。
    既然没人心疼他,那么,往后由她来心疼好了。
    ***
    昨日,便听纪鸢唠叨了一整日,用完早膳后,霍元擎便主动领着纪鸢去探望长公主,纵使是有些迟了,可是终究要比不去的好吧,纪鸢认真梳洗打扮一番,跟着霍元擎一道去了,怎知,刚出了院子没几步,老夫人院子里的紫苏姑娘忽而来了,冲霍元擎道,老夫人多日未见他,甚是想念,得知霍元擎今日回来,想要他过去走一遭,让她好生瞧瞧。
    说完,后,紫苏犹豫了片刻,又别有深意的朝着霍元擎提醒了一句:“瞿老夫人与魏姑娘今儿个一早也来了。”
    霍元擎听了,顿时眉头紧皱,下意识的抬眼看了身旁纪鸢一眼。
    只见她脸上依旧在笑着,不过,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第208章
    紫苏这番话究竟有何深意, 纪鸢如何不知。
    相信, 霍元擎亦是十分清楚明了的。
    纪鸢并未觉得有任何惊诧,横竖,早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早来, 晚来, 终究还是会来了。
    见霍元擎朝她看了过来, 纪鸢只用力的扯着笑, 冲其道:“公子只管去便是,放心,长公主那里, 有我伺候着。”
    霍元擎闻言, 定定的瞧了纪鸢一阵, 忽而伸手往她手腕上一拽, 道:“你与我一道去吧,一起去拜拜祖母。”
    纪鸢闻言,只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道:“公子,您…您说笑了, 鸢儿这身份,委实不妥,不合规矩, 您…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莫要让紫苏姐姐为难, 也莫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对面紫苏听了,亦是一脸惊诧,然而,纵使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面上却故作镇定着,不多时,只下意识的看了看纪鸢,又看了霍元擎,府中传闻,大公子对其妾氏纪氏宠爱有加,原来,当真如此,若是亲眼见着了,紫苏委实难以置信,像大公子那边冷若寡淡,不近女色之人,竟然也有如此陷入温柔乡的一面。
    纪鸢推脱着,霍元擎却直直的盯着纪鸢道:“祖母不是外人。”
    霍元擎盯着纪鸢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深意,纪鸢心里不甚明了,却又似乎隐隐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深意,心里一直砰砰砰的,乱跳得厉害,明明觉得不该,明明觉得不适合,不合规矩,可是,在他坚定的目光的注视下,不知为何,纪鸢心里陡然一松,终于缓缓松口,道:“好。”
    霍元擎将手伸向她,纪鸢犹豫了片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二人一步一步,缓缓朝着老夫人的北苑走去。
    紫苏跟在身后,默默地看着,不多时,只想着,大公子这么多年如此清冷,如今,脸上终于慢慢的浮现出一抹温情了,实在是实属不易,可是,一想到一会儿的局面,紫苏不由淡淡蹙眉。
    ***
    却说,纪鸢随着霍元擎一道来到了北苑,到了院子外头,纪鸢这才缓缓挣脱开了霍元擎的手。老夫人的院子,纪鸢来过几回,不算陌生,尤记得,当年头一次来时,是王氏、尹氏二人领着她一道来的,彼时初入这霍家,前来给老夫人问安的,彼时,老夫人面色和睦,眉目慈祥,拉着纪鸢的手可劲的赞着,还给她与鸿哥儿纷纷派了赏。
    纪鸢对老夫人的好印象,便是从那第一次见时,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中产生的。
    只是,后来,再来,便皆是随着众人一道前来参宴的,隐没在人堆里,老夫人对她应当没什么印象,即便是有,怕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印象吧,毕竟,纪鸢曾经当场佛了她老人家的好意,誓死不要入那大房,可是,后头遭了难了,却又巴巴来求人,终究还是夹着尾巴进来了,如何能有好印象,不恼恨她就算不错的了。
    如今,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妾氏,竟然还敢依仗着大公子的宠爱,不顾规矩,跟着一道来了。
    纪鸢立在院子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会儿天色还尚早,不过,许是院子里来了客人的缘故,整个院子忙碌不停,只见一个个穿红戴绿的丫鬟手中端着托盘,打那超手游廊下匆匆而过,廊下挂着画眉鸟,正在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一大早上,老夫人这院子里,倒是比旁的院子热闹多了。
    霍元擎来了,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纷纷上前行礼,见了他身后的纪鸢,顿时一个个面露惊诧,不多时,早已有丫鬟进去禀告了,此时,院子外头还候着一众丫鬟婆子,瞧着不像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应当是那客人身边伺候的吧,见了纪鸢,一个个面露古怪。
    霍元擎面上倒是未见任何神色,只一言不发的领着纪鸢往里走,只是,刚踏入院子没多久,忽而闻得从院子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声:“堂兄,大堂兄等等…”
    霍元擎脚步微顿,不由停了下来。
    纪鸢闻言,亦是跟着停了下来,转身往身后一瞧,只见一道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正匆匆往这边赶来。
    ***
    对方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生得面白唇红,十分俊秀,穿了一身湛蓝色的华服,看上去斯斯文文,像是满腹经纶的白面书生。
    对方唤霍元擎堂兄,纪鸢便猜测,应该是霍家族里的族亲,只是奈何霍家旁支太多,每每逢年过节,前来拜访的族亲举不胜数,连女眷,至今纪鸢都尚且认不全,更何况是外男了。
    因这一路跑来,对方整个身子早已透支,只见脸上一片潮红,整个人弯腰伏着,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霍元擎皱眉看着对方,淡淡道:“元璋,可有何事?”
    下意识往纪鸢身前一挡,见了外男,只不漏痕迹的将人挡在了身后。
    元璋?霍元璋?
    这个名字,纪鸢倒是听到过,好像是霍家老二房底下得力的孙辈,也便是那瞿老夫人嫡亲的长孙,听闻才学出众,小小年纪便已经中了进士,乃是霍家这一辈中,除了显国公府上之外的,最为得力的一个,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此人虽是读书人,却十分仰慕霍元擎,在这一辈兄弟之间,霍元擎难得待他亲和几分,就连昨日傍晚,对方似乎还来府中寻了霍元擎。
    “大堂兄,小弟有一事相求,还望堂兄能够成全,弟弟在此谢过了。”
    见霍元擎发问,对方缓过神来后,只忽而扑腾一下,直接跪在了霍元擎跟前。
    纪鸢见了,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由连连往身后退了几步。
    霍元擎见了,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只淡淡的看着他,一时未曾说话,紫苏见了,立马伸手去扶,道:“璋公子,您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老夫人院子里,瞿老夫人等人都在里头了,您瞧瞧,丫鬟婆子这么多,莫要让人看笑话了。”
    因着霍元璋这惊人一跪,整个院子所有的丫鬟婆子哥哥瞠目结舌,全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不多时,就连守在外头,瞿老夫人跟前的一位得力的嬷嬷见了,都立马跑了过来,可是,无论旁人如何劝阻,对方就是不肯听。